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墨尊来了
浮生的到来虽将吴喜的暗恋掐断在萌芽,却也激发出诸多不甘。
邻家女婿白衣飘飘,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需要人伺候的主儿,哪能适应海边小庄的清苦。
为展现农庄男子的强壮能干,吴喜在收稻、打谷、捕鱼、插秧等生计活上与浮生展开暗中较量,却不想彻底完败。
被欺负得太狠,吴喜百般无奈,剑走偏锋,铆劲向浮生发出最后一击,比生孩子!
儿子幡然醒悟,吴家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夜去托人做媒,定下的正是庄头的二丫。
物换星移,光阴荏苒,一晃眼,又是四年。
吴喜与二丫的儿子狗蛋都已经会打酱油了,可碧萱的肚子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方大娘当面不敢催生,可心下着急。她实在想不通,半夜里总起那断断续续的野猫叫,怎么女儿的肚子还是一片平坦。
于是,每逢赶集法会,她必要暗暗打听助孕的秘方。
闲言碎语似五月飞絮,漫天飞舞。不出三月,整个舟山小庄都知晓了方家小夫妻俩难孕之事。
浮生城府极深,早已看穿了方大娘的小心思,却仍不动声色地吃下她精心准备的补身之物。
单纯的碧萱自然不知此中转折,除了隔三岔五应付如饿狼般不知餍足的小书童外,仍旧每天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几近乐不思蜀。
芳树初蕊春风吟,鹂鹂慧鸟报佳音。二丫的肚子又渐渐隆起,在院中洒扫的碧萱隔着竹篱偶然听到了吴大娘对丈夫的叮嘱。
“老头子,你一会儿去集市上割块肉回来给二丫吃,咱们又要抱孙子了!”
“真的?咱们二丫可真争气!”
老两口的对话无心,碧萱却品出了一丝含沙射影的味道,莫名有点心闷。
是夜,碧萱坐在榻上,枕着一只手臂趴在牖台,懒懒地望着月下菁菁桑花,另一手轻按在小腹上。
喝了一大碗山鸡汤的浮生只觉全身燥热,扯着松垮的寝袍,跨上床沿,将小仙子抱个满怀,俊颜贴在柔软的乌发中,深吸一口清荷香。
碧萱缩了缩肩,拍了拍叠在她手背上的大手,樱唇含笑,满目期冀,“今日听吴大娘说,二丫又有身孕了。虽说神仙难有身孕,可我也想要个小娃娃。”
娇声俏语,不啻求索。若换作其他男子,定会立即如妻所愿。
峥嵘的身躯陡然一僵,旖旎的情思瞬间被这句话浇息。
埋在乌发中的眉心似上了一道锁,怔愣一瞬,浮生才将下巴抵在碧萱的香肩上摩挲,没有接话的打算。
不知他心中苦涩,碧萱杏眸凝睇着桑树花,舌尖泛起桑葚的清甜,抖了抖肩,浅笑道:“哎,你喜欢像狗蛋那样的男孩子,还是小女孩?”
下巴被一颠,浮生阖上眼睑,愈发搂紧怀里的娇躯,脑中不禁浮现月城小灵兮娇蛮可爱的模样,第一次尝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
“你生得美艳,要生便生个如你一般美的女儿吧。”
虽不能满足她的心愿,但哄哄她,还是能做到的。
生男生女,岂能随心所愿?
碧萱被夸得飘飘然然,难得地没有顺竿爬,玉手往后轻抚着他轮廓完美的侧脸,淡笑道:“都说女儿像爹爹。若是咱们女儿像你,也是极美的。之前,我还在仙家交流会上听众仙说你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仙家交流会上说的自然是墨尊,夸赞的话里隐藏着试探的陷阱。
浮生用下巴蹭开长发,吮了一口她细腻如玉的雪颈,岔开话题道:“歇下吧?”
凡间几年,碧萱时常有意无意地打探他的真实身份,皆被他灵巧的避开。
眼下谈到生子之事,她更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按住勾动腰带的长指,抛出诱饵,“你说,咱们女儿叫什么好?”
浮生,这名字是碧萱在东海救下小书童时,信手捏来的。
长指蜷起,捏紧腰带,迷离的凤眸中寒星骤现。沉默一瞬,大手一拽,腰带被狠狠丢下床榻。
薄衾不奈磨蹭,很快有了褶皱,似碎石坠湖,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耳鬓厮磨之际,碧萱依稀听到了答案,坚定而深沉,“就叫墨星,一如你我初见的那夜,星辰漫天,璀璨夺目。”
秋阳明媚,长风送雁,紫菊半开,红莲凋谢,又是一年割稻时。
大片大片的金色稻田里,舟山小庄的男男女女们皆脸朝地,背朝天地在割稻子,左一句右一句地拉着闲。
“方家那个女婿虽生不出孩子,干农活却是一把好手。”
“的确,每年农忙,他们总是第一个闲下来。”
“唉,可惜了,那小子白长了一幅好皮囊,原是个不中用的。”
“是啊,方大娘自个儿生不出娃,没曾想认个干女儿还是只不下蛋的母鸡,忒倒霉!”
“要我说,是方家那风水有问题。”
“哎,哎,都别说了,那小子来了!”
