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孽镜照心
知尧之事毕竟是因她收下幽冥对戒而起，眼下墨尊无辜被泼脏水，碧萱对其更加愧疚。面对气势汹汹的知尧，她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墨尊：“谁不知你素来看不惯咱们天界太子，你若拿不出证据，便是污蔑他。”
知尧正在火头上，听到碧萱开口就是要证据，霎时哑口无言。整个幽光宫被赶尽杀绝，就连传话的马面鬼也被算准了时机灭口，他哪里来的证据。
阴狠的目光略过南天门前交头接耳的众仙，知尧变得底气不足。可若教他吃下这个哑巴亏，他如何甘心？
痛失兄弟的牛头鬼见天上的神仙发难，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计上心头，就凑在知尧耳边撺掇：“殿下，他们要证据，我们便给他们。您别忘了，秦广王处有一法宝，孽镜台，能照出人鬼神的所有罪行。”
牛头鬼所提及的孽镜台，乃是集天地灵气所铸的明镜，台高一丈，镜大十围，被安置在十殿阎王的第一殿，秦广王处。
佛语有曰：万法皆由心生，若作恶必会摄于心。孽镜正是照心之镜，三界之中凡作恶的人鬼神往孽镜前一站，必被照出所犯下的全部罪孽。
知尧听了，沾沾自喜，下令道：“传孤旨意，去秦广王处取孽镜台前来。”
“小的这就去。”牛头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墨尊后，就没了踪影。
知尧阴恻恻地看向墨尊，心想，今日他定要将墨尊伪善的面具撕碎，狠狠地将九重天上神仙们那娇嫩的脸蛋打得似冬日暖阳那般红彤彤。
“墨尊，孤已命牛头鬼前去幽冥界取孽镜台来。你说不是你干的，可有胆量在孽镜台前照上一照？”
知尧的话似一道春雷，立刻惊醒了众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暗暗摇头。
英明神勇的二郎神走到墨尊身边劝道：“殿下，幽冥界素有‘孽镜台前无好人’之说。您身份高贵，怎可听任魔界摆布，说照就照？”
“正是，正是。殿下，那死肥仔使得是激将法，您可不能上当呐！”太白金星提着拂尘也凑了过来。
一向拥护墨尊的瀚海更是咬牙道：“这死肥仔定是垂涎碧萱上仙的美色才会将侮辱侍妾的脏水泼在殿下的身上，还妄图用孽镜台来拉低您的身份！死肥仔，心里那龌龊的算计竟比他脸上的褶子还多！”
“就是，就是！天庭众仙，谁不知殿下您这一万年来为碧萱上仙守身如玉，怎会做出侮辱魔界女子之事，也忒掉价了！”红衣月老从太白金星身后探出头来插嘴道。
众仙没说几句，碧萱又成了话题的中心。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心想，事情既不是墨尊做的，倒不如将计就计，去孽镜台前照一照，好先打退讨要说法的知尧。
她看向淡定不语的墨尊说道：“既然太子殿下是被冤枉的，不如就去照上一照，以自证清白？”
碧萱话音刚落，众仙齐刷刷地瞪了过来。太白金星更是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凑在她耳边，压着声音解释：“碧萱上仙，你糊涂啊！孽镜前，所有罪孽皆无所遁形。有道是，神无完神，你说，谁能不犯一丁点儿的错？”
“这…”碧萱被太白金星问得答不上话来。
“太子殿下相貌英俊，一表神才，妥妥的天庭门面担当。若是被这帮蛰伏许久的黑粉抓住一点点的小辫子，还不得被他们群嘲个几千年？再说了，殿下统领百万天兵天将，此事必有损他治军的威严啊！”太白金星条分缕析，句句在理。
碧萱不曾出过南海与蓬莱，对官场上的门门道道也是一知半解。太白金星一顿耳提面命，令她犹如醍醐灌顶，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莽撞。
她悄然靠近墨尊，低声询问道：“不如还是由我这个小临时工来出手将他打退，这样也不会损了天庭的脸面？”
碧萱说完，众仙纷纷点头，向她投去赏识的目光。当初，天帝要招临时工，他们还颇有微词，眼下才深深体会到这招临时工的好处。这不，一出事，临时工就贼顶用！
直肠子的月老早已按捺不住，朝着碧萱努嘴，咬牙道：“赶紧动手，别叨叨个没玩，好好教训那个惯会口嗨的死肥仔。”
碧萱点头，刚迈出一步，手臂却被拉住。她回头对上墨尊满是担忧的双眸，扬起拳头，自信地笑道：“莫要担心。前几日的斗法，我还未尽全力。今日，我必打他个落花流水，教他日后见了我，就跪地喊姑奶奶。”
碧萱的嘴硬，墨尊已是领教了一千年。想起那日她与知尧斗法被震碎了易容咒，他就自责不已，再不敢将她置于危险之境。
今日只要他在孽镜台前自证清白，就可平息此事，也可令碧萱远离天庭众仙舆论的漩涡，回归安逸的生活。
“莫要动手，我愿在孽镜台前照心。”墨尊认真地看向碧萱说道。
“殿下，三思啊！”瀚海再次上前劝道。
“孤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墨尊犀利的目光看向知尧，高声道，“知尧，孤愿在孽镜台前照心自证清白。但你必须承诺，若屠杀幽光宫之事与孤无关，你日后便不得再骚扰碧萱。”
