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共你赴死
约莫是顾钧山十岁那年。
海底实验室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也是那几天，一直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的主刀教授，脸上难得带了些笑。
他走过来，轻抚着手术台上，已经双目混沌的顾钧山，语气兴奋：“我的实验成功了！你知道吗，妖丹融合进人体的实验是完全可行的，马上，很快，我最满意的实验体，你将成为新时代最强大的杀器！”
将妖族内丹融合进人族体内，这种骇人听闻的手段，惨无人道。
这个消息若是公布出去，定会造成全球动荡。
所以他们才将人体实验室建在常人无法触及的深海之内。
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顾钧山被难得允许了清醒。
往常，为了降低他的活性和攻击性，研究者们一直在给他注射一种镇定剂类型的药剂，令他分不清时间流逝，恍惚度日。
只有这一天，他难得清醒，躺在手术台上，怔怔盯着头顶明亮到刺眼的无影灯。
在海底的这些年，暗无天日，看不到阳光。
他的活动范围被控制在了不足三平米的狭小暗室里，连睡觉都无法伸展四肢。
未来的日子像是一眼望到了头。
顾钧山无数次想要求死，得来的却是更加可怕的实验与惩罚。
那位教授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因为这些都尽在掌控。
他曾放下狂言：“哪怕顾钧山浑身上下就剩下一颗大脑，他也能让他活在培养皿中。”
就在如此行尸走肉的状态下，顾钧山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了妖丹融合手术。
他无法再回想当时的感受了。
大脑的自我保护程序，将那段时间的痛苦记忆尽数模糊，只剩下不成画面的零散片段。
妖丹的融合并不顺利。
一开始，顾钧山的身体出现了强烈的排异反应。
他浑身剧痛，皮肤表层长满了锋利的鳞片，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庞。
在得到休息的时光里，他就会坐在狭小的暗室中，一片一片，亲手拔掉自己身上的鳞片。
教授的助手如实记录了这一过程。
到了融合中期，顾钧山的鳞片尽褪，全身皮肤溃烂，新生的嫩肉顶开淋漓的伤痕，使得整个身体麻痒难当。
这种感受比单纯的疼痛更加难熬。
顾钧山因为过度自残，被束缚带死死捆绑在了手术椅上，喉咙发出的叫声近乎兽鸣。
待全身鳞片褪去，软肉长好，肉芽底下开始长出一层崭新的鳞片。
这层鳞片与顾钧山融合得很好。
自此，他开始变得刀枪难入，自愈能力也堪比妖兽蛟龙。
妖丹融合的后期，是最最重要的阶段。
教授每日给他体内注射不知名的药剂，强迫他彻底兽化。
那种药剂打入体内，会促进本体骨骼的生长，他每天需要承受身体膨胀欲裂的痛苦。
那种感觉可怕极了，顾钧山熬不住的时候，就会用头疯狂撞击墙面，以求转移注意力。
可墙壁被他撞出龟裂的痕迹，那种痛却依旧如影随形。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两年。
教授不明白最后一步到底错在了哪里，便用顾钧山试错，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挨个在他身上尝试，无数次，将顾钧山搓磨到没有人形。
变故是在两年后发生的。
教授在无数次失败之后，终于彻底研究出了令人类兽化的药剂。
在粉红色的药水注射进身体的瞬间，顾钧山只觉身体飞速膨胀，胸口运转的妖丹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而后，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在瞬间变得渺小起来。
捆缚他八年的束缚带被轻易挣脱，往日强大无比的热武器突然变得不堪一击。
顾钧山放肆身体，横冲直撞，带着浑浊的狠辣，势要毁灭目之所及的一切！
巨大的蛟龙冲天而起，尾鞭所过之处，建筑就像豆腐一样被劈成几瓣，研究员尖叫着、狂奔着，深海的实验室一时间成了人间炼狱。
无数人被蛟龙巨大的身躯压成肉饼，更多的是在建筑被破坏后，深海的强压席卷而来，将脆弱的人体瞬间撕碎。
顾钧山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上了人间。
深海的动静闹的实在太大了，除妖界的各家族，还有齐娑带领的除妖协会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场长达八年之久的人体实验，才终于浮出水面。
当时，在场的许多家族都想要杀死顾钧山，毕竟他此时早已不人不鬼。
是齐娑一力保下了顾钧山，将他收留在了自己的协会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顾钧山会在之后效力于齐娑的理由。
云锦听完这些，连呼吸都几乎停了。
她苍白着脸去拥抱顾钧山，颤抖着手掀他的衣服。
顾钧山忍俊不禁，握住了她不老实的手。
云锦抖着嗓子问：“让我看看伤口……还疼不疼？”
“傻瓜。”顾钧山盖住自己伤痕遍布的身体，将小姑娘整个团进怀里：“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一点也不痛了。”
他声音温柔，含着叹息：“本以为，我会把这段记忆带到地狱，却没想到有了倾诉的人，说出来，真的畅快多了。”
“曾有一段时间，我迫切地渴望着死亡，渴望着重归大地，忘却痛苦。可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我的仇还没有报。”
“父母之仇，成了推着我前进的唯一动力。”
“但是……”顾钧山轻吻云锦的发顶：“我现在遇到了你，你就是我余生的归处，我心灵的港湾。”
云锦早已泪眼朦胧。
她紧紧抱着顾钧山劲瘦的腰身。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余沙沙风声。
良久，顾钧山才道：“所以，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我不能再接受自己所爱之人离我而去了。”
云锦抬起头，认真看着他，语气很轻：“钧山，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死了，你会如何？”
顾钧山瞳孔一缩，拥抱的力气加重：“……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有事。”
云锦却很执拗：“我是说假如，真的有这么一天，你待如何？”
“……共你赴死。”
顾钧山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像是永恒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