第62章 公主及笄
次日天明，阳光像金粉一样泼洒，将瑶华殿院中的海榴花与清荷花镀得金光灿烂。
郁郁葱葱的榕树上藏着几只乳燕，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萧灵兮早上醒来不见那男子，轻松地吁出一口气，心情还不错。
起身用完早膳，她回想昨夜那男子的话，连忙派青娇去将墨尊寻来。
青娇出了瑶华殿高大的朱门，恰巧与领着禁军巡逻的墨尊不期而遇。
她想都没想，开口就喊住了手持利剑的墨尊：“墨统领，三公主有请。”
向来不苟言笑的墨尊不禁心下生疑，不知那个三番四次出事的三公主找自己所为何事。
但公主召见，他又不能直言拒绝，于是命副将领着禁军继续巡逻，自己则出列，跟着青娇迈入瑶华殿。
墨尊第一次进入瑶华殿，脚下的步子走得愈发慎重其事。
清甜淡雅的荷香漫溢在小院，令他凛若冰霜的面庞有了一丝松动。
熟悉的芬芳，直击心防，无端勾起深藏在记忆深处的一抹悸动。
一阵清风徐来，在树叶簌簌作响声中，那一抹还没来得及捂热的悸动生生被吹散，洒落一地若有若无的遗憾。
正殿中，熏香袅袅，一袭凤仙粉斜襟短褂长裙的萧灵兮正扬着下巴张望着，似一朵向阳而生的葵花般明艳夺目。
熟悉的悸动再次掠过心湖，却仍未激起任何涟漪。墨尊压下陌生的闷涩感，恭敬地进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卑职参见三公主。”
俯视着跪地的男子，萧灵兮顿觉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好似靠近了一座空旷的山谷，噎住了她脱口而出的话。
怔愣须臾，她又以眼神示意青娇带着众人退下。
青娇很想提醒公主男女之大防，但一想到墨统领从来不近女色，识趣地闭了嘴，退了出去。
“不知公主召见卑职所为何事，请您明示。”墨尊单刀直入，问得不卑不亢。
萧灵兮眼巴巴地瞅着垂头的墨尊，也不与他敷衍，坦诚地问着：“墨统领，待明日本宫及笄后，你可愿意娶本宫为妻？”
公主的问话直白而出格，似一道惊雷在墨尊的头顶炸开。他瞬间失了沉稳，猝然抬头，面色仓皇。
卷翘而弯曲的睫毛在娇俏的脸蛋上刷出一层浓密的阴影，教他看不清藏在那双漂亮眸子中的认真。
他自小不热衷男女之事，也从未考虑过婚嫁的问题。今日公主问得太过仓促，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怕自己靠得太近，给他无形的逼迫感。萧灵兮又后退几步，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落座。
拾起案几上的繁花团扇，摇了几下，她又以团扇隔空点了点墨尊，“你好好想一想。”
斜瞥着他如刀削斧凿般精致的五官，她又觉正直的墨统领，比那不人不鬼的佻达男子要好得多。
生怕墨尊思虑不周全，她又将团扇按在胸口，绷着香腮，颇为严肃地提醒：“墨统领，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本宫。”
清脆的声音，警告的意味十足，可在骨健筋强，人高马大的墨尊面前，收效甚微。
墨尊依言沉思许久，也的确很认真地考虑了一番，最终向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磕了个头：“承蒙公主错爱，感激不尽。眼下，卑职只想竭尽所能护陛下安全，从未考虑过私事。公主仙姿玉色，聪慧秀曼，唯有比卑职更优秀的世家弟子才能与您相配。”
团扇重重拍在案几上，萧灵兮瞪着一双惊诧的眸子，不敢相信，墨尊拒绝了自己。
再看他那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萧灵兮懊悔自己的口快。
墨尊是父皇最欣赏的青年才俊，若被父皇知晓她逼婚墨尊，定会毫不顾及颜面地将她狠狠责骂一顿。
她撇开视线，不耐地挥手，声音里带着些僵硬：“就当本宫没说过，你退下吧。”
墨尊离开，萧灵兮又拾起团扇，使劲儿扇着，想要熄灭愈发旺的心火。
定要想个法子赶紧将自己嫁了，她可记得清楚，那鬼怪扬言明日及笄大典后就要娶她。
不过，墨尊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是大齐的嫡公主，自有济济才俊，端方弟子供她选择，她何必吊死在墨尊这一棵树上。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耽搁，带着青娇就要往椒房殿去，求母后为自己物色些适婚男子相看相看。
她的步子飞快，急切中泄露出胆怯的躲避。
瑶华殿的宫门被打开，空旷幽深的宫道上飘着三三两两的鬼魂，他们有的结伴而行，有的踽踽独行，面容紫黑，淤血，肿胀各异，骇人而惊悚。
萧灵兮吓得怪叫连连，双手捂着小脑袋赶紧退回瑶华殿躲起来。
漫长的一日在萧灵兮絮絮叨叨的谩骂中终于过去。她一入夜就屏退了宫人，打算等那男子来了，再细细盘诘一番。
可无奈一直到深夜，他都没有出现。
瞌睡虫上来，她再也熬不住，老老实实地爬上了寝榻。
翌日公主及笄大典，天公作美，烈阳高照。
青娇一大早就叩开了公主寝殿的大门，领着手捧华服、胭脂、发钗等奢华之物的宫人们款步进入。
