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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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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拯是在黄昏和公孙策一起过来的,一进门,他便感到了沉重的气氛。展大嫂一看到包拯就像见到了救星,忙着把下午夏竦和钱明逸来的事告诉了包拯,边哭边道:“大人,我们这家子该怎么办啊?要是我二弟有个三长两短,我弟妹,我弟妹……。”她哭得说不下去了。

    包拯和公孙策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收住眼泪,道:“我这弟妹,倒像是换了个人,现在我也没主意了,都靠着她。她在厨房里烧菜,说是明天去看二弟。这个关节,她还有心做这事……。”展大嫂又哭起来了,带着半是埋怨半是佩服的意思。

    沈晗正在厨房中煮着杏子酪白肉。这是一味要火功的菜,要文火慢炖几个时辰,也是展昭爱吃的菜。他饮食偏好清淡,但煮得酥烂的白肉浇上杏子酪,又酸又甜,很是下饭。沈晗从春天就储藏好杏子酱,他每次回家吃饭,她都要精心烹制这道菜。

    心莲守着她的身边,她始终沉默着,呆呆的看着灶火,火光映着她秀丽的面容,漆黑的双眸中是沉静和镇定,唯有眼泪不停的流。心莲不知如何安慰她,刚说了声“小鱼儿”,她就轻轻摇摇头,让心莲也说不下去。

    看到踱步进来的包拯与公孙策,心莲忙行了个礼,柔顺的退了出去。沈晗慢慢回过头,看到包拯,她张了张嘴,轻唤了句:“大人,先生。”

    包拯在厨房里的八仙桌边坐下,也让沈晗坐下,慈爱道:“孩子,你受苦了。”

    这一句包含温暖的话让沈晗蓦的放声痛哭,她强自的镇静,受到的展大嫂的埋怨,压在心底的恐慌,此刻在包拯面前释放殆尽。她酣畅淋漓的哭着,仿佛在慈父面前,将委屈,悲伤痛快的释放着,不时用手背抹着眼泪,好似还是那个初到开封府的女孩子。

    包拯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好像看到了沈晗成长的道路。初到开封府时不谙世事,那时的沈晗,不时要给展昭惹个乱子,包拯仿似看到展昭板着脸教训她她也时不时的顶个嘴反驳一下的调皮的模样,可那时这个姑娘,眸中也满是明丽的阳光,到哪儿都能听见她灿烂的笑声。现在坚强的沈晗让包拯欣慰,也让包拯心痛,他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小鱼儿,止悲吧。快要生产了,想想孩子,不能伤心了。明天又红又肿的眼睛,展护卫见了要心痛的。”公孙策劝慰着。

    “让她哭,她心里难过,别憋在心里。”包拯慈祥的说:“孩子,你做得对。展护卫要是当时在,也会支持你做的。”

    “大人,沈晗十七岁到开封府,做人处事什么都不懂,是大人和大哥教了沈晗很多。沈晗犯过很多错,每一次,大哥总是选择原谅。世间的路,是大哥牵着沈晗的手走的。沈晗笨,但大哥的心,沈晗是知道的,他把信义和律法看得高于生命,沈晗如果违背了,就不配做他的妻子。”她又痛哭道:“大人,他要是有个好歹,沈晗也活不下去了。孩子生下来,求大人代为抚养教育,千万别做官,就做个平民百姓,过过安生日子就好了。只是要告诉他,别怨爹,别怨娘。爹是求仁得仁,娘是去陪爹了,娘不能让爹孤零零地走。娘没用,没用……。”她如万箭穿心,心脏几乎被巨大的悲痛穿透了,哭得透不过气来。油灯黯淡的光芒照着八仙桌上的纹理,她的泪水很快把桌面湮湿了。

    包拯五内俱沸,热血沸腾,他坚定道:“小鱼儿姑娘,你放心,老夫就是碎首进谏,也一定要把展护卫救出来!孩子一定有父亲!”

