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性之本
赵小妹同小翠提着食盒，悄悄关上房门，转身见到赵母立在房外。
“母亲——”赵小妹迎上去。赵父和赵母是在傍晚时分赶回来的，已经知晓整件事情。赵父现下在处理杜大夫的事情，而让赵母来看看赵匡胤。
“唉，还是一口未食。”看着食盒里原封不动的饭菜，赵母无奈叹息，“这样下去，二郞的身体可怎么受得住啊。”
“哥哥一直抱着嫂子，嫂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过晕睡的时间较多。”说到此处，小妹的声音都哽咽了，“他不让我们去碰嫂子，连德昭想进去都不肯。”
“大夫怎么说，贞儿是不是……”赵母想到这个命苦的媳妇，不由心疼不已。
赵小妹也掩面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小翠上前回答：“回夫人，大夫说就这几天了。”
赵母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算了，由着他吧，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过完这几天。对了，你可曾见到你三哥？”
“说起来，他送走大夫后就还未回府，些许是有事耽搁了。”赵小妹今日一直悬着精力在贺贞身上，也没多注意赵匡义的去处。
而此时，德云药房的屋内，一片缭乱，两个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一片血红色。一个身上血迹斑斑的人，右手拿着滴血的刀，左手举着摇曳的蜡烛，在原地徘徊。手上的烛光在微风的吹动下，摇摆着身姿，与四周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构成了人间炼狱。
“饶命，饶命啊，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想起之前掌柜伏地苦苦哀求的模样，那人却还是无动于衷，一刀下去，结果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环视一周后，见没有收获，便随手把蜡烛扔在一动不动的人身上，即刻燃起了火苗。
今夜风干物燥，没一会儿便从小火苗蹿成了熊熊烈火。在火光的照耀下，赵匡义的身影被映衬得通透。
望着眼前自己的成果，赵匡义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杀人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也是，今日他的双手上已沾满血腥，再也洗刷不掉了。想起白天的事情，赵匡义眼神不由暗淡下来。
话说白天救杜大夫之际，管家趁乱跑出去后，屋里只留下了杜大夫，小夏与他。
“表舅舅，你快与我回去，嫂嫂形势不太妙，需要你的帮助。”赵匡义当下表明紧迫的形势。
杜大夫一听，也急了，可一转头看到小夏，本着医者父母心的仁慈，回答道：“好好好，我这就随你回去。不过，你帮我背着这人，他还有一丝气息。”
赵匡义没有办法，只能蹲下背起小夏。此时此刻，突闻屋外一丝声响，他放下小夏，示意杜大夫躲好，拿着手上的剑，小心翼翼开门走到屋外。院子里不见任何人影，可心思缜密的赵匡义还是用剑四处翻找一番。只见他离角落一个杂物堆慢慢靠近，突然一只小猫跳了出来。赵匡义这才放心，准备收剑。却不想他低头之际，眼神一变，欲收起的剑反而挥舞出去，砍向杂物堆。
“大人，饶命，饶命……”果不其然，里面藏着一个人。只见他踉踉跄跄出来，身上一片狼藉。
“是你——”赵匡义认出了此人就是先前趁乱跑出去的管事之人，没想到他竟没有跑远，只是躲在此处。
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竭力保命。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绑人？”赵匡义说着，将手上的剑更推进了一把。
管家为了保命只能如实相告：“我……我是张守成府上的管家，我们抓杜大夫没有恶意，只是想求先生救人而已。”
赵匡义闻言眼神一暗：“救里面的那个人？那人是谁？快说——”
“饶命……饶命……那人是害死我家少主人的凶手，我们想救活后再套出幕后之人。”
管家话音未落完，只见剑光一闪，顿时血光四射，不一会儿就躺下一动不动。
“你……你……”杜大夫见没有动静，出来察看，没有想到却见到赵匡义行凶的一幕。
赵匡义缓缓回身，拖着带血的剑，一步步走近杜大夫。
“本来你不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为何不老实在屋里呆着。为何每次我行差踏错总会有你出现？为何这么多年你就是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杜大夫看着已然疯魔的赵匡义，后退跑回屋内。
“你……你做错事，还杀了人，这些难道都是我教的吗？你就是这样的性子，就算你再怎么隐藏，都藏不住你本性的凶残。”杜大夫一边扔着手边可见的物品，一边节节后退。
“我杀他是为了救你，我何错之有。”赵匡义一剑劈开扔来的破旧的篮筐。
