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死局
一路禁卫军从人群中骑马疾驰而来,百姓们吓得各自分散开,给军爷们让路。就在众人惊呼、混乱之时,那车夫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烟花筒抛给了敬王的小舅子,敬王的小舅子又转手递给了一名亲信。
借着夜色和其他卫兵的掩护,那名亲信爬上瞭望亭,又从瞭望亭一跃而下,朝北门外的荒原上跑去。
禁卫军首领在那马车旁勒住缰绳,用马鞭指着车夫,问道:
“你是什么人?马车里的人又是谁?”
那车夫并未慌乱,只跳下马车,抬手作揖道:
“这位军爷,我家夫人忽染恶疾,家中太夫人和老爷都怕过了病气给小辈们,想把夫人连夜送去城外的庄子上。”
“是吗?打开车门!”
禁卫军首领面色铁青,语气里有质疑,也有命令。
车夫连忙弯着腰,继续作揖道:
“这位军爷,夫人的病会传染!这大十五的花好月圆之夜,军爷还是莫要涉险了!”
禁卫军首领只冷哼一声,面上尽是鄙夷:
“我食天子俸禄,岂能不尽忠职守?开门!”
那车夫犹豫着,似是在拖延着什么。很快,三道烟花在北城门外的原野上空绽开。
城内的禁卫军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绚丽的烟花,似是明白了什么。右手已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禁卫军首领问道:
“哪来的烟花呀?”
车夫面不改色地装傻:
“许是郊外百姓们放的。”
“谁不知道北城门的郊外尽是孤坟野冢?这个时候有人在那放烟花?这才真叫见了鬼了!”
说话间,禁卫军首领的手已紧紧扣住剑柄,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传来,挂在他腰间的长剑已出鞘两寸。
车夫仍旧垂着头,一副极其恭谨的样子,可他的余光早已落在出鞘的那截剑身上。
车夫的右手默默攥紧了右侧衣袖,四周安静得吓人。
忽然,禁卫军首领开口吩咐道:
“来人,把这个车夫和马车给我带回去!”
他话音刚落,一把短剑便从车夫右侧的袖子里弹出。车夫目光凶狠,握住短剑朝着禁卫军首领刺去,禁卫军首领立即拔出长剑将其挡开。车夫借力向后一撤,一掌拍在马背上,那马发出一声嘶鸣,载着马车便往一旁的巷子里跑去。
就在这时,敬王的小舅子忽然大喊道:
“给我杀——!”
刹那间,北城门上的卫兵们举着兵器冲下城楼,箭簇如雨般往下射。禁卫军们始料未及,许多人都中箭身亡。那禁卫军首领挥剑将几支箭挡开,怒斥道:
“你竟敢造反!”
“你现在才知道?晚了!”
敬王的小舅子与禁卫军首领厮杀在一起,北城门的卫兵也与禁卫军厮杀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血腥味弥漫在寒冷的夜里,百姓们吓得四处逃窜,城中一时乱成一团!
赵瑾带着家人们正在街上看着花灯,忽然听到有人从城北方向跑来,大喊着:
“不好了不好了!大家不要再往北边去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大家快回家去吧!快跑吧!”
看着周围的百姓纷纷往家里跑,赵瑾连忙冲家人说:
“走,咱们先去茶楼里躲一躲。”
一行人躲进不远处的一品香茶楼,韩掌柜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安置好女眷们,赵瑾在韩掌柜的帮助下也换上一身夜行衣,从茶楼后的角门悄无声息地离开,隐入了一片黑暗中。
再现身时,便是在皇宫外隐蔽的树丛里。
皇宫内火光冲天,打杀声此起彼伏——原是北城门处传来消息,敬王小舅子叛变了,皇上当场下旨捉拿敬王。
敬王岂会束手就擒,即刻奋起反抗,他在打斗中一把夺过禁卫军手里的长枪一跃而起,敲碎了送给皇上的那件玉器摆件。
顿时,玉器炸开,偌大的宫殿顷刻间满是烟雾。原来,敬王就知道皇上会严格搜身,于是他把烟雾弹藏在了这件玉器贡品中。
众人始料未及,顿时乱作一团,敬王借着烟雾的掩护夺门而出,骑着侍从为他准备好的马向宫外杀去,早已在宫外埋伏好的王府亲兵接到从宫里发出的信号,立刻向武安门杀去,武安门离昭华殿最近,敬王将从这里逃出,王府亲兵会帮他提前解决掉守门的卫兵。
赵瑾隐藏在宫外的树丛中,借着大树枝丫和夜色的掩护,纵身跃到树上,只见武安门处已是打得不可开交,昭华殿方向也是火光四起。
一片杂乱中,赵瑾放出了一颗信号弹。此时,早已在北城门附近赵家铺子里等待着的孙皓,见到信号发出,便知宫变已起,于是他掀起库房地窖里的排水井,跳了下去。
赵家之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个铺子转手卖掉,正是因为这里面有出城的密道。孙皓沿着密道一路前行,往城外走去。
而此时,那载着萧妃的马车正在巷子里横冲直撞,早已在巷子深处抱怀等候着的赵兰溪一跃而起,翻身坐到车上,驾着马车调头就往回走。
萧妃本就撞破了头,如今被困在马车里兜了好几个圈子,已经晕得快要吐了,猛然感觉到马车调转方向,平稳有序地行驶着,萧妃心头一喜,以为救兵到了,连忙道:
“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快,快带人进宫,老三还在宫里呢!”