熬了个深夜的萧灵兮半眯着杏眼，端着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任由青娇等人捯饬。
青娇一边拾掇着，一边忍不住埋怨：“公主，您明知今日是及笄大典，怎地昨夜还不好好睡觉？”
萧灵兮抬起小手，遮掩檀口，打了个呵欠，含糊地咕哝：“一言难尽。”
淡扫娥眉，胭脂点唇，身着五重华服的萧灵兮极具韶华盛极，艳压群芳的气势。
青娇眉眼含笑地搀着公主静立于富丽堂皇的地坤殿外，等待礼官的传召。
骄阳似火，天气闷热，再加之没睡好，萧灵兮渐觉脑袋发沉。她揉了揉两侧颞颥，又暗暗拧了一把自己的小臂，强行给自己提神。
许是皇后心疼自己的女儿，礼官早早就出来迎接公主。
美轮美奂的地坤殿内，铺着正红色的薄毯，从门口一直延申到主位。皇后秦芸端坐于凤椅之上，两侧是垂首而立的内命妇们。
从门口到主位的路需要公主一人走完，青娇隐藏在衣袂下的小手拍了拍公主的手，暗暗给她鼓劲。
及笄大典庄严肃穆，萧灵兮心头的不安立刻被紧张取代。她深吸一口气，按着礼官的叮嘱，一步一步走向地坤殿的正中央，恭肃跪地，双手交叠，举至眉间，对着主位上的皇后叩拜三次。
此为大礼，之后她又踏上白玉阶，小步至皇后面前，再行叩礼。
皇后秦芸满脸喜色，眉眼间皆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得与骄傲。
带着鎏金护甲的纤白玉手从朱漆托盘中取来紫檀木梳，为宠爱的女儿，仔细挽发。
人至中年，依旧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风姿依旧。纤细的长指穿过公主海藻般柔顺的长发，一梳一抚间皆是母亲对女儿无私的爱意。
工艺精湛的鎏金碧玉簪插入如云发髻，皇后上前扶起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细细端详，眸光愈发慈爱，“兮儿今日及笄，日后再不能如顽童般调皮了。”
“女儿知道了。”萧灵兮秀脸绯红，颇为认真地应下。
此时，礼官面向众位内命妇，高声宣旨：“礼成！陛下御旨，钦封公主萧灵兮为端柔公主，自由出入宫廷。”
受封之后，还有繁琐无尽的听礼。萧灵兮皆安安分分地完成，待及笄大典正式结束，一轮圆月已俏然爬上柳梢头。
夜幕降临，宫灯初上，光彩熠熠。萧灵兮晃着小脑袋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行至瑶华殿大门口。
灯火摇曳下，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默然伫立，面色深沉，似在等待归家的妻子。
唯有背在身后叩紧的十指暴露出他的紧张与不安。
四目相触，视线交缠，彼此皆是一怔。
霎时间，璀璨的星空下，一场流星雨应景而生，划破漆黑的夜空，释放出零碎而华美的过往，唤醒沉寂已久的爱意。
记忆从冬眠中骤然苏醒。
面前的男子身躯凛凛，举手投足间尽是君临天下，睥睨众生的王者风范，灵兮怔愣过后，挑眉打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浮生闻言，再也遮掩不住眉眼间的爱意，轻笑着问道：“灵兮，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么？”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约定，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巧取豪夺。
想到昨日墨尊决绝地拒绝了自己，灵兮一猜就知自己着了他的道，故意不回答他，鼓着气呼呼的小脸反问：“墨尊那儿又是你搞的鬼？”
算不得搞鬼，只是凡事都需留一手。
可在她清凌眸光的逼迫下，他头一次对墨尊有了愧疚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修炼固魂摄魄秘法的终极需墨尊的一魂一魄，而我特意选了他的‘爱魄’修炼。”
莫怪墨尊对男女之事迟钝，原来他本就不会爱人。
灵兮气得上牙磕下牙，小手提起厚重的华服，朝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脚。
浮生灵敏地闪身，躲开了灵兮的袭击，牵起她的手，放低了姿态赔笑：“莫要气了，随我回去，可好？”
凝睇着黑夜般深邃凤眸中透出的渴望，灵兮酸涩的眼眶逐渐泛红，心里终究原谅了他的“卑鄙”。
她必须要更加热烈而灿烂地生活，才对得起墨尊的牺牲。
可她又不愿意让浮生太过得意，甩掉他的手，径直绕过他朝殿内快步而去，丢下一句：“这次我可不愿英年早逝了，哼！”
不英年早逝，可以；可没说不让失踪呐。浮生转身，笑盈盈的目光落在压着纤腰的珠玉上，顿觉十分碍眼。
青娇凌乱地站在宫门口，目睹了公主的自言自语与拳打脚踢，不禁怀疑其是不是中邪了？
直到公主的召唤声传来，青娇才回过神，匆匆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