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出征在即
且说上回郭威在众将士面前立誓，势必要洗荡奸邪，肃清朝纲，但其实心里还是有所顾虑。因此起兵之事，总是一拖再拖，迟迟不见他下达命令。
“元帅今日可有吩咐？”赵匡胤被柴荣请到军营，着急问道。
见柴荣无奈摇头，便知今日还是毫无希望。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未曾想郭威此刻却是思虑过多。
“姑父的心思我理解，他不想郭家以后背上千古骂名，莫急，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吧。”柴荣拍拍赵匡胤的肩膀。
“公子，不如让在下一试，何妨？”柴荣抬眼一看，此人他略有所闻，，乃是太原王朴。此人据说少时受异人传授，善观天文，精知地理，现为参谋一职。郭威爱才，对他深信不疑，言听计从。的确是可托付之人。
“有王先生出马，我相信一定会成功。柴荣在此先谢过先生了。”柴荣抱拳给王朴行了个大礼。
当天夜里，王朴借故请郭威借着月色饮酒畅谈，待两人微醺之时，王朴起身望着满天繁星，似乎在等待什么。
果不其然，几颗流星此时此刻从天边骤然划过。王朴见状，立刻俯身跪在地上，给郭威行礼。
“先生，为何行如此大礼？”郭威急忙上前想要扶起他，却叫他一把握住双手。
王朴连忙给郭威道喜：“恭喜元帅，贺喜元帅。”
“这……喜从何来？”郭威不解。
“刚才有星际滑落之象，元帅可曾看到？”
郭威点了点头，适才的确看到夜幕下几行划过的痕迹。
“元帅不必怀疑。此乃天象所示，帝星暗淡，流星坠落，种种迹象都表明，汉运已倾。元帅为何不趁幼主昏残之际，首举大事，为天下搏一个太平。”
“这……”郭威深知其中的道理，但他怕若是败了，郭家的声誉都要尽毁于此。
“元帅此举乃是盛举，天下响应，雄兵蜂拥而至。何愁不成？”王朴见他面色有所松动，继续劝说，“何况我早就为元帅卜过卦象，元帅帝相正旺，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莫非元帅信不过在下？”
“怎么可能，子让的能力，我深信不疑。”郭威听完王朴此番，心中已经明了，“既然如此，有子让做我的军事，何愁霸业不成。明日我便颁下军令。”
“所以元帅已经下令了？”徐慧儿查看草药，向一旁陪同的赵匡胤求证。
“多亏了王先生，这次元帅才算是下定了决心。此次讨逆元帅点名要我随行，恐怕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相见了。”赵匡胤盯着眼前的人，表明相思之情。
徐慧儿小脸微红，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满嘴涂蜜。
“对了，还有一事——”赵匡胤想起今日来的目的，“我出征在即，要吃一次团圆饭，母亲特要我请你们兄妹一道。”
“杜夫人来邺城这么久，我却迟迟未曾拜见。怕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失了礼数。”
“不怪你——都是因为我军务繁忙，这事一拖再拖。这次挺好，我便可以好好将你介绍给家人。”赵匡胤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手掌里包围，体贴地安抚。
徐慧儿点点头，顺势靠在他的肩上，可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
“徐姐姐，你可算来了。”赵小妹听说今日徐慧儿也会来，便早早就等在大门口，准备迎接徐氏兄妹。
“怎么好意思让你出来接我们，你今日应该会很忙吧。”徐慧儿笑着拉着赵小妹，边走边说着体己话。
“不忙，一点都不忙。反正我是不愿在母亲身边呆着——”赵小妹刚想继续说下去，却收到了赵匡义警告的眼色，当下收住了嘴。
“怎么了？”徐慧儿察觉到两兄妹之间莫名的气氛。
赵小妹将全身都依靠在徐慧儿身上撒娇：“好姐姐，我可太想你了。”
徐慧儿宠溺拍拍她的肩膀，想起迟迟不见赵匡胤，便问道：“对了，你哥呢？”
“二哥被公子叫去商量出征事宜，开席前一定回来。”赵匡义解释道。