大娘一听,吓得赶忙抬头。只见,纵横交错的田间小径上,一墨色身影疾步而来。
霎时间,碧空稻浪,枯藤老树,小桥流水皆成了陪衬,唯有这一抹镀了金光的飘逸身影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臭小子,换了身衣裳,教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刚割完一畦稻,吴喜刚好回到田头,瞥见来人,挥着禾镰,大声叫唤:“浮生,我家狗蛋呢?”
狗蛋自会跑会说后,就爱缠着碧萱与浮生。恰好碧萱也喜欢小孩,就常帮着二丫照看狗蛋。
疾步骤停,墨尊拢起剑眉,冷寂的眸光落在凡人的身上,漠着脸反问:“你唤孤什么?”
吴喜一愣,但又想起自己常被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气势给压倒,就不甘地挥了挥镰刀,语气不善地道:“什么孤不孤的?狗蛋昨晚说,你要带他和碧萱去放纸鸢,怎地就你一人回来了?他们人呢?”
区区凡人竟识得天界太子,太诡异!
凤眸中瞬间泛起冰霜,墨尊压下脑中荒诞的猜想与心中的闷涩,不由得加快脚步,往方家小院而去。
向来不饶人的主儿,怎地一声不吭就走了?
吴喜纳闷地挠挠头,瞥见他手中的两个酒坛子,忍不住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喝酒的人竟去买酒了?”
挺着大肚的二丫恰好来送水,用手肘戳了戳吴喜,猜测道:“许是大哥听到些闲言碎语了,心情不好。”
“哼!”吴喜冷哼一声,接过二丫手中的水壶,嘴欠道,“不中用,该吃药还得吃药,喝什么酒!”
听丈夫挖苦他人,二丫红着脸,拧了一记吴喜的手臂,暗道,那大哥哪会是个不中用的。
那年送菱,她可亲眼瞧见他对着碧萱姐姐根本就是匹喂不饱的大野狼。
午后的方家小院,菊花满地,阳光正好,一派悠然。
浮生正在寝屋里伏案画着纸鸢,碧萱与狗蛋则坐在院中小马扎上玩打官司。
打官司用的是车前草,游戏简单,比的是运气与眼力。
狗蛋虽是小孩子,运气倒是不错,已经赢了碧萱好几次。
碧萱不甘输给小娃娃,卷起两袖,撩开裙摆,两脚一跺,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掐了一根官司草,娇凶而认真,“再来!”
圆头方脸的狗蛋也不服输,似馒头般白胖的小手狠狠地拽过一根官司草,奶凶奶凶地叫道:“来就来!谁怕谁!”
两草相交成十字,比拼双方掐住头和尾,就开始发力。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院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狗蛋一分心,小手就松开了。
碧萱猝不及防地后仰,一屁股摔在地上,娇嫩的掌心撑在沙砾上吃痛,苦着脸叫唤,“狗蛋,你小小年纪,心肠还挺坏!”
一只脚刚踏进农家小院就见到小仙子摔倒在地,骂骂咧咧。墨尊心下一慌,连忙跑上前,将她扶起,一手为她掸去裙摆上的灰土,柔声问道:“灵兮,你没事吧?”
乍见墨尊,碧萱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与他寒暄,一个侧身挡住了寝屋的方向。
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寝屋一点,施法关上房门,她后退一步,故意大声讪笑道:“墨尊,你怎么来了?”
瞥了眼阖上的房门,墨尊掩去深眸中的波澜,扬起两坛清荷酒,扯了扯唇角:“今日得空,我带着清荷酒来看你。”
“姑父,你什么时候去买酒的?我和姑姑一直坐在门口,都没见你走出去!”
软糯的奶音似一声晴天霹雳,墨尊俯视着垂髫小儿,眸光逐渐转冷。
碧萱面色蜡白,心虚地一巴掌呼在狗蛋后脑勺上,咬牙道:“瞎说什么呢!姑姑有事,你先去田头找你爹娘!”
狗蛋捂着后脑勺幽怨地瞪着碧萱,努着小嘴,愤愤不平,“姑姑,你是不是又要与姑父躲起来造小人?”
狗蛋爱缠着碧萱,好几次闹着要在她屋里过夜。
浮生哪会容忍,恶狠狠地拎起狗蛋的后脖领甩到吴喜身上,“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姑父要与姑姑造小人!”
几次三番下来,狗蛋也知姑父在骗人。因为这么长时间了,他娘亲的肚子又鼓起来了,可姑姑的还是没有动静。
童言虽无忌,可不会空穴来风。墨尊垂下拎着清荷酒的手,面色冷凝。
小书童对她言语佻达就算了,不想在小娃娃面前也嘴上没门。碧萱又羞又气,狠狠剜了一眼虎头虎脑的狗蛋,故作凶狠地叉腰,“还不去?”
小男孩颇为淘气,对着墨尊吐舌头,皱鼻子,做了个鬼脸,才一溜烟跑了。
空气突然安静,碧萱摸了摸鼻尖,侧过身子,对着墨尊比划一个“请”的手势,尬笑道:“去堂屋里坐会儿?”
冷冽的凤眸掠过如花娇靥,锁定在雪颈上似点点红梅的暧昧痕迹,墨尊顿感心口闷疼,不断叩紧指骨。
与碧萱相处一千年,他岂会猜不透她的小心思。深眸闪着挣扎,墨尊犹豫片刻,大手挥开碧萱的藕臂,朝着紧闭的木门,迈出了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