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已经第二筐了，小瑜。”沈怀瑾怀里抱着三个玩偶，回头看天已经步入黑暗，又见沈持瑜伸手从新换的那一篮子币一次次拿游戏币，“差不多我们去吃饭了。你要是实在喜欢，下次在家里装一个也行。”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沈持瑜目光坚定地盯着机器爪子，沈怀瑾闭嘴静待。
见爪子勾住玩偶，沈持瑜屏息，然后玩偶在机器抖了一下后掉下去了。
“它的问题。”沈持瑜吐口气，撇嘴，敲了下机器，把剩下几个游戏币装进兜，又问，
“晚上吃快餐吗？”
“不吃炸鸡了？”沈怀瑾问。
“吃多了会腻。”沈持瑜回他。
沈怀瑾还没接上话，来了个电话，陌生号码。他转身走到角落里接通。
沈持瑜见他哥接电话去了，不死心地再掏了两个币。他刚投进一个币，玻璃橱窗隐隐出现一席白衣，一束马尾，晃到了沈持瑜眼睛。他猛地回头看，只有抽象的人群聚集在各个游戏机前，不见那一袭白衣。
“嗯，知道。过两天到，再等等，回来两天后能完成。”沈怀瑾草草结束通话，转身去问沈持瑜现在有没有想吃的。
结果没有人影。
沈持瑜再一次不见了。
沈怀瑾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压下，熟练地打开手机拨号。
“喂，哥。”对方刚刚好像跑得很急，现在停下来还喘着粗气。
听沈持瑜那边喧闹的声音，应该还是在这个游戏厅，沈怀瑾挤进人群，拨开他们，
“你在哪？”
“""在外面，我马上就回来。”
沈持瑜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刚刚明明看见的。
他蹙眉着刚想追出去看看，结果肩膀一重，身子重心往后倒，沈持瑜侧头看，白净的手有力地拽着他的衣服，再抬头看，是他哥。
沈怀瑾的语气带些怒意，“怎么又乱跑”
“我等下跟你说。”沈持瑜握上沈怀瑾的手背，扣开他的手，干脆地摆脱束缚。
就在沈持瑜甩开沈怀瑾的手时，沈怀瑾被带动着前倾，移了一步，他脑海里好像有根弦嘣得断了，平静的海面上位于远处的浪潮逼近，快要把沈怀瑾吞没。
“回来！沈持瑜！”沈怀瑾见他渐远的背影，下意识喊出口，而沈持瑜给他的答复是一个渐远的背影。
他这时候应该是追上去，然后严厉询问沈持瑜的状况并对他三番五次的擅自离开作出批评。
可是沈怀瑾现在只是呆愣在原地。
他不知无措。
他好像被挖走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快溺死了，他无法自救，没人能救他。
“你是哥哥了，要保护好弟弟哦。”徐莲苼的话在沈怀瑾的脑海里重复一遍又一遍。
而刚刚沈持瑜甩手的干脆利落的一幕，像是一把利刃，迅速地切断沈怀瑾的思考。
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让沈怀瑾产生了刚刚是不是自己太莽撞的想法。
他在原地反思。
他一向闭口不谈，擅长反思。
沈怀瑾在原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沈持瑜意气风发地回来了。
“哥。”沈持瑜先开口，凑到沈怀瑾边上。沈怀瑾动了动手指，往角落里挪开点，眼神躲开，没跟他讲话。
沈持瑜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别生气嘛哥，我刚刚是看到好久不见的熟人了。”
随后，又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放到沈怀瑾面前。
那是一枝油桐花。
沈持瑜趁机抱上沈怀瑾的胳膊，“别生气，哥。当时急着找人，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沈怀瑾盯着娇嫩的小花片刻，拿下，捏了捏花瓣，“假花”
“心意不假。”沈持瑜低头凑近去闻他哥身上的香水味，牵起他的手，沈怀瑾的手又白又细。
沈怀瑾心猛地一跳，手里立刻撤开，把人推开，“你最近怎么老喜欢动手动脚的”