徐慧儿点点头，虽然赵匡胤不在，但他贴心地让赵小妹陪伴自己，就是想让自己不要紧张。
几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大堂，瞬间收起了一路上嬉笑的神情。只见大堂正座上坐着一位身着华服仪表端庄的老夫人，相必这位便是赵母杜夫人了。而在一旁伺候的便是与徐慧儿有过照面的王月琴。
“徐姑娘，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杜夫人问向一旁的徐慧儿。
“回夫人，慧儿祖籍洛阳，后因祖上辞官隐退到江南，以药材生意为生。家中现下只留大哥与我相依为命。”
“原来是商贾世家。”杜夫人听罢，端起茶杯，“徐姑娘不要客气，尝尝这杯好茶，这茶叶可是月琴带来的，我甚是喜爱，一日不喝便浑身不得劲。”
徐慧儿浅尝一口，心中明了，不由浅笑：“的确是好茶，这茶不易得，看来王姑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我怕这里要出事了。”赵小妹小声对着赵匡义说。
“应该快了吧。”赵匡义看看外面的天色，无奈地回答。
“徐姑娘言重了——只要是夫人喜欢的，我都会尽力做到。”王月琴见杜夫人刚喝完茶，连忙端上一盘果子。这些都在看在徐慧儿的眼里，她默默放下茶杯。
“杜夫人，初次见面，这些都是我们兄妹准备的礼物。望请笑纳。”徐厚照见妹妹迟迟不作表态，急忙将精心准备的礼物献上。
杜夫人看了一眼王月琴，她即刻领会收下了徐厚照手里的东西。
“难为你们还费心准备了礼物，待会儿回去我也会命月琴备点回礼。”杜夫人转向面对徐慧儿缓缓说道，话里话外简直是把那个王月琴当成自家人。
“也算不上什么费心，里面的补品是现成的，布料是前几日元帅赏赐给匡胤，他又转送我的。”
“慧儿——”徐厚照不明白徐慧儿为何要如此说话。那几棵千年人参，是徐慧儿在山里找寻了许久历经艰险所得来的。而那几批上好的布料也是徐慧儿用自己的首饰换来的，还是贵妇人最喜欢的那几款样式。
“徐姑娘倒真是心直口快之人。”杜夫人似笑非笑，“恕我直言，你与匡胤不合适。”
“母亲——”赵小妹急得跳了起来。
“愈发没有规矩了，我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杜夫人一拍桌子，大声呵斥女儿，“你可是大家闺秀，如此毛躁，看来是我管教不严了。”
赵小妹还想反驳几句，却被赵匡义拉住衣袖。
“杜夫人，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虽是个外人，可与小妹接触下来，甚是投缘。若我说得不好，你全当没有听过便罢。”徐慧儿没有理会徐厚照的眼色，继续说，“我们徐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祖上也是做官的读书人，少不得教我们小辈许多官家礼节。可现在乱世之中，就连普通老百姓都朝不保夕，更何况生为女子。小妹向来喜爱舞枪弄舞，仰慕父兄的英姿飒爽，身为武将家的女子，又为何要学那套官家小姐的扭捏，被拘束在一方天地之中。”
“你——”杜夫人惊恐于她的大逆不道的言论。
“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先走了。”话毕，拉着徐厚照离开，只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被气得不轻的杜夫人。
“你这又是何必呢？”徐厚照心疼妹妹，徐慧儿之所以说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就是为了故意气杜夫人的。
“哥，你看着大大的房子，像什么？”徐慧儿站在门口望向赵府，突然问道。
“像什么，我看不出来。”
“像个监牢——父亲以前也是妻妾成群，你看娘亲和那些姨娘们可曾开心过。”
“我相信小赵将军是不同的，他待你是真心的。”
徐慧儿明白赵匡胤的心意：“我知道——难道你没听出今日杜夫人的话吗，王家小姐才是最适合他的，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就算再喜欢，以后免不了两看生厌，成为怨侣。