    沈晗抬起悲伤的双眸,感激的看着包拯:“大人……。”

    “好好保重,孩子。开封府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展护卫不是第一次遭到如此大难,但每一次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定不例外。现在你要坚强,他在狱中,心中最挂念的就是你们母子,他固然信守道义,但感情也比常人丰沛。孩子,耐霜的寒梅才能与青松同为伴侣!”

    耐霜的寒梅才能与青松同为伴侣,人生是在烈火中修行的。唯有经得起火的炙烤,才能脱胎换骨,得成大器。沈晗抹去眼泪,坚强道:“大人放心,沈晗不会让大哥有半点烦忧。”她忽然含着眼泪笑了:“他吃到我烧的菜,心里会踏实的。”

    文火慢炖的香味已经出来了,在厨房内盘旋着,这人间的烟火,将温情和平安传递。灶头上贴的灶神,看着一幕幕悲喜,安详地微笑着,他接受着人间的供养,也佑护着千家万户的幸福。

    展昭是关押在大理寺的重狱,单独的一个牢房,长和宽都约五步见方,非常狭窄,黑暗潮湿,唯有高高的铁窗上的一缕光线射到室内,还能勉强辨认出白天黑夜。

    他带着重枷,身穿囚服,手脚皆锁镣铐,坐在墙边,闭目沉思。对于个人的生死他是置之度外的,回首往事,并未做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俯仰无愧天地,他是做到了。但是想到妻子,却是深深的心痛和负疚,他没有做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他的心里,是深深爱着妻子,但是为妻子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他还焦虑,证据找到了,官家却不让查下去。案情停滞在这个关节,让他忧心如焚。大人来探监时,告诉他,朝中众议沸腾,压力之下,官家决定暂时停止太子册封大典,这说明官家心中也有疑惑,但事关皇家的脸面,官家心中一时还放不下。

    乌云不可蔽日,他相信青天总有重现之日,这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开封府从没失却过信心。大人说,不让明查,可以暗访。说到这个,他和大人相对辛酸一笑,这么多年,有时也和官家玩着这样的游戏。官家面上声色俱厉,底下却不做任何束缚破案进展的指示。但这一次,他知道是不一样的。田氏的翻供和那本突然变得空白的簿子,使得一切变得玄妙起来。审讯他时,夏竦也声声逼问是谁在后面指使他这样做的。入仕十多年了,对于官场那张网他了解,他们要搜罗证据,扳倒正宫。对这气势汹汹的审问,任凭他们用尽手段,他只淡然闭目,不置一言。

    昨天夏竦又来了,来的还有钱明逸。夏竦换了一副比较和缓的口气和伪善的面容,道是见过他的夫人了,并言道沈晗十分伤心,他摇着头叹着气:“展护卫,夫人就快临产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夫人考虑。女人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夫人这样的心情……。”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金属碰击的声音,笔挺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明亮的眸中满是凛冽的寒意,不由使夏竦和钱明逸同时倒退了几步。在韩子瑜一案中,展昭虽然意见不时和他们相左,但始终克制隐忍,从无今日这般,目光中的火焰让他们两腿发颤。

    “夏大人,你们要是敢伤害我娘子一丝一毫,展某绝不饶过你!你以为,这方寸之地可锁得了展某?”

    夏竦战栗了,他看到了来自江湖的展昭——没有人能够束缚鹰的翅膀,除非他自愿。他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随后结结巴巴的解释他们并未说什么,他和钱明逸向展昭说了很多好话,再三保证绝不会对沈晗不利,几乎是卑躬屈膝的退出了牢房。出来时,夏竦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了,钱明逸说都快被展昭吓得要尿裤子了。钱明逸道,以前听说过展昭在堂上执着贾相的手,逼他收回给沈晗用刑的成命,还以为是传说,没想到,这次真尝到厉害了。