虽然俩人已经是靠角落了，沈怀瑾还是忍不住用余光观察周围，像是偷了大米的鼠。
沈持瑜见他哥一脸戒备，周围又没人，耷拉着眼角，失落道，“我们不还一块睡觉的吗？之前拉你，你也没说什么啊。哥，你……现在是不是讨厌我了？”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得不说，这套对沈怀瑾来说很受用。
但是！
“你以前不会总想贴着我，最多就是靠一下抱一下。没有这么……”
暧昧。
沈怀瑾没说口，很明显，这只是他这么认为。
两人面面相觑。
直到沈持瑜歪头在沈怀瑾脸上亲了一下。
冰凉的嘴唇短暂地和柔软的脸蛋相撞。
一瞬间，无数小行星在沈怀瑾的脑海里炸开。
沈持瑜压低声音在沈怀瑾耳边说道，“那这样呢？”
“你抗拒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哥，你清醒点。”沈持瑜看他哥一脸不可置信，眼皮都在发抖，觉得有些好笑，“我小时候也这么经常亲爸妈的，怎么了”
道理沈怀瑾都懂，只是亲完他自己的反应他不动。
好像巨浪向他拍开，触碰到他的一刻，无数水分子瞬间化为密蒙花花瓣洒在空中，起一阵风，无数花瓣将他包围，形成漩涡，给在暴风中心的他递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他漂亮且自信。
沈怀瑾将自己的话摆好盘呈现给沈持瑜，注视着沈持瑜的眼睛，眼波闪了闪，轻声并且坚定地说，“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跟绝大数人都不一样。”
沈持瑜怜爱似的看着沈怀瑾，“没事的，哥，咱们有病救治。什么脑子心肝肺，就算绝症我们也去治好它，要相信明天有更好的未来。”
沈怀瑾把坦白的话一下憋在嘴边，心里无了个大语，凑近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你脑子才有病。”
“你怎么骂人”
沈怀瑾抻直衣服的褶皱，站他远点，“公共场合就不要拉拉扯扯了，差不多就行了，吃饭去吧。我饿了。”
“……”
外面街道灯红酒绿，熙熙攘攘，思绪在晦暗中摩擦，滋生零星的情感碎屑。
沈怀瑾始终跟沈持瑜保持一米距离，带沈持瑜去饭店吃晚饭，一个包间里，撑满一张圆桌。沈持瑜坐在一个位置上跟服务员点菜，“差不多就这样。哥，你还要吃点什么吗？”
他抬头问坐在饭桌正对面的沈怀瑾，眼神沉了几分，“你……坐那么远干嘛？坐过来啊。”
弟弟的语气不比平常的乖巧，眼神甚至带有一丝偏执，让沈怀瑾面色如同寒冰般冷淡，“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不用管我。”
沈持瑜跟他眼神对峙了一会儿，一旁的服务员都心底捏汗了，这怕不是一对冤家来吃饭。
最后是沈持瑜先低头又随意地勾了几个菜，然后把服务员打发走了。
直到上菜，兄弟俩一句话未讲，包间如同冰窖。
沈持瑜拿起筷子就自顾自地吃起来，沈怀瑾就无声地看他一口接一口地吃菜，什么生蚝鲍鱼帝王蟹，根本停不下筷子。
这时候就是什么贵挑什么吃了。
餐桌上是转盘被沈持瑜转得不时吱吱响，沈怀瑾皱眉但依旧没说话，反而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的凉菜，细嚼慢咽。
他知道他弟弟的暴躁因子又上来了。
包间里诡异的气氛直到沈持瑜拿起红酒瓶才被打破。
“这个放下，不能喝。”沈怀瑾声色俱厉，“酒等你成年了再喝。”
沈持瑜握着酒瓶子，收紧力气，死死地盯着他，继而挑下眉，松开酒瓶，扯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allright，anythingyousay”
放下酒瓶子，沈持瑜接下去的进餐十分温顺。
沈怀瑾慢嚼着饭思索，眼睛不离开沈持瑜片刻，像要亲手撕开一张虚伪的面具。
最后吃完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沈怀瑾去前台结账并打包了一份海鲜粥。沈持瑜淡淡地看了一眼，跟着他哥出了餐厅门。
