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是我害了杜家
真相竟是这样的。
顾朝夕沉默，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床榻上泪水不断滑落的少女。
她突然觉得眼下这残余的时间对少女来说何其残忍。
没有未来可期盼，仅剩的时间里只能不断回忆和悔恨。
“你不想报仇吗？”顾朝夕决定岔开话题。
少女唇边露出一抹笑容，声音轻柔带着怀念。
“池副指挥使来了，她会替我报仇的。”
顾朝夕不解，面前的少女不像是排斥池泠的样子，为何不愿见到对方。
“朝夕，你知道北夷吗？”
杜惜轻声，像是在给顾朝夕科普，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自北夷前任首领逝世后，北夷盘旋周转与各国之中，虚与委蛇，等待着幼主成长。”
“这些年想必是私下里许了朝中官员不少好处。如今幼狼要出来觅食了。”
说到这，杜惜猛烈的咳嗽起来，唇色又白了几分。
“我知道陛下不易。”
“如今杜家也没有什么能为世人做的了。只有这样——”
床榻上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弱，望着窗外，目光渐渐变得游离溃散。
顾朝夕轻轻抿唇，她明白少女这是快撑不住了。
“我曾梦到过未来。”顾朝夕启唇。
“很远很远之后的未来。房子比烽火台还要高，天上有铁做的鸟在飞。”
“那个时候，女子一样可以考科举入官场，上战场当将士。”
“她们做得很好。”
顾朝夕娓娓描述着记忆中曾听到过的，关于末世前那个时代的场景。
“真好啊。”
杜惜眼中升起微弱的星光，一行泪水顺着眼眶滑出，唇边带着笑意。
“希望我能见到那样的日子。”
“一定会的。”顾朝夕坚定地说。
“姐姐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就能见到那样的场景了。”
顾朝夕学着前世常听到的措辞安慰着少女，心中默默希望少女闭眼前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那太好了。”少女微微一笑。
“朝夕，你该走了。”
“姐姐送不了你。自己推门出去。”杜惜转头看向顾朝夕。
顾朝夕怔愣一瞬，明白过来少女并非真的神志不清，只是宁愿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顾朝夕端坐不动，想要多陪陪眼前的少女。
她并不怕这样的场景。相反，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太多了。
现下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陪少女度过这最后一段时光了。
“快去，听话。”
杜惜艰难的伸手推了推顾朝夕的胳膊。大幅度的动作使得少女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目光却执拗地盯着顾朝夕不放。
顾朝夕无奈叹气，跳下矮凳磨蹭着朝门口走去，一步一个回头。
快要越过屏风时，少女叫住顾朝夕。微弱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书房里有本书，是当年池副指挥使赠与我的。”
“如今杜家后继无人，帮我转还给池副指挥使吧。”少女声音细弱蚊鸣。
“好。”顾朝夕听见自己说。
小团子绕过屏风埋头一步步走到门前，小手放在木门上，准备推门离去。
顾朝夕视线低垂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疾步奔回床榻边。
小团子快速解开荷包，倒出所有糖果，拆开一颗塞进杜惜嘴里，将剩下的塞入杜惜手中。
“吃糖更容易做个好梦哟。”
听着房门合上的声音，杜惜左手一用力，将身上厚实的棉被拽下，扔到床榻下。
血淋淋的一片狼藉毫无遮盖地曝光在房内。
杜惜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瓷片。这是她偷偷藏的，兄长曾与她的青瓷瓶早在北夷闯入时便被砸碎了。
就像她一样，碎裂成一片片，砸在地上。
杜惜指腹轻轻描摹着碎片边缘。此时的她已经感受不到这种细微的疼痛了。
片刻后，杜惜眼中闪过一抹坚定，握紧手中的瓷片，用尽全身力气朝腕间划去。
“泠姨，对不起，我没问到藏宝图。”
门外，顾朝夕小声在池泠耳边汇报着刚刚的情况。完全没提自己压根没开口询问杜惜。
顾朝夕认为如果杜惜真的知道藏宝图的动向，一定会想法设法传递出这个消息的。
“没事。”池泠轻轻抚摸顾朝夕的发顶。“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杜姐姐说，她书房里有一本泠姨送给她的书，让我转交给泠姨。”
池泠闻言陷入深思，抬手拍拍顾朝夕的背，“累了吗？先去休息会儿。我让人给你备了些吃食。”
“不累，我带白露去找世子哥哥。”
顾朝夕摇摇头，边说边跑了出去。
杜惜认为杜家是因世子来访才被北夷盯上的。萧锦逸自己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
顾朝夕急于找到萧锦逸。
她并不清楚杜家原定的命运如何。
但无论是试图改变失败，还是命运重置，眼下的结果对萧锦逸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顾朝夕曾见过许多希望破灭的人。
末世初期也有许多人认为人类能够改变那一切，阻止环境进一步恶化。
曾经很多次，在很多个城市的实验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然而那不过是昙花一现，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打击和绝望。
这种绝望有时能将人彻底压垮。
顾朝夕不希望少年是那个被压垮的人。
沿着府中小道，黑暗中隐约传来低沉的哭泣声，犹如幽魂的哀嚎，令人心中不寒而栗。每一道门后都隐藏着令人胆寒的过往。鲜血的痕迹提醒着来客，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顾朝夕顺着潜龙卫的指引步入一间小院。墙壁上的油灯摇晃不定，投射出扭曲的影子，形成鬼影般的幻觉。
顾朝夕推开房门，阴影深深地笼罩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烛台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投射出扭曲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像幽灵在黑暗中游荡一般。
房中家具摆放得凌乱不堪，不难看出这里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搏斗。
顾朝夕在黄花梨的书桌旁找到了萧锦逸的身影。
少年屈膝坐在地上，身子倚靠着书桌，身边是散落一地的宣纸和书稿。
少年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右手撑膝，左手拿着一个拔开塞子的酒囊。
空气中飘散着烈酒的香气，一闻便知少年没少喝。
顾朝夕心下叹息，眼神示意白露退至门外，自己迈开步子靠近萧锦逸。
“世子哥哥。”顾朝夕轻声唤着对方。
少年保持着姿势，丝毫未动，仿佛未曾听见一般。
顾朝夕疑惑凑近，发现少年明明是醒着的。
“萧锦逸。”
奶气的声音带着严肃，本该是令人发笑的语调，在这场景下却显得格外正经。
少年膝盖上的手微微一动，仍未曾有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