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丁南淮跟翁姨说的话方清焰听得一清二楚。
这小子真的是这青楼常客?!方清焰快要气昏了。
从九年前他把丁南淮捡来开始,有四年他是手把手地教着的,一开始这孩子基础差,字也认得少,他就教他在报纸上认,后来也每天检查他在学堂里的功课;有五年虽然这孩子不在他身边,但他仍然一年两次地去看他,隔三差五就写信过去教他怎样正直地为人处世,什么长短相形,什么知止不殆,什么智者乐水,什么伏久者飞必高……教他民国,教他平等与正义,教他色恭礼至,独独没有教过他来这青楼瞎逛。
而且他身后那位貌似是个姑娘,走到哪里都粘着他。怎么能把一个姑娘带来这种地方?真是不像话。
然后他又想起那些纨绔子弟干的事,逛青楼,泡赌场,养姨太太……短短五秒,方清焰已经把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
他瞳孔猛地一沉,放在腿上的手握紧。
翁姨才带着孙文君和丁南淮过来,方清焰就冷声说:“这个人我不接。”
他是来获得情报的,又不是真的来伺候这些人的。更何况,对象还是他的阿哕。
方清焰的表情丁南淮尽收眼底。看他没有尴尬的神情,应该是以为我还没有认出他吧。
丁南淮嘴角噙着笑,心里面无奈极了。都那么大人了,丁南淮觉得他真的越来越像个小孩,还玩装扮,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暴露了吗?丁南淮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今天吴家二少爷是不会来了,丁南淮确信,因为这是他才从地下兄弟那里得到的消息。他的地下兄弟的情报,可比小何的灵通多了。所以方清焰扮成这个样子算是白等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反正已经被方清焰看到他来青楼。在这里逗逗小叔,估计他回去也不会责怪他。
方清焰甚至自己都扮成女人来青楼,那他就更没有理由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地跟丁南淮生气了。
至于丁南淮为什么如此笃定,只有一个原因:他小叔,好面子。
翁姨一听面露尴尬,把方清焰拉了过来说话:“爷,书寓向来只卖艺不卖身,您就赏脸陪他说几句话,当作还了贱奴的人情了。吴家二少爷来了贱奴我就立刻帮您脱身,您说可以吗?”翁姨咧开了嘴尽力地笑,就怕方清焰不答应。
她就这么怕阿哕?方清焰心里不解,不就是个小屁孩嘛?但他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将丁南淮抖露出来。他犹豫了十多秒,“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翁姨赶忙感谢他:“爷,您的大恩大德我都记着!”
方清焰将下巴微微抬起。他自认为只有他才治的了丁南淮。
事实确实如此,但又,好像不是这样……
方清焰坐了回去,百里香就来了个富商,翁姨急忙过去招待。
一开始虽然丁南淮紧紧地坐拢他,但旁边还有小何,他也觉得没有那么窘迫。可是后来——
“诶,清禾姑娘,你跟我来吧。”孙文君一把扯起小何就走。
“不行,我得跟……”
“什么不行,爷看上了你!快走!”孙文君这是真不知道其实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她是个女子啊。
小何生无可恋地回头看了一眼方清焰。
方清焰:……
这场面像极了强抢民女。
现在只有丁南淮和他在一处。方清焰瞪了瞪这个紧挨着他坐的男人。
这小孩,真该教训教训才对。
丁南淮意识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对上他。丁南淮在想,要用什么方式来跟他小叔重新认识一次呢?
方清焰看到他在笑,狠狠地开口:“笑什么!”
其实刚才方清焰开口的时候,丁南淮就彻底确认了。只是他这时笑得更灿烂了:
“姑娘的嗓子怎么了?”