    他们见过沈晗的消息,还是让展昭一夜未眠。他牵挂着,担心着沈晗,她怀孕时的一幕一幕也出现在他眼前。整个孕期,她除了照顾自己,还要伺候他。静寂的深夜,他突然想起为了她拒绝大人来探视而对她发脾气的那一次,想起她缩在墙角悲伤惊颤的目光,心像被深深割了一刀。看着从铁窗透进的惨白萧瑟的月光,他在心中发誓,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一定弥补,尽自己的所有,好好的疼爱她,呵护她,再也不让风雨侵袭到她。这一刻,他强烈的思念妻子,擒凶缉盗,他见到了人世间太多的丑恶,也见到了太多猥琐伪善的心,妻子是他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她的纯真和温柔,使他享受到平静和悦的生活。她像一条涓涓的小溪,在不经意间流进他的心房,让他那颗在血与火,刀和剑中淬炼的心,变得柔软,变得温情。

    次日的上午,又是一场严苛的审讯,直到中午,他才被送回牢房,却惊讶的看到妻子已经在牢房中等待。

    虽说分别不过十来天,但这一刻,好比是千山万水的重逢,沈晗微颤双唇,轻轻的唤了声“大哥”,两双手已经执在了一起。他紧紧握住那温润细腻的小手,眸中的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晗晗,对不起。”

    沈晗吞下眼泪,微微的笑了:“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了。在哪儿,不是家呢?”又道:“嫂嫂也来了,他们不让进来,嫂嫂只能在外面等。”

    “展昭不孝,让嫂嫂担心。”他颓然低下头,那温柔的小手轻轻为他整理着散乱的鬓发,道:“嫂嫂理解的,大哥不担心,家里都安好。”

    沈晗今天打扮得分外漂亮,淡樱色的棉袄衬托得她的鹅蛋脸格外的秀美,脸上薄薄的施了一层脂粉,清澈的明眸里静静流淌着柔情和恬淡。丰厚乌黑的头发梳了海棠髻,精巧的步摇衔着一串珍珠,在她鬓边闪动着明媚的光辉。她的精神状态是明亮的,饱满的,这让展昭多少放下心来。

    见到展昭,沈晗却是心痛如绞。展昭的仪态一向是出色的,清爽的,即使在伤中,沈晗也时常为他修面,他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是痉挛的握住身下的床单,用最强的意志不让自己失态。但这一次,囚服,枷锁,憔悴的面容,青色的胡渣尖锐的刺痛了她的双眸。她咽下夺眶而出的泪水,抚摸着他的下巴,故作俏皮道:“两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未修面的模样,感觉怪怪的。”

    “认不出来了?”展昭也温润的微笑着。

    “怎么会认不出呢?天涯海角,也认得。”

    他们相依着坐下,沈晗取出饭菜,展昭吃饭时的镣铐声一声声打在她的心上,她痛楚的问:“手痛吗?”

    “没事,”他温厚的笑道:“这里还算客气。”又将一块杏酪白肉递到她嘴边:“你也吃。”

    她摇了摇头,柔声道:“大哥,你多吃点,这是你爱吃的。”又细细检查他手脚,除了镣铐磨出来的血痕,其余未见异常,这说明未曾用刑,让她多少放心一点。

    她掏出怀中的梳子,为展昭梳理头发,犹豫的问道:“大哥,我想找孟姐姐……。”

    “不能找春妮。”展昭放下碗,转过身,沉静道:“晗晗,宫中关系复杂,非是你我身处民间所能了解。大哥帮不了春妮什么,也绝不能给她添麻烦,她平安喜乐,便是我心所慰,绝不能把她拖进来。这件案子,太复杂。”

    沈晗轻轻点点头,为他束好浅蓝的发带,扶着腰坐下来,收拾着碗筷。

    “稳婆请在家中了吗?”展昭关心的问道。

    “没有,还有二十来天,不着急。”

    “得提前请到家中,如她不愿,就多加银子,这样我才放心。”

    现在哪顾得上这件事?但沈晗还是柔顺的点点头,道:“好的,回去就请,大哥,你放心,别牵挂家里。我身体好,没事的。”

    “你身子娇小,大哥担心生产时有困难。请的稳婆有没有经验?”