徐厚照默而不语，这些年来他们兄妹经历太多，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勉强一下就可以的。
“慧儿，你开开门。”果然，不出几炷香的时间，赵匡胤便找上门来。
“我知道今日母亲为难你了，让你受了委屈。我代她向你赔不是，你先开门让我进去，我们聊聊，可好。”赵匡胤站在徐慧儿门口说了好半天，却还是未见里面的人开门。
“小赵将军，可否私下说几句。”此时，徐厚照出来，邀请赵匡胤进自己的屋。
“徐兄，今日之事我真的很抱歉。”赵匡胤回到家里没见到徐氏兄妹，在小妹一顿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明白了事情的原由，就立刻马不停歇赶来负荆请罪，“如果我今日在场，定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听说小赵将军今日被柴公子请去商议军务了。”徐厚照为他添了一杯茶水。
“是，我三日后要随元帅出征，所以公子今日请我去……”
“看来小赵将军深受元帅和柴公子的器重，将来前途一片光明。”
“徐兄，你就实说吧，我真听不惯你话里有话。”赵匡胤放下茶杯，无奈说道。
“今日一闹，让我想清楚了一事，那就是你与慧儿真的是不适合。”
“徐兄——”赵匡胤严厉说道。
“你先不要生气，听我分析给你看。你看，你现在深受元帅器重，将来免不了更上一层，到时元帅要为你赐婚，你如何为之？”
赵匡胤眉头一皱，看来他真的没想过这类事情：“不管如何，我一定不会放弃慧儿的。”
徐厚照闻言，低下头继续说：“如果他们以你家人的性命相逼呢？”
赵匡胤无法回答，在他心中家人的安危也是首要位置。
见他久久不语，徐厚照明白了：“这就是我们渺小的原因，在权贵面前，我们做不到端平。”
“徐兄，我今日此话或许有欠妥当，但我保证，一定会成为最有权势的那个，我会守护好慧儿与家人的安危。”
“可你现在不是——等你做到了，再说吧。天色不早了，你请回吧。慧儿既然不想见你，你且好好出征，给两人足够的时间好好思考一下。待你回来，如果心意还如此坚定，我想她会明白的。”
赵匡胤听进了徐厚照的劝说，只是离去时，频频回头看向印在窗户上上捧书女子的倩影。
第二日徐慧儿有点不舒服便不随兄长进山了，只是在家里晒晒草药，发发呆。昨日兄长的话她都听到了，也清楚明白到现下他俩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两人那么简单，而是有关他的仕途。
正在深思中的徐慧儿突然被几声轻微的敲门声惊醒，她打开大门，见到站在门口的两人，呆住了。
“徐姑娘，不请我们进去？”杜夫人问道。
“请，家里简陋，望夫人海涵。”徐慧儿见王月琴扶着杜夫人进门，转身为两人去泡了一壶茶。
杜夫人见这小屋收拾整齐，不由称赞：“徐姑娘这里，布置得不失雅致。平时喜欢看书？都看些什么书？”见桌上还放着一本翻了页的医书。
“喜欢看些医书还有些趣闻小志罢了。”徐慧儿不解来人的来意，只能耐着性子回话。
“除了不会厨艺，爱看书的性子倒与贞儿相似几分。”
徐慧儿知晓她说的便是赵匡胤的亡妻贺贞：“我一个乡野女子怎能与少夫人平起平坐。”
“也是，贞儿怎么说也是出身贺氏大族。”杜夫人放下手里的书本，“你前几日说的，我采纳了，小妹现在由匡义亲自辅导武艺。”
“有夫人这么好的母亲，实乃小妹之福。”徐慧儿心想总算是有件喜闻乐见之事了。
“前几日是我态度不好，我今日专程前来给你赔不是。”
“夫人言重了——是我这个晚辈冒犯了才是。”
杜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应付自如、对答如流的女孩，隐约觉得有点自己年轻时期的模样。
“但那天我说的话，却一点不假。你的确不适合匡胤，不适合做赵家的当家主母。”杜夫人眼神凌厉地盯着徐慧儿。
徐慧儿深吸一口气：“我明白，这几天我也思考了许久，我的身世确实不适合他，在仕途上帮不了他。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愿意被锁进后院之中，一辈子只为他一人守着一方天地。”
