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第二章
二
“展大侠,白大侠,请!”
道林和尚带他们来到一座大厅,随后关上大门,合掌退出。
厅中一片漆黑,四下寂静,仿佛走到亘古尽头,高手都知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平淡,仿似一潭死水,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瞬间会吞没一切。
两人不敢有丝毫放松,竖起耳朵,紧张的听着动静。
“什么鬼?”白玉堂骂道:“乌漆墨黑的怎么闯?展昭又不是瞎猫……。”
展昭一言不发,白玉堂蓦地想起现在沈晗双眸失去光彩,他最听不得就是这字,面上一红,干咳了几声,扬声道:“大和尚小和尚,少林寺古刹名寺,不会连枝蜡烛都买不起吧?”
话音刚落,有人捧着手臂粗的蜡烛而来,点起烛光,大厅立刻明亮。
十八位和尚站了出来,手持铜棍,身量皆是精干,双眸精光四射,神威凛凛。
展昭心头一凛,少林棍法天下闻名,隋朝末年十三棍僧救唐王,棍法精妙变幻,罕有人敌。他客居少林期间,也曾蒙方丈大师指点武功,但少林棍法这一绝技方丈从未透露半点,他一向谨慎自持,明白此为少林武术精要,非是少林弟子,旁人自难窥门径,因此从未问过半个字。
没想到竟会在此境地见识少林棍法,不由无声苦笑。
“展大侠,白大侠,”当头武僧合十道:“恕小僧无礼,告知二位,天下能闯过铜人阵者凤毛麟角,若二位执意要闯,万一有个闪失,少林寺担当不起。”
展昭恭敬道:“大师,我等二人若有死伤,后果自负,绝不连累少林寺。”
白玉堂道:“可是我们若闯过了,你们一定要实现诺言,让我们见方丈大师,为小鱼儿治伤!”
僧人行了个礼,道:“请!”
铜人阵势如雷霆万钧,变幻莫测又似蛟龙腾水,铜棍飞舞疾如霹雳,展白二人如稍稍一个疏忽便可能击中致伤。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心意相通,至刚须以至柔相克,当下一改剑法之雄浑,柔如山涧水,且避且攻,四两拨千斤,铜人阵不但奈何不了他们,反而败退了几位僧人。
阵法一乱,攻不成势,两个时辰后,为首的僧人合十道:“两位大侠武功盖世。”
这一关闯过来,双方都是精疲力尽,但是展昭心里安慰喜乐,双眸微湿,深深道了谢礼。
宏仁徐徐走出,道:“展大侠,请携夫人随老衲前至方丈室。”
曙光初现,方丈室犹灯火微明。宏慈方丈是身形瘦削,慈眉善目的高僧,看见展昭,缓缓道:“展大侠,一别多年,今日怎有缘至此?”
看见他抱着的沈晗,宏慈方丈顿时了然,接过沈晗,蔼然道:“展大侠莫急,待老衲查看夫人伤势。”
两旁站立的侍者顿露为难之意,见宏慈方丈认真为沈晗搭脉,终于忍不住出声相劝:“方丈,您目前不能运动真气。”
宏慈平和道:“佛家慈悲,观世音菩萨闻声救苦,千江有水千江月。你我皆是佛家弟子,难道学不来菩萨的一点胸怀?”
宏仁一言不发,双手合十,年轻的侍者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可是……。”
展昭察言观色,又见方丈脸色颇为憔悴,出言相询:“大师,莫不是展昭来前,少林寺有一场恶战?”
宏仁叹了口气,道:“展大侠,你来之前,正值西夏一品堂挑战少林,虽是勉力打退强敌,但是一战过后,我等皆是力竭,是以不得已,以铜人阵为难大侠。”
“展昭惭愧!”他又愤慨道:“西夏侵我边境,烧杀掳掠,害我百姓,没想到还敢挑战少林。”
宏仁叹道:“一品堂挑战的不仅是少林,更是中原的武林,我少林虽是方外之地,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一战。”
展昭黯然:“和平之下,暗流潜伏,便是北辽,檀渊之盟后虽暂时和平,但狼子野心何尝有一日消停?”
宏慈凝神细搭,觉沈晗之脉柔弱如丝,已是危在旦夕,若非展昭真气撑着,支持不到今日。将掌置于她背部,欲待稍稍运功,只觉她背部冰冷,他虽修为高深,也不禁暗惊详询,才知沈晗为北辽高手所伤。
“当年展某办过北辽送来假太子一案,估计得罪幕后贵族,这么多年他们处心积虑,终于对内子下手……”,他眼角微湿,道:“可恨的是,查不下去。”
短短一句,宏慈便明了其中关节,道:“展大侠,你任职开封府,守道义,助青天,我等虽在佛门,也感佩展大侠舍己为人的胸怀。展大侠放心,我等定尽心为夫人医治。”
展昭扶住沈晗,宏慈宏仁位于前后,以易筋经为沈晗运功。掌中真气刚发,沈晗便口吐鲜血,倒在展昭臂弯中。展昭大惊,抱住她轻轻在耳边呼唤,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有血沫涌出,缓缓睁开双眸,细弱道:“大哥,我在哪里?”
“晗晗,我们在少林寺,方丈大师在为你治伤。”他的话语如春风拂过一般温柔,妻子微露责怪之意,轻声叹道:“你还真是倔。”
宏慈为她搭脉,眸中顿露悲悯之意,徐徐道:“展夫人,方才老衲为你运功,你有何感觉?”
沈晗轻声道:“好像有一个极重的东西压过来,心里闷闷的难受。”
这是不能承受之意,宏慈默然,宏仁叹道:“展大侠,这已是最柔的真气了。”
这便是宣告了少林寺无法为沈晗治伤。
展昭一向通透,此时却怔在了此处,这是他最寄予的一丝希望,现在仿若冰冷的湖水漫过心脏,眼睁睁的看着孤帆远去,白水茫茫,他着急奔走,无论如何呼喊,那船还是不管不顾的远行。
“大师……”发出的声音连他从没有的嘶哑黯淡。
“大哥,”妻子柔和道:“大师都已尽力了。”
宏慈看沈晗,虽在重伤之中,但神情柔和从容,无一丝怨天尤人,便道:“展夫人,心解脱,即是一切解脱。夫人有大智慧。”
沈晗柔柔道:“多谢大师,虽知世间本是幻,但天亦有情天易老,沈晗还是放不下。”
展昭听沈晗回答,眼眶便热了,默然不发一言,只用衣袖为妻子擦着嘴角血沫。
室内一片静默,只有沈晗间或的轻轻咳嗽,宏慈法师拿出一瓶丸药,道:“展大侠,此为大悲丸,有延长寿命之效,还请展大侠收好。”
展昭致谢,精心置于怀中,随后抱着沈晗走出方丈室。白玉堂正在室外等候,见他出来,奇道:“这么快就治好小鱼儿的伤了?”
他不作声,一步一步地走着,黎明清光照着山间岚气,大地山河金色初露。寺中的大树还未长叶子,依旧是冬日萧瑟,他缓缓对妻子道:“晗晗,大哥已命人送信去庐山,只要慕容前辈到,就能治好你的伤。”
沈晗心中凄恻,但是不忍让他失望,柔顺道:“好。”
白玉堂明白了,见他双肩微沉,尽是萧索之意,也不知如何相劝,只能看着他们夫妻一步步前行,风声呼呼,辗转于树木之间,初露的曙色又给沉沉乌云遮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