“哼，如果不是你先下毒害人，人家怎会绑我来。你杀他不是为我，是为了掩盖你下毒的事实。你是怕追查下去迟早会查到幕后之手是你。”
“表舅舅，如果你再一次装聋作哑，也许今天我便不会动手——”赵匡义退一步提出想法。
没想到杜大夫一阵恼怒，朝他扔了一只茶杯：“休想，我不会再帮你掩盖这些肮脏事了。我会告诉匡胤，贞儿中毒就是因为你：我会去官府告发你下毒害人。”
“那么，我只能说，表舅舅，对不住了。”赵匡义健步上前，一剑下去，杜大夫即刻倾倒在他肩上。
“孩……孩子，知错……知错而改之——”杜大夫没了气息，身上流出的血沾染了赵匡义的衣角。
“孩子”赵匡义记得这个称呼，年少时期总有这么一个慈祥不同于父亲严厉的男子这么叫唤他。每次见面他总会递过好吃的糖果，说是一路上买来的。知道他喜欢研读医书，就提议将他收入门下教导。如果那年他们在外游历之际，没有遇上当地的恶霸。他便不会偷偷读禁书，研究毒物。虽然他惩戒了恶霸让他从此不能再下床，可是还是被表舅舅一顿训斥，并且将他赶回了家。为什么他明明做了好事，可在表舅舅眼里总是如此不堪。也许，这样由他结束，从此便不会再有人知晓此事。
想到这里，赵匡义放下杜大夫走到小夏面前，试探了一下气息。然后覆住鼻息，一剑下去。算了下时间，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他把三个人的尸身放在一处，然后用剑没多想在自己身上划了几口子，然后把剑塞在管家手上。同时他就听见门口的声音，立马大喊：“快，快来人，杜大大被刺了……”
回想起种种，赵匡义虽然意识到因为这件事死去了太多的人，但他还是不觉得责任在自身。他觉得都是张守成的错，如果他不调查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突然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立刻隐身在暗处，看着前来救火的街坊，没有什么暴露，便趁着夜色默默离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踪迹。
在嘈杂之后，夜又进入了死寂般的平和，今日过分的漫长，犹如一生。而有的人一生却止步于今晚。
“玄郎，现在什么时辰了？”贺贞慢慢醒过来，又见赵匡胤坐在身边。如同她睡前的姿势，搂着她靠在床头。
“寅时而已，不舒服吗？”赵匡胤着急问道。
“我没有不舒服，我是觉得你的手可能麻了。”贺贞无奈道，想起身，发觉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抬起手，被手上触目惊心的紫色血丝，吓到了。
“别怕，没事的，等天亮了大夫来了，我们就会有办法了。”赵匡胤拉过她纤细的手，拉下衣袖遮住。
“既然睡不着，你抱我去窗子边，我想看日出。”贺贞哀求道。
赵匡胤想了一会儿，还是如她所愿，抱着她过去。怕着凉，特地拉过一条披风，盖住她。
“今晚的月色好美，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地看景色了。”贺贞抬头就见镰刀般的弯月。
“等你好了，我便辞去，陪你游山玩水。”赵匡胤握住她的手，承诺道。
“好。”贺贞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如果没有苍白的脸色，怕是更好看。此刻却显得一分凄凉。
“贞儿，我后悔了——我们不该回来，那么表舅舅就不会死，你也不会……不会……”
贺贞吃力地抬手附在他发丝上：“不是你的错，这本来就是我的命，因为表舅舅我还多陪了你几年，不要埋怨，要懂得感恩。毕竟这几年我很幸福。”
“你真的幸福吗？”
“傻瓜，有你，有德昭，有赵家这么多的人的疼爱，我怎能不幸福？”贺贞笑道，“我们的女儿好看吗？”
“和你一样美。以后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如同你那时候嫁入赵家一样……”
贺贞就这样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畅想以后儿女的事情。他的声音很好听，听着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
“贞儿，贞儿……”看着怀里的人又昏睡过去，赵匡胤着急唤醒。
“呃……没事，我听着呢，你继续说。”
“我以为你又睡着了。”赵匡胤紧张地说。
“怕什么，怕我睡着了就醒不来了？”贺贞看穿他心底的慌张。
“是，我怕，所以你一定不能睡。”赵匡胤坦诚道。
“放心，我不会睡，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德昭，还有萱儿长大。”贺贞安抚他，“对了，我们的女儿就叫忆萱吧，可好？”
“你喜欢就好，来，靠近点。看，天边有点点泛白，天快亮了。”
“嗯，天快亮了——你继续说，你才说到德昭，萱儿成家，还没往下讲呢？”
“嗯，我继续说……”
天边一点点开始泛白，然后变红，渐渐地一轮太阳在云朵的遮罩之下缓缓升上来。天，总算亮了。可贺贞睡着了，这次，却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