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 章 归途
纪淮安这回伤得很重，刘洵叫了很多民间大夫把脉号脉，连梁深都派了宫里的医官过来。
一群人围着他，叽里咕噜地说了许多话，薛从兴一句都听不懂。
他只知道纪淮安遭了大罪，他将纪淮安扶起来时，他整个人都跟没骨头似的，本就劲瘦的腰身都能被他一根胳膊圈住了。
就说他身上伤口换洗出来的血水跟哪家媳妇难产生孩子似的，一盆盆清亮亮的水端进来，然后红彤彤送出去，看得他心里直敲鼓。
“怎么样了”纪淮安拽住跑来跑去的刘洵问道。
刘洵回头一礼道：“不大好!身上的皮肉伤要精细着养，脚上被镣铐磨擦带出的伤太重，以后天凉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不过我家二公子的命是保住了，这次还要多谢薛公子帮忙!”
薛从兴涨红了脸，连声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做，都……都是纪二命硬，他自己扛过去的。”
刘洵笑笑，没有说话。
纪淮安再次清醒，还是两日后。
这身伤属实是把他折磨惨了，浑身都要被包成粽子了，十根手指，个顶个都缠住，饭都吃不了。
薛从兴三天两头地在两府之间跑来跑去，好在定远侯府够大，刘洵特意给他留了屋子，就让他住下了。
薛从兴一边喂饭，一边吐槽，“陛下说让你休整三日就赶回雁回关镇压军乱，可你这一身伤的，怎么也该养上几个月再去。”
纪淮安喝了口粥，“话不能这么说，雍都这种地方比冀北危险多了，留在这一天，我都不会安心，早走早好。”
“那逾白哥呢？他为什么悄不摸地回了雍都，要不是这次飞云骑里闹了军乱，你还想瞒着我。”
纪淮安看着碗里那块肉，馋的不行，“从兴，你给我夹块肉。”
薛从兴拿筷子比划过去，“这块”
“太肥了！旁边那块瘦的。”
“哦。”薛从兴夹起来送到纪淮安嘴里。
他吃得满口流油，眯着眼说：“我哥回来，连我这个当弟弟的都见不到，他被陛下软禁，告诉你也没用。”
好像……的确是这样。
纪淮安看着手指，舔了舔唇，“不过不会一直这样，给些时间，我需要些时间。”
一个成长的时间!
谢邱竹在路上连躲带藏，马跑了十五日才到齐国邺都，刚开始他还不停地想要折回雍都。
后来，陆厌问他：“你回去做什么？你一个质子，连自己都救不了!陛下要杀你，你这样回去，难道要人公子的苦心谋划白费，要整个纪家，我家公子为你一起陪葬吗？”
谢邱竹沉默了!
他垂下眼帘，冷静下来，这种对自身命运的无法掌控感从小到大都如影随形地陪伴着他。
“我家公子常说，以谢公子的能力，没有他也足够自保!”
谢邱竹没有动，而是看着他，眼神很专注：“他知道!”
陆厌点头：“公子知道，你其实大可不用藏着掖着。公子喜欢你，你做你自己便很好，只做你自己，不用变得更好。”
“是吗？”
“当然，这也是我家公子说的。”陆厌很冷漠，准确来说，对谢邱竹很冷漠。他对他家公子，脸僵硬的毛病少些，表情更多，更丰富些。
“公子不希望雍都捆住你，若是有机会，你们还是会再见的。”
一路行来，艰险困苦，陆厌永远守在谢邱竹身侧，护着他，如同护着纪淮安，才终于将他送到秦太师府邸。
谢邱竹走到门前，陆厌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回去”谢邱竹叫住他。
陆厌回头抱着剑，一脸冷淡地道：“命令达成，我想回去找公子。”
“你……你帮我照顾一下他，我回报答你的。”谢邱竹这话说得很苍白，但现在的他也没能力许诺什么。
陆厌冷哼一声，不屑道：“我护着我家公子不是冲着你的话，不用你说，我也会护好他。”
话音落，陆厌便淹没于人海中。
我这一生，从未看清过前路，只以公子为目标，所以注定一生孤苦。
谢邱竹同样转身，踏入曾带他入深渊，赐予他痛苦，给他无尽磨砺的南齐。
只这次，他不再想做他人手中棋子，他想做执棋人。
纪淮安这回是独自离开雍都，没人送行，刘洵本想跟着他一起，最后还是被留在侯府里头。
风雪中，纪淮安骑着大马，束起长发，额头绑了鲜红额带，一身大氅压在肩头，回头望了一眼。
巍峨古都所有的暗潮涌动都被今年新雪，层层覆盖，满目疮痍都被粉饰太平。
“驾——”
纪淮安打鞭，风声从耳边擦过，直到看见薛从兴才勒住缰绳，停马翻身落下去。
“薛从兴，你在这干什么？”
“陪你去冀北。”薛从兴搓着冻红的手，不停哈气，“我等你好久了，我跟着你去，我想帮你一起，救逾白哥出去!”
“滚!冀北不要公子哥，更不要娇少爷。”
薛从兴瞅着不耐烦的纪淮安，突然蹲下身，去抱他的腿，说道：“不行，你要带着我。”
“战场不是儿戏，上去不是生，就是死，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从战场上爬下来。”
纪淮安揪着薛从兴的衣领，想把他从自己腿上扯开，“你松开，我没空带孩子，更没空陪你玩闹。”
薛从兴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瞅着他，“我不!我走不了科举，考不上官。我想做官，不想别人瞧不起。”
“别人瞧不起，我也不收你。松开!松开!”纪淮安向前拖行了几步，见扯不开就道：“我脚伤还疼!还没好……”
薛从兴这才松手，坐在地上，“你不带着我，我也能自己去。反正我这样的，死半道上也没人知道，你走吧!别管我!”
纪淮安看着他，说道：“成!我找你爹去。”
“找吧!我爹放我出来的。”
“你爹放你出来骗鬼呢!”纪淮安差点气笑了。
薛从兴拿出一封信给他，“哝，你看!我爹写的信，上面还有他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