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赵府忙完几天的丧事，似乎恢复了些平静。可众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因为主家还在悲伤之中，大家都小心翼翼做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出错。
“二少爷，这些都是少夫人的衣物，夫人让我收拾起来。”自贺贞去世后，小翠就被赵母安排去照顾德昭和萱儿，也有时日不曾进入这个房间。今日来收拾贺贞的东西，发现赵匡胤还呆坐在屋里。
“嗯。”赵匡胤抬了一眼，敷衍地回应了一声，“等一下。”突然他的眼神被一个物品吸引住——一个打着平安结的腰坠。这是过年时候贺贞特地给他买的礼物。他怕丢了，就让贞儿帮他先收起来。没想到居然被小翠找出来了。
“这个我留下了，其他的你拿走吧。”赵匡胤紧紧握住腰坠，打发了小翠。
环视一周这间充满回忆的房间，只是伊人不在，少了一份温馨。曾经贞儿一边做着女红，一边在旁边陪着他夜读书籍；曾经他俩就喜欢坐在窗旁，喝着小酒就着小菜，畅谈家事；曾经他拥她入怀，安安静静地在午间小憩。这里，那里，还有许许多多关于他们的回忆。赵匡胤无比留恋地再看了几眼，最后还是狠心关上房门用锁牢牢锁住。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颓废下去，他肩上的责任重大，德昭和萱儿还需要他这个父亲照顾。想到这里，他放下手里的锁，毫无犹豫地离开，搬去了赵匡义那里。
“小妹，你二哥还是没有回来？”这天赵母陪着孙儿读书，见到赵小妹不由问道。贞儿走了也有大半个月了，赵匡胤寄情于公务，很少回家。她这个作母亲的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赵小妹抱着萱儿，叹气回答：“前几天我让三哥去问了，二哥说忙完就会回来。母亲，放心，再过一阵子就会正常了。”
“希望是吧。”赵母听完也是无奈。身边的德昭似乎感受到她们的情绪，停下写字的手，抬头问赵母：“祖母，是不是昭儿做的不够好，父亲都不愿见我了？”小孩子正是敏感时期，刚刚丧母，心情难免比较波动。没一会儿就哭起来了。
赵母和小妹手忙脚乱地一顿好哄。赵小妹蹲下安抚他：“德昭，不能这么想。你父亲还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他需要时间。”
德昭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看了看小妹怀里的萱儿：“姑姑，父亲也会喜欢妹妹吗？”
“那当然，你妹妹和你母亲太像了。是不是？”
“嗯，很像。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妹妹的。”
赵母甚是欣慰，摸了摸德昭的头：“乖孩子——”
这些便是躲在暗处的赵匡胤看到的一幕。其实他今天回来了，不过见到赵母他们在院子里，怕见到和贞儿相似的女儿，情绪绷不住惹得众人担心。看了一会儿，赵匡胤便悄悄离开，准备先去和赵父汇报一下公务。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赵弘殷听到赵匡义汇报那些掳走杜大夫的人居然是张守成的人，吃惊得站了起来，“可是我们与张守成毫无恩怨，他为何要害你们表舅舅？”
“其实也不算毫无恩怨。一则你和哥哥在朝堂上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二则他儿子前段时间不是还掳走过嫂子害得哥哥受伤。我觉得他这次就是想借嫂嫂的死打压哥哥的士气，从而使你身边少了可倚靠之人——哥，你怎么回来了？”赵匡义正和父亲说着，没想到看到赵匡胤怵在门口的身影。
赵弘殷回身也见到赵匡胤，只见他面露怒色，双拳紧握，默不作声。抬眼看了一下父亲，转身离开。
“快，拦住你哥——”
赵匡义一个跃身飞跑出去，伸手想拦住前面的赵匡胤。没想到赵匡胤侧身躲过，他连衣角都没能碰到。赵匡义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是拦不住的，只好俯身一把抱住哥哥的大腿，死活不放松。
“放开——”赵匡胤虽说怒火中烧，可还是无法对弟弟下手。
赵匡义死死抱住：“不放，不放。”
赵匡胤眼神一变，厉声道：“赵匡义！”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赵母听到吵闹声，赶过来就见两兄弟打架，“小妹，你带着小的先下去。”赵小妹抱着萱儿，牵着德昭先回房。
“玄郎，大家都知道你的心情，也由着你，但这些都不是你打架的理由。”赵母严肃呵斥道。
“母亲，你误会二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匡义连忙解释。
“夫人，你误会了——”赵弘殷赶出来，扶起赵匡义。转身面对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为父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你可否冷静听我说几句。”