赵兰溪沉默不语,只继续驾着马车往巷口处走,她知道,外面杀声一片,萧妃死都不敢打开车门看看车夫是谁。
当初严默屡屡遭到刺杀,其中定是有萧妃和敬王的人的,尤其是严默当年想给那镖师平反的时候,几乎是稍有不慎就能丧命。是谁最不愿意让那起冤案被平反?自然是敬王这个制造冤案的人。
今晚,她不会让敬王身边的任何人逃掉。
赵兰溪沉默着,依旧挥动着马鞭,让马车疾速穿行在巷子里。
就在马车快要抵达赵家铺子的时候,赵兰溪飞身一跃,翻过墙头,平稳地落入铺子中,那匹马则由着惯性继续向前跑,直到冲出巷口。
正在与北城门卫兵们厮杀的禁卫军见状,立刻大喜:
“将军快看,那马车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车夫见状,则连忙大声喊道:
“娘娘!快跳车!快啊!”
萧妃缩在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可那车夫已在打斗中身负重伤,来不及带着萧妃逃走,就吐血而亡。禁卫军立刻上前,将萧妃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北城门的守卫中,本就有一部分卫兵不想跟着敬王的小舅子作乱,如今见禁卫军已占了上风,竟有人率先缴械投降。敬王的小舅子急得直冒火,只冲自己的亲信喊道:
“救兵呢?救兵在哪?怎么还没到?”
此时北城门的郊外,孙皓已在树林里布起了机关阵。不多时,赵兰溪也沿着赵家铺子里的密道抵达树林,与孙皓会面。
北城门外先是荒坟野冢,再是树林,再往外才是村庄。不管萧丞相养的兵马从哪个方向来,这片树林都是必经之路。
而孙皓与赵兰溪都是姑苏派弟子,姑苏派以机关术见长,师兄妹二人合力将机关布置妥当,只等救兵前来自投罗网。
“那辆马车如何了?”
“已经被我打包送给禁卫军了。”
“里面究竟是何人?”
“听说话的口气,大约是萧妃。”
两人隐藏在树丛深处,很快,大批兵马从远处踏着烟尘而来,待他们冲入树林中时,孙皓和赵兰溪提前埋好的暗线被触动,随后机关被一个接一个地触发,被削尖了的竹竿随着机关的开合从树林里嗖嗖地射出,射穿了马的脖子。萧相的私兵们摔得人仰马翻,纷纷中招,一时受伤的受伤,死亡的死亡,还没来得及赶到北城门,已然损兵折将。
就在这时,敬王已经在王府亲兵的掩护下从武安门夺门而出,孤身纵马往北城门逃去。因他贵为皇子,皇上没说就地处决,谁也不敢真的伤他,他这才得以逃出皇宫。
此时的敬王发髻凌乱,衣袍也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身上和脸上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右手握着的长枪上早已是血迹斑斑。
敬王大喘着气,心里像打鼓一样。他在赌,赌北城门现在的情况,只要外祖父养的那些兵马及时赶到,那么北城门现在就会为他敞开,他将直接冲出城去。有小舅子和外祖父的兵马帮他断后,那些禁卫军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只要出了城,山高海阔再想抓他就难了。
然而,美梦总是易碎的,离北城门越来越近,敬王已渐渐在夜色中看到,北城门并未开启,一群禁卫军正严阵以待地站在门前,正中间的马车正是他母妃乘坐的。
敬王心头一沉,慢慢勒住了缰绳。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儿子,快跑!你小舅子战败被当场斩杀,我们的兵马还没到,你快跑啊,别过来!”
敬王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却见萧妃已披头散发地被人捆住两只手,吊在城门上。她被剥去了外袍,只穿着中衣,赤着脚,在瑟瑟冷风中冻得直哆嗦。
敬王心头大怒,指着那禁卫军首领嘶吼道:
“我母亲是贵妃!即便有过错,也容不得你们这样侮辱,谁给你们的胆子!”
谁知那禁卫军首领却拿出一封手谕,说:
“皇上有旨,倘若三皇子是想让萧妃从北城门逃出,务必拦下,如有违者,可当场斩杀。一旦发现萧妃在场,即刻褫夺其贵妃封号,废为庶人,任凭阵前处置!”
“你们……”
敬王火冒三丈。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厮杀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王府亲兵已经溃不成军,所剩无几,大量的禁卫军和城防局总司赶来增援的兵马,如乌云压境一般朝北城门杀来。
萧相的援兵,依旧没到。
“啊——!”
敬王一声怒吼,挥枪就要决一死战,可城门上的禁卫军首领却高声道:
“殿下,皇上要您想清楚!您还记得当年贤妃娘娘的事吗?”
贤妃?
敬王心中一怔,原来父皇果然是早就知道,当年的蛊毒之案中,贤妃是被冤枉的。
“殿下,您若是束手就擒,您的母妃就不必再受辱,可您若是执意一意孤行,萧氏恐怕就要受罪了。”
没了贵妃封号,她就从萧娘娘变成了萧氏,谁都能唾弃她一口。
“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即便皇上废了本宫,我也是丞相的女儿,你们岂敢造次?”
萧氏依然拼命挣扎着,她一向高傲,绝不会放下自己的尊严。
可就在这时,一名禁卫军从长街上骑马赶来,冲自己的长官说:
“将军,我等奉命去丞相府拿人,发现老丞相已经悬梁自尽了!”
像是头顶炸了一个响雷,敬王一瞬间清醒了。
外祖父自尽了,看来,他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知道自己养的那些私兵来不了了。
今晚,已是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