    “马大嫂推荐的,说是汴梁有名的快生老娘,人家接生过好多孩子呢!”

    “顺利生产几率几何?她接生的有没有难产的?难产的又是如何处置?这些,都要打听清楚。不能只看招牌。”展昭细心的关照着,沈晗一一应着,又听展昭满怀着歉疚道:“晗晗,可能你生产时,大哥还在狱中。”

    “没事的,”沈晗温柔的安慰着:“嫂嫂在,心莲姐在,稳婆在,你在也帮不了忙。产房是血房,男人本来不能进来。你又在开封府当差,更忌讳。”她眼中闪着活泼的光芒:“要是你吓晕了,我还得救你。”

    展昭也笑了,他柔情的望着沈晗:“大哥这么不中用?”

    “不知道。”沈晗调皮的笑了:“你又没见人生过孩子。”

    展昭苦笑一下,道:“身不由己,今日,展昭终于尝尽这滋味了。”

    “大哥,”她柔柔的依偎着展昭,道:“你帮了这么多人,做的都是好事,老天定会厚待你的。晗晗知道,你心里记挂家里,家里有晗晗,你别担心。我会把孩子平安的生下来,抚育他培养他,也会奉养好嫂嫂,等你回家。你关三十年,晗晗等三十年。你关五十年。晗晗等五十年。等成了白头发的老婆婆,晗晗也无怨无悔。你无论在哪儿,无论做什么,都要记得,家里的灯火始终为你亮着,晗晗永远在等你。”

    妻子的话,是晦暗的严寒天中灿烂充沛的辉光,妻子的容颜,是大雪天中美丽的霞光。深沉而真挚的爱情,坚定而灼热的誓言,撞击着他的心胸。他的血液沸腾着,澄澈的眸,微微湿润了,戴着镣铐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妻子的鬓发,道:“家国两难。当年入仕,心中立下誓言,协助大人撑起一片青天。这么多年,走得艰难,原想一个人走下去,孤独也罢,艰辛也罢,这条路是我选,无怨无悔。热血酬青天,生死关上走了几遭,本不想,拖累任何人。但是上天送来了晗晗,两个人一起走,走得更安心。只是,大哥累你受苦,见到你临产之际还为大哥操心,大哥心里……”他黯然而叹。

    沈晗静静的听着,柔柔道:“大哥,除了一颗心,沈晗什么也没有,也只能把这颗心捧给大哥。我知道,大哥是疼爱,呵护晗晗的,但大哥的脚步是要听从鸣冤鼓的号令的,大哥身不由己。如果沈晗连这个都不懂,不能理解,怎么配做大哥的妻子?承诺两字的分量,我更懂,爹爹用生命为我诠释。”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爹爹手无缚鸡之力,在家国大义面前,尚选择舍生忘死,更何况大哥是执法之人?沈晗相信,如果爹娘在世,一定也会义无反顾支持我,鼓励我陪着大哥坚定走下去。”

    一片雪花从狭窄的窗口飘了进来,袅袅的打了个圈,落在了沈晗的掌心。她摊开洁白的手掌,让丝丝沁凉渐渐消融,似有微微的甜在心中慢慢荡漾:“大哥,去年这时候,嫂嫂带着兰儿他们来,我还和马骏他们在外面丢雪球,结果打在了嫂嫂脸上……。”她活泼的笑了,晶亮的眼神如溪水中闪耀的星星,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时光走得真快啊。”

    这小小的囚室充满了温馨的回忆,甜蜜的往事扑面而来,比武大赛后在城楼上仰望星空,万千星子似要扑入眉际,千家万户的灯火就在脚下,那一夜的汴梁城,用温暖的灯光将他们拥抱,守护这座城市十年,夙夜匪懈,那个晚上,他心头却充满安宁和甜蜜,知道有一盏灯会为他而亮,他感叹道:“那一晚,展昭在心中决定和眼前的这个姑娘走一辈子。”

    “真的?”沈晗惊喜的说:“我还以为你是在姑苏才想起来的呢?大哥,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让我高兴高兴?”

