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月满西楼
郭威登基后，以“周”为国号，定开封为都城。用显德为年份。
当然，在用人方面，他不仅给一直追随自己多年的将士丰厚的恩赐，而且还尊王朴为重臣，听从他的建议，对战后的大周进行一系列促进发展的政策。
而赵匡胤被分配到宋州当节度使，这也是郭威看在他丰富的作战经验以及过人的胆识下，特地决定的。
对于这样的分配，赵匡胤自然没有异议。现下，他刚把母亲与妹妹接回赵家老宅。
看着家里一切犹如当初，杜夫人深感欣慰。
“元朗，这多亏了陛下恩典，将老宅赐还我们。莫要忘记进宫替母亲谢恩啊。”
赵匡胤点了点头，扶着杜夫人一路回到了房间。
“你父亲说是在书房等你，这里不必你候着了。我有月琴在此便好。”说着拍拍王月琴的手，笑道，“这一路颠簸而来，若不是有月琴的照顾。我这个身体只怕吃不消。”
“母亲偏心，我也在旁伺候着。怎么光顾着王小姐，竟忘记了自家女儿。”赵小妹不满道。身旁的赵匡义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却被她生气地甩开。
“小妹是伯母的心头肉，哪里偏心了。只是月琴是外人，伯母才会嘴上多少夸一番。”王月琴巧言解释道，惹得杜夫人连连称赞。
“知道是外人，还不收敛些……”赵小妹自然不敢大声说出来，别过脸小声嘀咕着。
“那母亲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书房。”赵匡胤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房间。
望着他毅然离去的身影，王月琴心中百感滋味。究竟什么时候他才会转身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你放心，过阵子我就为你作主。由不得他不答应。”杜夫人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
书房里，赵弘毅正在临摹字帖。其实自从郭威称帝后多次请人来劝说他出来为官。只是作为前朝臣子，看着现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多少有点感慨峰回路转。
“父亲——”赵匡胤喊了一声，唤回深思中的父亲。
“元朗来了——”赵弘毅放下笔，转身看着眼前更为挺拔壮实的儿子，“许久未见，我儿果然成熟了许多。对了，我这次从书院回来。德昭很用功，深得先生的喜爱。萱儿，你也无须担心，有姑母照料着。待你去了宋州安顿好一切，我再托人，令你们骨肉团聚。”
“多谢父亲。”
赵弘毅想与儿子商量下自己思虑中的事情。
“元朗可知陛下下了口谕，授我以检校司徒，不知你有何想法？”
赵匡胤想了许久，回答：“父亲，陛下看重昔日同僚，是件好事。现下新朝朝纲未稳，急需旧臣出谋划策。望父亲不要有所顾虑，一切以天下百姓为重。”
赵弘毅闻言，摸摸嘴下的胡子，笑了：“好小子，这好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若是不应下来，岂不显得我小肚鸡肠。”
赵匡胤走上前，看着桌上的字帖：“其实父亲心中早有定夺，不是吗？”说着指着“天下”二字，意味深长地看向赵弘毅。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见赵匡义走了进来。
“何事？”赵弘毅问。
“晋王殿下派人来请二哥去府上，说是有要事相谈。”
这晋王便是柴荣，他亲自下帖请赵匡胤前去，必是重要至极。
“话说陛下的子嗣早先被昏君杀尽。如今年事已高，已然不可能再有子嗣了。眼下众臣都在进言希望陛下为太子之位早做安排。”赵弘毅由此想到最近热议之事。
“这还不容易，就从子侄晚辈找一个人过继给郭家，不就解决了吗？”赵匡义大胆发言。没想到惹来赵弘毅一顿呵斥。
“无知小儿，如果事情就这么简单便好了。现下只有两人有这样的资质。一个便是晋王殿下，他是柴娘娘最为看重的侄儿。不过，因为是外戚，多少让人诟病。另一个便是陛下的女婿张永德张大将军，他自少时就随着陛下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只不过五大三粗，有点文墨不通。”
赵匡胤听到父亲评价张永德“文墨不通”居然莫名觉得好笑。
“其实张将军有在努力读书。我与二人都有过接触。从亲和力上，张将军因为在军中威望甚高，颇得众人拥护。而晋王殿下有柴氏一族作为后盾，实力也不可小觑。”
赵弘毅摸着胡子，想了一会儿，问他：“此时，殿下约你。只怕也是为了拉拢你。你可有应对之策？”
赵匡胤摇摇头：“我都要被派到宋州了。不在中心，对此应该没有权利发表看法。殿下若是找我商议，只怕没有任何用处。”
赵弘毅心想这个儿子太过正直刚正不阿，在官场磨炼少了，想法过于简单。
“你且看着吧，朝堂与军营不能同日而论。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开始赵匡胤还想不透父亲的话中意思，等他见到了柴荣，方才明白，确实是自己想得简单了些。
“殿下，你说要我留在开封？”赵匡胤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
