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第六章

    尾声

    在慈幼局的五年，影响了阿亮的一生，从沈嬢嬢身上，他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仁，什么是奉献，什么是责任。父亲刑满出狱时，他已是十岁的大孩子，沈嬢嬢和小华先生带着展翼送他们父子到城外的长亭，父亲泣不成声的要给沈嬢嬢磕头，五年前，阿亮还是个病孩子，是沈嬢嬢妙手回春，不辞辛苦的将他治愈。

    沈嬢嬢忙扶起父亲，夕阳映照在她的豆绿色罗裙上，染上了灿烂的亮丽。夕阳中的沈嬢嬢是那么的美，秀丽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清澈明净的气韵，使阿亮想起一句念过的诗文：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沈嬢嬢也许从没意识到自己的美，在阿亮的记忆中，她永远都是淡淡的装束，素面朝天，首饰也唯有鬓边的蝴蝶步摇，但阿亮，也从没见过比沈嬢嬢更美的女子。

    沈嬢嬢赠了银子和药材，关照药不能停，还要吃两年，如有不适，一定要来复诊。爹让他给沈嬢嬢和小华先生磕了头，然后扬手和他们告别。他依依不舍的向他们和展翼告别，殷红的夕阳，给古老的亭子抹上了红色的光芒，两旁栽着的树木，也蒙上了黄昏温柔的光辉，飞鸟已归林。他随着父亲慢慢的走下石阶，小小的心中明白，汴梁的一切，将会是留存在他记忆中珍贵的梦。

    走出去没几步，忽听得清脆的童声，是展翼，他飞奔过来，阿亮也飞快的跑过去，两个孩子抱在了一起，灼热的泪水从彼此的眸中流出来。童年的友情，是那么的珍贵，他永远记得这个小哥哥，是怎样牵住他的手，坚定的告诉别人：“我们是朋友！”他也永远记得他们在灯火下看山海经的绣像本，两人头挨头的那股亲密；他也不会忘了展翼在大雨中脱下衣服给他挡雨那天真热忱的笑容……。他们未来的人生也许再没有交集，但是这五年，刻骨铭心，永难忘怀。

    展翼把父亲亲手做的木剑送给了他，他知道阿亮一直暗中艳羡这把木剑，偷偷摸过好几次；阿亮送给了他娘生前做的荷包，即使色泽稍微暗淡，但是娘亲手所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他们不知说什么好，心中第一次感到了惆怅和悲伤，原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花开终有落，春去终有秋。

    回到乡村的日子是琐碎的，也是乏味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使周围的人多了一层麻木，父亲的服刑又使他们多了一份鄙视。能够让阿亮没有沉沦在这样的生活中，是因为沈嬢嬢一再郑重对父亲说，阿亮一定要读书。父亲也自知对不起他，加上小华先生和沈嬢嬢也赠送了银子，能让阿亮上学，所以，阿亮在乡人不可思议的目光和议论纷纷中，坚持了他的学业。

    有时，苦恼得无人诉说，阿亮就坐在田埂上看星星，看着织女星，牛郎星，紫微星，想着在遥远的汴梁，是否还有一个少年在看着星星。星空浩瀚，他仿佛听见展翼在说：“我爹说，其实人的一生，就是星河中一颗小小的尘埃。所以，所以要尽可能的发光，尽可能的灿烂。”

    他静静的笑了。展大人他接触的不多，但是沈嬢嬢，就像星河中一颗小小的星星，那样的平凡，却始终，坚持着她的光芒。

    后来，阿亮也成了学塾里的先生，这在世代农民的家族已经是了不起的出息，他成了乡里受人尊敬的先生。他也进城看过几次沈嬢嬢，沈嬢嬢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但还始终在慈幼局操劳着，最后一次进城，没有见到沈嬢嬢，小华先生说，沈嬢嬢没了。

    汴梁的冬夜，空气清冽，不似在人间，他看到满天的繁星，却不知哪一颗，是沈嬢嬢。仰起首，唯有热泪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