    “傻丫头。”展昭微微抿着唇笑了,一缕活跃而生动的光芒灿烂的流泻在他的眸中:“那时你睡沉了,像只小猪一样。”

    沈晗撅着嘴道:“这么浪漫的时光都错过了,谁给我喝酒来着?不过,我醒着你也不会说,嫂嫂那边还没想通。”她调皮的凑在他耳边道:“还有一个琴棋书画全能外加沉鱼落雁之貌的婉罗姑娘,我加足了劲,也赶不上人家。”

    “心中有便是有,从没上过心的女子,何来比较?”展昭淡淡道。

    想起方婉罗来的时候,自己吃了一缸醋,冲着展昭发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脾气,沈晗赧然的笑了,但又立刻道:“都怪你,明明心里笃定,就不说,让人猜猜猜,害得我在嫂嫂面前形象大损。”

    时间飞快,虽然依依不舍,但沈晗必须离开了,还要留点时间给展大嫂探视。她走到狱所的门边,安静的站着,等待着展大嫂。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手掌般大的雪花,厚而密集,不时随着凛冽的寒风飘到她身上。她往里面躲了躲,有年老和蔼的声音唤她:“展夫人,进来坐。”

    她转头望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狱卒。穿着禁子服饰,头发花白,脸略略有些浮肿,浑浊的眼和善地看着她,微笑着问:“展夫人还认识我吗?”

    “您是……。”沈晗想了一想,立刻笑道:“李大伯,当时看我来着。”

    “展夫人好记性。”李头儿递过长条凳,让她坐下。他对沈晗的印象很深,大理寺就关过沈晗这么一个小姑娘,沈晗娇怯怯的模样他记忆犹新,没想到现在成了展昭的夫人,又挺着大肚子来探视狱中的展昭。李头儿年过花甲,见惯了世事悲喜,但这对夫妻先后都关押在大理寺过,倒是生平第一次所见。

    他又端了一杯热茶递给沈晗,道:“展夫人,这么大的风雪天,可真是难为了。”

    “还好,坐轿子来的。”沈晗接过茶,喝了一口,道着谢。虽是粗茶,但在这大冬天,却是雪中送炭,全身暖和。

    李头儿稍稍掩了门,又将炭盆往她这儿递了递,用火钳子拨了几下炭,让火烧得旺一些,随后直起腰道:“展大人是好人啊,也是铁汉,我们这儿上上下下都敬重他,连杜大人都佩服他。展夫人,别急,天老爷长着眼睛,善善恶恶都看得明白,展大人不会有事的。”

    李头儿的话,让沈晗眼中一热,感激道:“谢谢,谢谢。”

    这时,有冰冷的声音不阴不阳的响起来:“老李,当差期间,谁让你和犯人的家属唠嗑?是不是要回家去吃老米饭?”

    一个面色铁青的男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他瘦削的刀条脸在阴影中格外的阴沉,一双不大的眼睛带着寒意看着沈晗,这是大理寺校尉杨毅。

    李头儿忙打着躬,作着揖,不迭的走了。沈晗也站起来,走到门边,任雪花飞旋在她的裙子上,双目望着茫茫大地,不向他瞧上一眼。

    杨毅的唇边露出讥诮的笑容,抱着双臂,道:“展昭也有今天?不是南侠吗?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吗?殿前司的副指挥使吗?多大的官儿,多神气,怎么也没想到会成为阶下囚吧?”