“过了那条街就到酒店了，包你拿着，你先去拿房卡吧。”沈怀瑾给沈持瑜认真地指向远处，侧回脸看沈持瑜，只见沈持瑜直勾勾地看着他，黑暗里，沈持瑜的眼神昏暗不清。
沈怀瑾愣了下，他好像橱窗里的玩偶，被机器爪作为了目标。
“那你呢”沈持瑜问他，声音好像从深远的地狱里传来，附有枷锁，问的沈怀瑾头皮发麻。
沈怀瑾捏紧兜里的手机，“我打个电话，很快。”
沈持瑜没有刨根问底，双手插兜凝视他半晌才抬脚离开。
沈怀瑾目睹他进了酒店后，自己没有去打电话。而是返回游戏城里面转了转，临近关店时间，游戏城里没什么人。他到处看看，似乎在寻找猎物。
后来基本都关店了，整个游戏城犹如一个巨大的野兽，停住了白天的喧嚣，逐渐沉入黑暗入睡。
沈怀瑾走到街上，把大衣拉链拉到最顶。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沈持瑜回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眯眼，沿着这条街走，或明或暗的灯牌奋力地闪烁，像是天上星闪烁，指引道路。
沈怀瑾抱着无疾而终的心态打算走完这条街。而在他看到隐秘的角落里开的花店的时候，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花店的灯牌忽的闪起，沈怀瑾走进它，穿过过道的各个盆栽，推开花店的玻璃门，门上风铃清脆的一响，低着头做事的两个前台连忙起身，“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女生披着齐肩短发，小圆脸，身着米色针织衫，职业微笑笑得很甜。而另个男生不一样了，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拿着刚刚操作的平板，有点不知所措地欢迎来客。
“请问，你们这里有假花吗？想给家里装饰一下，真的花养不好。”
沈怀瑾说话间，余光尽可能地观察了店铺。
里面的装修很简单，一张沙发，靠着镜子摆放，两边是茶几，所有靠墙的剩余位子放置冰柜，里面的鲜花包着脑袋沉睡。
“有的，您看您需要哪种”那个女孩子从前台走出来，引着沈怀瑾朝一块角落里看，“一般是水仙比较多，有去害辟邪的寓意，家里有老人小孩的话可以装饰一些。或者是牡丹，鸿运当头这类的，象征红红火火，很吉利。”
沈怀瑾见她拿来一枝又一枝，但始终不是沈持瑜给他的那个品种，于是问她，“有没有像梨花的那种花中间是橙色和粉色，外面是白色的。”
“梨花那样的啊……白色的……”女生思考了会儿，挑了挑花，回头问那个男孩子，“顾宵，你看没看到店长白天进的那批油桐花啊”
“什么油桐花？”被叫顾宵的那个男生一脸茫然，“店长什么时候出去了”
“算了，你继续算账吧，”女生叉着腰，对沈怀瑾饱含歉意道，“我们店长刚刚上楼了，我问下再给您找找。”
“找不到就不用麻烦了……”
身后传来重重咳嗽声，女生转头，沈怀瑾跟着看去，沙发上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蓝牙耳机，窝在角落，一身黑，黑衣黑裤黑口罩黑墨镜，遮的严严实实，沈怀瑾在脑海里过了一边梁城的大人物，几乎没有不能露面的。
固然不知道这位黑衣男人是怎么个来头。
黑衣男人开口声音磁性而稳重，伸手指了指前台后面的那堵墙，“储备间里，还没摆出来。”
说完也不管他们，就继续看他的杂志。
“哦哦，对。因为拿来的太晚，没地方放了。稍等啊。”女生快步去后面拿了一捧油桐假花，“您看这样够不够”
“够的。”沈怀瑾扫码付了钱，等花包好。他看角落的黑衣男人，一股矜贵的气质铺面而来。男人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抬头，朝他点头示意。
沈怀瑾礼貌性微笑，伸手接过花，离开。
殊不知，花店的二楼如同一个黑暗的无底洞，一双眼睛目睹了沈怀瑾进门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