是没怎么,方清焰的嗓子好得很。
一般情况下,即使吃了百里香特制的罗汉果膏,非常亲近的人多少也能听得出来。丁南淮知道的很,但他就是要明知故问。他想看看方清焰的反应,他这个杀伐果决的小叔的反应。
方清焰才知暴露了自己的男儿身,但丁南淮又这样问,他觉得丁南淮应该没有听出来,许是果膏吃得不够声音里面还略微带有男人的粗嗓音。
于是,他将口轻轻一捂,学着楼里那些个姑娘的样子:
“小女子,今日许是受了些风寒,声音有些沙哑。”方清焰还用手指轻掐脖子,装作嗓子不舒服的样子。
方清焰:……我这是在干嘛?啊呀,不管了。
果不其然这翁姨把他扮成书寓都没人发现。要不是丁南淮是个知底人,怕是也要被他骗了。
丁南淮平时看惯了方清焰拉不下脸来强装狠戾,却不想有朝一日也能看到他小叔强装柔弱的样子。
还有点些许的……俏皮??这个词语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丁南淮看着方清焰,眉梢处笑意微扬。
他可不敢随便用这个词来形容方清焰。虽然他的感觉确实如此,但至少现在是这样。
方清焰的“娇嗔”可彻底激起了丁南淮作死的心。他索性把手往方清焰手上一抚。
这一抚,倒是震惊了两个人。
一是丁南淮。其实虽然他是方清焰带大的,但也就是小时候被方清焰抱过,长大后就与方清焰没有什么过多的肢体接触了。
他一直以为小叔是军人,每天免不了风吹雨淋太阳晒,皮肤就算好也不至于细腻到这个程度。
方清焰的手皮肤细腻,手臂这截平时都是被军装裹起来的,今日穿旗装倒是完完整整地露出来了。
丁南淮第一次感觉自己对方清焰的了解是如此的浅。
而第二个人自然不用说是方清焰。突然被丁南淮这么一摸,他直接把手抽了出来,丁南淮的神色更是惊讶了。
“请公子自重。”许是果膏的效果出来了,方清焰的声音变得更加细腻,不似刚才有些沙哑了。
作死正如丁南淮。
他没有收手的意思,盯着方清焰那微红的脸,竟用手隔着面纱摸了摸方清焰的脸,唇角上扬,弧度有点坏坏的感觉:
“姑娘平日里伺候那么多爷,今日我只是碰了姑娘一下。”方清焰听到丁南淮在他耳边的笑,轻轻痒痒的感觉,带着与生俱来的无畏。
喔,对哦,刚才那么多满脸色气的男人摸我我也没有什么感觉,怎么这下倒是脾气上来了?方清焰愣了愣,心里有点懵懵的。
啊,不对啊!他的这种行为就是对女性的无礼,我怎么被他带偏了!这臭小子还真玩起来了?
他绝对是来了很多次了,养成这个荒淫无度的模样。真是痛心,痛心……方清焰这样想着,将丁南淮的手打开,瞪了一眼丁南淮那双似湖水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丁南淮总觉得这眼神除了意料之内的愤怒以外,还有他没想到的无尽的悲哀和痛心。
丁南淮:……只是轻轻摸了一下脸,,应该不至于吧?况且还隔着面纱,而且人家那美洲人还每天见到打招呼动不动就亲的……
“爷怕是忘了自己对女人该有的尊重。”方清焰站起身来,就往楼上走。
其实实在要说,摸一下方清焰也是没什么的,他气愤的是丁南淮对女子的不尊重,他对丁南淮经常光临青楼的表现失望极了。
他现在不想再见到丁南淮。
丁南淮坐在原处愣了愣,他把小叔惹怒了?
他只是受了西方教育,思想没有那么刻板。而且因为知道是方清焰,他才故意而为之的,只是原不知道方清焰对于肢体接触如此敏感。
好像……自己做的确实过了点。丁南淮若有所思,心里有些懊恼,跟了上去。
方清焰在楼梯拐弯处看见丁南淮上来,心里更加不爽了:跟上来干嘛?!
于是他就赌气般地加快了脚步。倒变成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走到了四楼,方清焰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丁南淮,一着急推了一间写着“空置”的女子的屋阁。
巧了,这位姑娘就叫空置。奇奇怪怪的名字。
一推开门,交缠的一片白隔着红帘蹿进方清焰的眼睛。
“哟,爷,您可别那么猴急。”
“这么多天不见,你可想死我了!”
……
那两人正是香汗淋漓之时,不知天地为何物,更不要说发现站在半开的门前的方清焰了。
屋内点着香,空气中鹅梨香与娇喘声丝丝缠绕,钻进方清焰的鼻子和耳朵。他突然愣住了,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他不知所措,竟然忘记了跑。
他的脸却是不自觉地通红起来。
丁南淮跟着方清焰上来,一见这是四楼,便匆匆地想赶快追上方清焰。
他见方清焰站住了,也走了进去。
看清之后,他不自觉地从方清焰身后用手将方清焰的眼睛捂住。
方清焰:?
