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第二十七章
十七
郊外废弃的古庙,风猎猎吹着枯树,黑暗蒙蔽了天空,月亮掩映在乌云中。树枝交错纠缠,鬼影一般,圆真坐在地上,于蛛网密布的大殿中生起一堆火,他听到有人的脚步渐渐往这儿来,又听到门扉已开,警觉的抬起头,一个黑衣蒙面人走了进来。
电光火石间,圆真匕首出鞘,蓦地抵住来人的下巴,阴鸷的看着他:“你是谁?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来人镇定的望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借着暖红的火光,圆真眼光飞快的扫去,这是一块黄金令牌,形如玉璧,圆形,顶为双龙盘结,托起祭坛样的装饰。正面为凸起的凤,正反面各有阴纹刻契丹文字,正面是“耶律”,背面刻有“于越”。令牌气韵华贵,庄重,威严。
圆真蓦的收回匕首,大礼跪拜:“恕萧理巺有眼无珠,不识于越大人!萧理巺罪该万死!”
于越是辽国最高官职,非有奇功不能授,辽建国以来,公开册封的只有三人,一是开国二十一功臣之首耶律曷鲁;一是拥立耶律兀欲,耶律璟继位的耶律屋质;一是高梁河之战射伤太宗的耶律休哥。但是暗中接受册封的,还有这位忍辱负重,少年潜入宋朝宫殿,净身为奴的耶律德先。几十年来,他含垢忍辱,肩负重任,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耻辱困苦,为他的祖国传递过许多重要情报,立下奇功无数。为了表彰他的忠心,也矜悯他这份隐忍的毅力苦心,辽秘密册封他为“于越”。
耶律德先点点头:“起来吧。”
圆真站起来,看到耶律德先已是两鬓斑白,他感动道:“大于越赤心为国,在南朝潜伏几十年,斩断人伦亲情,大元帅和王爷,每一念此,总是感慨万千。如无大于越的赤胆忠心,我大辽不会如此顺利在大小战役中取胜,也无法在与南朝的外交和贸易中取得先机。”
耶律德先缓缓摇摇头,在心中苦笑一声,然后道:“皇上,大元帅还好?”
“禀大于越,皇上龙体安康,大元帅也康健得很。”
“那就好。”他疲惫的叹了口气,道:“冷青到了宫中,还安好,大元帅和王爷放心。”
“大于越,陈菊还安分吧?”
耶律德先沉吟了一会儿,道:“表面上还安分,她现在紧跟着张贵妃,不敢张扬,但是这个女人,骨子里绝对是厉害的,就看她几时爆发了。她的心思很深。”
圆真道:“只要是个聪明人就好。”
“是,只要聪明就好。”耶律德先微微笑了一下:“宫里的女人,哪个是不厉害的?”
“你今日找我,为何事?”耶律德先道:“我出宫的时间不能长。”
“大于越,”圆真吞吞吐吐道:“劫漕粮这件事,马七有疏漏?”
“有疏漏?”耶律德先警惕问道:“疏漏在哪里?”
“他毕竟是江湖人士,办事不缜密,死尸没有取回,留下了辽刀,还有死者臂上的刺青。听说开封府的展昭,正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属下担心,终会查到马七的头上。现在还是钱明逸坐镇开封府,和展昭有分歧,等到包拯回来,事情就更难办了。”
“展昭在查?”耶律德先紧锁双眉:“展昭这个人智勇双全,而且,心思缜密,他要查到的案子,很难有破不了的。马七的情况,密使已经和我说了,展昭和乾泰门的关系,我也了解,这次虽然搞得很僵,但韩子瑜对他还是信任的,没有决裂。你说马七要拿到乾泰门的位置,难,不过,”他又慢慢的拖了一句:“事在人为。”
“是,”圆真躬身道:“属下请教大于越,如何事在人为?”
“展昭这样查下去,终会查到的。”耶律德先缓缓道:“但是,如果韩子瑜已承担了罪名,漕粮一案的凶手已经落实处决,再查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韩子瑜已被处决?”圆真眼中放出光芒,兴奋道:“对啊,如果韩子瑜死了,罪名也落实了,这桩案子不就结案了吗?什么线索,不都是空的?”他又着急的问:“但是司法有程序,韩子瑜绝不会承认他做过劫漕粮的案子?怎么让他认?”
“用不着认。”耶律德先道:“有没有口供而被处斩的先例,只要皇上下旨。”
“皇上下旨?”圆真踌躇道:“南朝的皇帝是明君。”
“今上是明君。”耶律德先道:“但是民生一乱,龙颜也会大怒。包拯坐镇开封府,样样都要按程序来,现在定案的是夏竦和钱明逸,可以不走这个程序。”
“民生一乱?”圆真揣摩着耶律德先的意思,耶律德先阴沉的看了看他,他会意了,恭敬道:“这件事属下会办妥的。”
耶律德先颌首道:“大局,老夫会掌控好,看来,有些事,老夫也只能出面了。”
他潜伏南朝宫中几十年,机密事宜都与密使联系,自己从未出面安排,但,这么多年,他也有一张朋党图,里面是刻意笼络的权臣,和他关系一向亲密,夏竦便是一个。只是,平常他都刻意结交收买,很少让他们办过事。这一次,看上去是要办事了。
“大于越,”圆真面露忧色:“您亲自出马,会不会有风险?”
“风险当然有。”他叹道:“这一次如能做成两件大事,一件是将冷青立为太子,一件是汴梁江湖为我大辽控制,老夫也是功德圆满了。这两件事的好处,现在或许还不显山露水,但是几十年后,一定对我大辽大大有利。老夫也要功成身退了,这几十年来,老夫的梦中,都是我大辽的山山水水,青青草原。”他露出向往的微笑:“白马埚,金山,灵山湖,好想。还想好好说说祖国的语言,这几十年,我都是含着玉佩睡觉,就怕说一句契丹语的梦话。我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