    沈晗一言不发,绞着双手,背对着他,看着满天的雪花,冷冷的抿着嘴。雪花将樱色的衣裙濡湿了,她也不往里面退半步。

    此时展大嫂已经从里面出来了,看到沈晗的背影,唤着:“弟妹。”

    沈晗回过头,道:“嫂嫂,我们回去。”

    “可怜哟!”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响起来,语调变得恶毒:“娘子就要生产了,做丈夫的还关在监狱里,再过几日,就等着老婆来收尸吧。皇上亲自送进来的罪犯,还有活路吗?不过是给个全尸,赐副棺材罢了。”他摇着头,啧啧有声道:“到时候,抱着婴儿披麻戴孝吧。”

    沈晗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住,展大嫂愤怒的朝杨毅看上一眼,随后扶着沈晗道:“弟妹,我们走,犯不着和这种人生气。”

    杨毅发出猖狂的阴毒的笑声,持续的在沈晗背后响起,并伴随着歹毒的话语:“什么南侠,给人使绊子,分明是个阴险小人……”“这下可是报应……,自己的老婆大了肚子来探监,窝心吧?”

    对展昭的诬蔑从他口中一连串的出来,箭一般的射向沈晗。沈晗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这刻毒的话,滞了一滞,猛地转过身,向杨毅走去。

    展大嫂急忙想拉住她,她已经走到了杨毅面前,杨毅倒是没提防,愣住了。

    沈晗毫不畏惧的看着他,目光如冰雪:“你想让我难过。你怕我大哥,不敢直面和他斗,就想打击我来刺激我大哥,我告诉你,你做不到,我不怕你!”

    这是两年前那个娇嫩的姑娘吗?给他打了耳光也不敢作声的姑娘?杨毅惊讶了,现在的沈晗平静坦荡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半丝瑟缩,他给她看得别转了头,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

    “杨校尉,你给我听好了。我大哥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在开封府当差,侠肝义胆,助人无数,从没做过一件坏事。一桩桩好事,老天爷都记着,我大哥一定没有事。你哥哥作法自毙,怨不得我大哥。人做了坏事就要偿还,每个人都不会例外。我大哥说了,你哥哥是条汉子,不像你,你是阴险小人,只会欺负妇孺,算什么男人?”

    展大嫂吓坏了,她看着傲然而立,不屈的沈晗,又看着已经扬起手的杨毅,忙挡到沈晗面前,双手护着沈晗。沈晗拨开她,无畏的站在杨毅面前,冷冷的看着他。杨毅高举的手,懦弱的扬了几扬,终于胆怯的放了下来。沈晗冷笑着鄙视道:“胆小鬼!”

    她转身和展大嫂一起走了出去,走到大门外,展大搜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弟妹,我真是怕,他万一打下来……。”

    “他不敢的,越是坏人心里越是软弱。”沈晗平静道。

    展大嫂撑开油布伞,迎着漫天的风雪,扶着沈晗,往轿子的方向走去。她忽然感到沈晗好像站不大住,忙着急地扶她坐在边上的石墩上,看她脸色苍白,额头都是虚汗,急问道:“弟妹,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没事的,嫂嫂,只是眼前黑了一黑。”她睁开双目,安慰着展大嫂。

    “眼前黑了一黑,多久的事呢?”展大嫂焦急道:“请公孙先生来家看看,你这样子,我不放心啊。”

    这半个月,都有头晕目眩的症状出现,这是此刻,怎么顾得上自己?沈晗勉力站起来,微笑道:“嫂嫂,就是现在一会儿工夫,你别担心,回去歇歇就好。”

    “怎么不担心呢?”展大嫂扶着沈晗慢慢的走,在风雪中唠叨着:“嫂嫂没有别的愿望,就盼着你们一家平安。这个官,不作也罢。等二弟出来,咱们回常州过安生日子,常州有田有房子……。”

    沈晗听着,恬淡的笑着,靠着展大嫂慢慢走着,纷飞的大雪模糊了她的身影,远远看上去,那粉色的身影如绽开在雪中的梅花,幽香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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