短短数语，使得赵匡胤松开了手。见他冷静下来了，赵父继续说道：“表舅舅的事情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说明是张家人指使的，就算是实情，他们最多只是一个当街掳人之过。你想怎么为贞儿报仇，跑去张府杀了他们全家，再一把火烧了？你是快意恩仇了，你可曾想过我和你母亲，还有你的弟妹。或者你想过贞儿为你留下的一双儿女。”
赵匡胤噗通一声跪在地方：“父亲所言，孩儿谨听在心。”赵母在一旁也听明白了事情原委，拉起赵匡胤：“孩子啊，母亲知道你心里不甘，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张家现在是如日中天，把持着大权。我们不能硬碰硬啊。”
“哥，你放心。这张家不会一直都如此兴旺，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斗倒他们，为嫂嫂报仇。”
赵匡胤何尝不知现实的无奈，此时的他无法舍弃家人只为报仇。只好作罢点头答应众人不冲动。
晚膳过后，赵匡胤不想令弟妹难为，就借口去书房看书，跑去躲个清静。他什么都不怕，就怕看见家人溢余的关怀，总是令他好不自在。虽说是看书，却很长时间未曾翻页，此刻的脑海思虑过多。片刻之后，赵匡胤放下手中的书，拿起笔，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小心翼翼叠起来，藏在衣袖里。
走出房门之时，已然是大半夜。赵府静悄悄的，大家都熟睡片刻了。赵匡胤悄声细步走到德昭的房里。德昭现在大了，有自己独立的卧室。看着熟睡中的儿子，赵匡胤爱怜地帮他把被褥撵好。
“呃？爹爹？”德昭迷迷糊糊觉得床边有人，睁眼看到赵匡胤，立马想起来。
“不要起来，小心着凉。爹爹就是想来陪陪你。”赵匡胤按下德昭，“以前都是你娘亲夜晚来看你，我这个做爹爹的还是第一次。”
“爹爹，你不要难过——”德昭伸手握住父亲的手，“你有我，还有萱儿。”
赵匡胤眼眶顿时有点发红，低头抱住儿子：“德昭，答应爹爹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保护妹妹，爹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和你们在一起。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变得足够强大，保护妹妹。可以吗？”
德昭还小，还没弄明白什么叫做“无法在一起”。可他脑海里牢牢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保护妹妹”。
“好，我们盖章。”德昭稚气地伸出大拇指，期许地看着父亲。
“盖章？”
“对，就这样。”德昭拉起赵匡胤的大拇指碰在一起，“这是娘亲教的。她说过，盖了章就不能反悔了。男人要守承诺。”
赵匡胤看着眼前半大不小的孩子自称“男人”，不由一笑。
“好——那你睡吧，爹爹在旁边陪着你。”说着重新给德昭盖好被子，轻手拍着哄儿子入睡。待到德昭熟睡之后，赵匡胤将袖子里的纸轻轻放在德昭的床边，轻轻走出房门。
第二日，赵小妹进来叫德昭起床。见小鬼还熟睡着，就上去逗弄一把。
“快起，不起就不给你留好吃的桂花糕了。”
“爹爹，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德昭说着又缩回被窝里。
“傻德昭，你爹爹早就去禁军了，你还在睡懒觉。”赵小妹笑道。
没想到她这句太有用了，不一会儿德昭立马睁眼起身穿衣。
“姑姑，爹爹用过早膳了吗？”
“不知道，我一早就没见他的人影。怎么了？”
德昭想了想把昨晚赵匡胤在他房内说的话，又重复一遍给赵小妹听。赵小妹听完，脸色大变，抓着他问：“德昭，你爹爹还说了什么？”
“呃，没什么了。对了，他似乎留了字给我。半夜我太困了，就随手塞进枕头里。”说着，从枕头里掏出那几张纸。
赵小妹抓来大略看了几眼，立马唤小翠：“小翠，你照顾下德昭，我去找父亲母亲。”
赵小妹飞快跑去前厅，将赵匡胤留下的字条递给赵父。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
父亲，母亲，亲启。
孩儿不孝，不能承欢于膝下。我与贞儿相识于儿时，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本以为可白首偕老，未想突逢变故。孩儿感叹命运的不公，朝政的混乱，心力憔悴。想出去寻找一份新的理念。在此期间，希望父亲在朝堂莫要锋芒太露。当今圣人心胸狭隘，猜忌不断。希望父亲小心应付，不要过多干涉政事。三弟足以担任重任，可以将孩儿的军务交接于他，身边有个帮手。德昭与萱儿有劳母亲和妹妹照料，切记不可太多宠溺。孩儿只愿他们能健健康康便好。孩儿在外也会照顾好自己，得闲便会写信回来。勿念！
不孝儿：赵匡胤
“玄郎，怎么说？”赵母担忧道。
赵父合上纸张，说道：“算了，由着他吧，不要担心。也许他很快就能找到心中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