柴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知你与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如果再次分离，岂不可惜？”
“殿下，仅仅只有这个原因吗？”赵匡胤怀疑地问。
柴荣尴尬地收回手，假装咳嗽几声：“元朗——真是不给本王面子。好吧，我承认，我需要你。”
“可是殿下应该知道，我去宋州是陛下亲口下的命令。这如何能改？”
“这点，你放心。本王有一个得力帮手，一定能将你留在开封。”
赵匡胤脑海里思索着名单，突然想到一个人，也只有此人的话，陛下才能听得进去。
“是王相，王朴。”
“哈哈，果然是元朗，什么都瞒不过你。”
赵匡胤长叹一口气：“原来王相是殿下的身后之人。元朗唐突了。”说着弯身赔罪。
“元朗，这是作甚。其实王相很早就与本王分析过形势。本王原本也无意于诸位之争。不过，本王觉得带兵打仗与治理天下，本就是两码事。我承认，战场上，我不如张将军。可论起朝堂谋略，本王自小便在姑母身边长大，熟读书籍。所以，元朗，你觉得本王有这个机会吗？”
听完柴荣的这顿分析，赵匡胤沉默不语。今日的柴荣有点令他另眼相看。
“本王知你的心思，也曾经答应过你，要放你去寻徐姑娘。为免去你的顾虑，本王已经为你找到人了，若是你答应留在开封相助本王，不日就可将徐姑娘带到你的面前。”
赵匡胤吃惊得抬头看着他。没想到他竟以徐慧儿之事与自己商讨。虽然言语中极为客气，但听到他的耳中却是另外的感觉。自从攻破开封后，他便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徐家兄妹的消息，心中早已经是焦虑非常。
“谢殿下厚爱，容元朗再作思虑，待明日元朗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希望元朗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案。”柴荣一字一句语重心长地说着，言语中含着不言而喻的威胁之意。
夜里，赵匡胤睡不着，在院子里瞎逛。没想到竟无意识地逛到了曾经与贺贞一起生活的房间。望着门上的大锁，种种往事不由涌上心头。正当他无限感怀之时——
“谁——”耳尖的他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出来——”
只见一袭青萝绿裙的王月琴悄悄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赵匡胤眯眼，全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这里是属于他与贺贞的，他决不允许有外人出现。
“我……本想给你送点吃的。没想到看着你从房间里出来，就一直跟在你后面，才来到此处的。”王月琴被吓到了，赶紧举起食盒以示自己的无辜。
赵匡胤听完才稍微放松了气息。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着，赵匡胤从她身边插身而过。不料，王月琴丢下食盒，转身从他的背后双手紧紧搂住他。
“你……”赵匡胤没想到她竟会做出此等举动，楞在原地。
王月琴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后背，多年来的相思之痛让她此刻安耐不住留下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肯看我一眼。赵大哥，我知道我比不上贺姐姐。我认了，真的。我那时候就想着只要你们幸福，我就将全部的感情都埋在心底。一个人过完这辈子。”
“对不起——”赵匡胤只能抱歉，毕竟感情的事他真的没有办法。
“不用与我道歉。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善良。当我知道贺姐姐不幸身殒后，我竟然有了一种希望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我的窃喜，老天爷都在惩罚我。可笑的是，居然是与贺姐姐一般模样的徐慧儿。”王月琴自嘲道。
赵匡胤将她拦在胸前的手扒开，转身搂住她的双臂。
“慧儿虽然与贞儿相似，但她们却是不一样的。”
王月琴含着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寻思这话里的意思。
“贞儿温柔善良，与我有着自小的情分。而慧儿坚强果然，敢爱敢恨，她不愿被困在后院的方寸之地，向往辽阔的天地。这才是她最吸引我的地方。你可明白了？”
王月琴顿时醒悟了，原来从来不是因为外貌的问题，而是不爱便是不爱。
“我明白了——”王月琴低下头，失神地从他身边离开，只留下赵匡胤一人在院中。
赵匡胤对她满怀歉意，这个姑娘从相识时就被他误了终生，照理他应该给人家一个交代。可惜，缘分这种事不是谁先谁得的问题。
赵匡胤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房间，心中瞬间有了一个决定。这次他要努力为慧儿做到一些事情，不能像以前一样当失去的时候，方知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