马面鬼跟随知尧已有几千年，忠心耿耿。遂知尧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应道：“好！墨尊，孤与你一言为定！”
说话间，黑云尽头处，幽光乍隐乍现。众仙望去，就见诸多小鬼提着灯烛，举着招魂幡簇拥着一头戴乌纱帽，身着黑色罗袍，鬓发蓬松，胡须绕腮的秦广王而至。紧随其后的正是去而复返的牛头鬼率着四五个身形强壮的小鬼抬着孽镜台而来。
秦广王受魔帝管辖，对领导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是恨之入骨，但又不敢公然反抗。所以生怕因知尧在天庭惹出大祸而挨批的他跟着牛头鬼一道前来，也好随机应变。
墨尊见众鬼携孽镜而来，利落地纵云直上，飞身至知尧面前。
知尧在三界中毫无口碑可言，又颇爱出阴招。碧萱担心墨尊被他暗损，跟着飞身上前，稳稳落在知尧面前，贴身保护墨尊。
孽镜皎洁如圆月，镜面盈着一层淡光，似白雾缭绕，完全看不清镜中影像。镜下是一丈高的描金莲花坐台，此刻正被稳稳安置在黑云之上，纹丝不动。
“墨尊，请吧？”知尧轻蔑地笑着，已经做全了看好戏的准备。
墨尊无视知尧脸上的讥讽，转身对碧萱细心地叮嘱：“莫要靠近知尧，切不可掉以轻心，我去去就来。”
“嗯。”碧萱答应得干脆，神情十分认真。
墨尊这才安心走向众鬼环绕的孽镜台。碧萱一边防备着知尧，又分外好奇那孽镜台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遂也踮起脚，往孽镜瞧去。好在她的位置恰是墨尊的正后方，没有小鬼遮挡，孽镜中的景象刚好一览无余。
须臾间，孽镜前的白雾缓缓散去，平滑光洁的镜面反射出墨尊修长匀称的身形与俊美不凡的面容。
碧萱见状暗暗腹诽，什么神神叨叨的孽镜台，也不过如此，与普通的镜子根本没有区别！
她挑眉看向一旁不敢置信的知尧，唇角不禁溢出冷笑。知尧闻声怒目回瞪着碧萱。
正是他们两大眼瞪小眼之时，耳畔突然响起小鬼们的尖叫声。碧萱心下一惊，转头就见孽镜中墨尊的身形已经被冲天的火光取而代之。
“哼，就是你杀的！墨尊，孤看这下如何抵赖？”知尧撸起袖子上前，欲与墨尊争论。
碧萱疾步追去，来不及收脚，直直撞上了知尧厚实的后背。她捂着头，顺着知尧的视线望去，就见那孽镜中，熊熊烈火间，一袭白衣的墨尊毅然坐在床榻上，双目失神，怀抱着一块黑漆漆的木牌，慷慨赴死。
眨眼间，孽镜中镜像完全消失，恢复至清明皎洁。
“啊！”
受到刺激的碧萱只觉头痛欲裂，双眸模糊，脑海中皆是墨尊坐在火中自尽的景象。他眸中的绝望与凄然，似一把利剑，迅速插进碧萱心口最柔软之处。一股强势的熟悉感汹涌而来，将她完全包围，似要唤醒深藏在她每一寸肌肤中的记忆。
她双手紧紧捂着头，整个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强大的阻力奋力出逃。
“碧萱！碧萱！”墨尊听到碧萱痛苦的叫唤声，眼疾手快地将她搂入怀中。
乍见凡间之事竟令她如此痛苦，墨尊的心紧紧揪着，满眼的悔恨与自责，淋漓尽显。
碧萱吃力地睁眼。恍惚间，她竟分不清这张熟悉的面孔到底是谁。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痛苦地呢喃：“你，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墨尊，天界太子，你的未婚夫。”
神智清明的碧萱没有漏看他眸底的犹豫，微微颤抖着双手逼问：“那你为何知我爱喝清荷酒，又为何能将星河宫布置成我喜好的样子，你到底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濒临崩溃的碧萱，墨尊愧疚地将其抱紧，抚摸着她的头，低声道：“碧萱，过去之事既已忘记，便不必再提起。成婚后，我只做你的夫君。”
只做她的夫君？这话歧义颇多。方才孽镜中，他一袭白衣的模样与浮生根本无异。他们两个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墨尊口风很紧，为人正直，而浮生却是只颜狗，只要稍稍施以美人计，他必定能如实交代。碧萱如是想着，便暗暗打起了从浮生那里套话的主意。
“孽镜坏了？”知尧没见到幽光宫之事，怒气冲冲地质问秦广王。
秦广王拱手道：“太子殿下，孽镜从未出过错。方才镜中所显许是天界太子在凡间历劫之事，焚火自尽亦是极大的罪孽。此后，孽镜皎洁，便是再无其它罪孽了。”
墨尊闻言抱起碧萱，眼刀子飞向知尧，厉声道：“既不是孤做的，也望你信守诺言。”说完，也不等知尧答话，他就飞身往星河宫而去。
知尧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对着身旁的小鬼就是一脚。
“殿下，莫要在天庭惹事，恐惹魔帝责怪，早些回去罢。”秦广王劝道。
一想到严厉的父帝，知尧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墨尊与碧萱消失的方向，骂道：“占着茅坑不拉屎，忒恶心！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