小叔,这你可不兴看。脏。
丁南淮捂着他的眼睛退了出来,将门合上。他把手放下来,拉着方清焰下楼。
方清焰属实被刚才的情迷之景吓到了,这个时候的他大脑迟钝,面色通红,心不可抑制地狂跳着,鼻子轻轻地喘出轻气,连被丁南淮拉着,都整个人像是飘着的一样。
“姑娘?”丁南淮拉着方清焰走到三楼,感觉方清焰不对劲,弯下腰正视着方清焰的眼睛。
方清焰的手捏着丁南淮的衣角,若有若无地颤抖。
他看方清焰眼神飘忽,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大声唤他,只用了自己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方清焰的睫毛。
方清焰的眼睛抖了抖,这才回过神来,对上丁南淮的眼睛。丁南淮一脸焦心的样子,映入他的眼帘。
丁南淮听徐历说过方清焰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回家,更不要说娶姨太太什么的了。
原来他的小叔竟然真的是个没沾染过红尘之事的青瓜蛋。丁南淮看着方清焰烧红的面颊,戏谑的笑意淡淡地在眼眸中一闪而过。
而这笑意被方清焰尽收眼底。他回过神来,方才想起自己比这面前的小孩大了11岁,自己的脸上似烧一般,绝对在他面前丢了脸。
他眉眼冷了几分,将丁南淮的手甩开,低哑而又细腻的声音从嗓子深处挤了出来:“我没事。”
方清焰突然又想起自己现在假扮的身份,想着不能露出马脚来,便定了定神:“我只是嫌那里边有点热。”他的语速加快,意欲掩盖自己的窘迫。
“好。”丁南淮柔声回答。
方清焰现在跟平时自尊病发作没什么两样,丁南淮也习惯性地轻声顺着他。
小叔,这说辞还真是有点牵强啊。
丁南淮低低地笑了起来。方清焰看见他笑,怒视着他:“笑什么?”
丁南淮赶快敛下笑容:“没什么。一点都不好笑。”
方清焰最后瞪了他一眼,下了楼。丁南淮内心无奈,跟了上去。
这上去下来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怎么感觉他这小叔倒像是比他小了11岁的样子。
一下楼,方清焰快速地扫眼寻找着,看到了一张桌子上打牌的孙文君和小何。
“234,春天!”
“我还有飞机和一对k!炸!”
……
方清焰快步走过去,将小何扯了往门外走。小何不明所以,只是跟着方清焰出去了。
孙文君看了看这有点懵,转头看向丁南淮:“老大,这书寓,可以想走就走吗?”
丁南淮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有些好笑:“这两人可不是一般的书寓。”
孙文君:???
丁南淮还是锲而不舍地在百里香买了水荷糖虾儿,这次放在自己带来的食盒里。
“老大,嫂子昨天没吃啊?”孙文君看了眼丁南淮手中的食盒。
嫂,嫂子?
本来随便编了糊弄孙文君的,现在他听到孙文君说嫂子一词,脑子里冒出方清焰的样子来——因为他就是把方清焰编成了“他喜欢的人”。
这,小叔变媳妇……一时之间多少有点离谱了。
丁南淮第一次将这两个不怎么有联系的词连接在一起,心里感觉有点奇怪。
“啊……”丁南淮声音压的极低,“嗯。”
算了,大不了以后在孙文君面前就用“喜欢的人”来代指方清焰吧。
“喔,那她不爱吃你还买?”
“昨天没来得及给她吃。”
听到这孙文君一边走一边瞪大了眼睛看丁南淮:“你就给倒了?!老大,你真是暴殄天物!你不要我要啊!”
“他肠胃不好,怕第二天给他吃坏了肚子。”
孙文君这才懂了,点点头。
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在百里香看到丁南淮轻轻抚住方清焰时候温和的模样。
这老大一向喜欢凶人,对女的也是这样,怎么突然对这样一个女子这么温柔?她突然眉眼一弯,眸光一转,似是勾逗又似是挑衅:
“老大,你刚才还跟那个良人姑娘眉来眼去的,不怕哪天被嫂子发现了?”
丁南淮听罢,脑海中浮现出方清焰刚才身着旗袍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好笑:“都是一个人,怕发现干什么?”
说完,丁南淮都没意识到这在孙文君耳朵里听起来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把嫂子送去青楼?!”
因为孙文君的声音喊得有点大,旁边的人都把异样的眼光投了过来。
丁南淮一听突然愣不过来了,旋即又笑笑:
“不是,她装的。”
“啊?”孙文君怔了怔。
“那她是故意扮成里面的女子,守株待兔抓你的?”
一听孙文君自己给他编出了个合理的解释,便点了点头,省去了编故事。
孙文君指着丁南淮,一脸坏笑:“怪到你跟那位良人姑娘如胶似漆的,你早就认出她了对不对?嚯,被嫂子抓到你逛青楼,你要惨了……”
丁南淮内心无奈,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有妇之夫”了?
“话说,老大,以后你还是别来百里香了吧。让嫂子去那种地方,不安全。”
“……”
“老大,嫂子旁边那个清禾是谁?是嫂子的贴身丫鬟吗?”
“你烦不烦?”
“啊呀!”
一记响栗,用了力的那种。丁南淮觉得耳朵旁边终于静了,他最讨厌话多的人。
但是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当他在方清焰面前的时候,他就成了那个话多的人。
方清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