“如果没有一些事，我倒是十分喜爱你的。也想收你为义女。的确如你所说，但我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是为了月琴——月琴，你自己说吧。”杜夫人瞄向身旁的王月琴。
只见王月琴一下子跪在徐慧儿面前，给她磕头：“徐姑娘，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求你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把赵匡胤让给我吧。”
“你这是……”徐慧儿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
“姑娘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吗？”王月琴提点道。
徐慧儿脑海里缓缓想起，她与王月琴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赵匡胤的书房，而是那次赵匡胤中毒扯掉自己的面纱，自己落荒而逃时撞上的王月琴。
“难道你是指那次他中毒之时……”
王月琴低头哭泣不语，却也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那天你离开之后，月琴就进去照顾匡胤到天明，天亮之时两人衣衫不整地被众人发现在房间……”杜夫人见王月琴不说，便为她说出了全部实情。
徐慧儿立刻头晕脑胀，扶着把手，深吸一口气：“你们——”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后来赵大哥还费心帮我平了谣言，认我作义妹。”王月琴连忙摇头说明白。
“徐姑娘，你也是女儿家，知道一个名节于她的重要性。即使匡胤表面上是摆平了，但暗地里人言可畏啊。月琴整日以泪洗面，前几日才将实情告知于我，我不能坐视不理。”杜夫人拍着徐慧儿的手，“既然匡胤如此中意于你，我也不好再拆散你们。只要你愿意匡胤同时迎娶月琴，表面上她为大，在府里你为大，可好？”
徐慧儿挣开杜夫人的手，起身：“我现在脑子很乱，烦请你们让我好好想想。我有点不舒服，你们请回吧。”
杜夫人见她脸色苍白，实在不忍相逼，只能带着王月琴先行离开。
徐慧儿双手扶额，闭眼深思。
这事不能怪王月琴，她也是受害者。是老天的作弄罢了，要不是那次她落荒而逃，这一切便不可能发生。本来这世道对女子便十分苛刻了，却还让她遇上这样的难题。她实在无法对王月琴视若无睹，此事因她而起，便也要得要她定夺。
三日后，赵匡胤骑着深棕色的大马徘徊在邺城城门口，似乎在等人。
“将军，时候快到了，我们要赶紧跟随大军的步伐。”
“放心，我再等一会儿便会启程。”赵匡胤焦急地伸长脖子望向那条小道。
没一会儿功夫，便见一个人影由远而近由小道出现。
赵匡胤咧嘴一笑，待看清来人后笑容凝固：“怎么是你？慧儿没来吗？”
徐厚照身后背着一个行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他：“慧儿失踪了，这是她写给你的信件。”
赵匡胤急忙拆开信件，只见上面写着：情深缘浅，望君珍重。
“她去哪里了？”
“说是听说蜀地出现癔症，急需药材，便匆匆给我留下信件，独身启程了。”
赵匡胤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身旁小将急忙劝阻：“赵将军，你可不要做傻事，现在我们还能赶得上大队。如果你冒然离开那可是犯了军纪，可是要受重罚的啊。”
徐厚照见他紧张的模样，心中的大石总算安落下来：“你放心随着元帅出征，我这就去蜀地找寻慧儿。”
“如此甚好，有徐兄，我便可放心多了。这是我的印记，你若有消息只需交给郭家军，不出五日我便可收到。这里还有些银两。”
徐厚照欣然收下：“放心，慧儿是我妹妹，我一定会找回她的。珍重。”
望着徐厚照远去的背影，赵匡胤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去追随出征大队，此去不知经年，不知两人何时才能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