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第二十九章
二十
登上沙门岛的那天，天气晴朗，风平浪静。
蓝色的大海犹如无数匹闪烁着泠泠光华的绸缎，在初阳的照耀下，金色的光芒欢快的浮跃着，跳动着，蔚蓝的绸缎安静的微微起伏，浩瀚而温柔，使人神清气爽，胸襟一宽。在海的东面，有两座突兀而起的异常险峻的高山，灰色的山崖在阳光的照射下，铺上了一层明亮的橘红色的外衣。山崖站在大海之中，十分的伟岸壮观，犹如巨人一般，傲视着众生。
赵虎第一次看见大海，兴奋道：“展大人，大海真美。”
展昭微笑着颌首，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当年曹孟德的观沧海，今日身处其间，似乎也能感受他的一二豪气。”
赵虎开心的笑道：“我没有展大人的学问，诗背不来，只知道好看。展大人你看，那山多高，悬崖多陡，可是咱们汴梁看不见的。”
赵虎年轻，展昭一向视他如小兄弟一般，他性格单纯憨直，平时虽沉默寡言，但此时见到大海，如画的美景使他感到新鲜而激动，不禁有些孩子一般的手舞足蹈。
展昭温厚的微笑着，不由想到要是沈晗在旁，看到这大海，该是如何的欢喜。她一直说想去陷空岛看看大海，自己公务繁忙，总难抽出时间满足她这一愿望，思至此时她孤孤单单躺在床上，忍受着病痛，眼前所触不过是狭窄天地，展昭不觉心中一痛。
划船的是一对父女，技术很高，是登州知府特意选的。父亲刘大在海上划了几十年的船，不管怎样颠簸的风浪，他都能掌握高超的技能，规避风险，乘风破浪，如履平地。女儿金花也是一把掌舵的好手，虽只有十八岁，但已练成了在海上操纵自如的驾驶技术。她见赵虎这般亢奋，不禁失笑，神气中带了几分微微的嘲笑。
赵虎看见了她的神色，不快道：“你笑什么？我是第一次看见大海，那你也没去过汴梁。凡是第一次看见的东西，总是觉得新鲜的。”
金花不以为然道：“汴梁有什么好的？人挤人，才不要去。大海上多好，风啊浪啊鱼啊，都是你的伙伴，自自在在的，我干嘛要到那人像耗子一样多的地方去。”
刘大听她出言不逊，喝道：“金花，不像话，敢对大人无礼！”
她不甘心的收回了下面的话，脸上犹有不平之色，展昭微笑道：“金花姑娘说的是，汴梁虽然繁荣，但也浮华，哪有刘大爷父女海上捕鱼掌舵来得自在。”
看到展昭为自己说话，金花不由向父亲得意一笑。知府大人说这两位都是汴梁来的官儿，特别是那位穿红衣服的大人，是个大官儿，一定要小心伺候。但是金花觉得他很随和，而且，也很俊，那红衣服趁着海水的蓝色背景，特别特别的，金花想不出什么词，就觉得好像是阳光一样的好看。
“大人，那是虎爪崖。”刘大指着山崖道：“您看，像不像老虎的爪子？”
展昭细细观赏着，还未说话，赵虎已是激动道：“像，像，还真像！”
“今儿个天好，你们上岛可是对了。大雨风浪的天气，这海涛就像吼出一般，声音可响呢。那时候，这虎爪崖就像会动一般，阴沉沉的，怕人得很。”金花爽快的笑着对赵虎道：“到时候，你可说不出多美多美，你会不会像只水耗子一样躲在船舱呢？”
赵虎气得噎住，船家姑娘无拘无束，天真的很，刘大也喝不住，展昭听了她的话也微微笑了，金花现在一点都不怕这两个官儿，按捺不住问道：“大人，你们去沙门岛做甚？”
“我们办点事情。”展昭温润笑道。
“那上面的大人可坏了。”金花撇撇嘴道：“我叔叔也关在里面，吃大苦头了。”
“金花！”刘大厉声喝道，这带着警告的暴喝使金花顿时不语了，活泼的神情也黯淡下来，赵虎倒有些不忍。展昭脸色平静，明白人人都有隐衷，有一个服苦刑的兄弟，必是刘大不欲为人知的事，这样幽微的人情展昭能理解。
金花带着些委屈，接下来只管摇着撸，不太说话。赵虎看看她，道：“喂。”
“你唤谁？”她不满的丢了一个白眼，道：“我又不是没名字。”
赵虎的脸红了，讷讷道：“对不住，金花姑娘，”他找着话，指着对面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光芒的浅滩道：“那里真漂亮，是什么地方？”
金花回头看了看，道：“那是沙岗，我们唤它老虎尾巴。你看，它拐过来的方向，像不像老虎尾巴？”
赵虎连连点着头，道：“像，像，真像。”
和赵虎说着话，金花又开心起来，笑声爽朗，犹如银铃一般。她是个十分健康淳朴的渔家姑娘，肤色是微褐的，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嘴也略大，但是越发显出她疏朗开阔的气局，像是阳光下散发出原始芳香的天生天长的绿色植物，一点都没有城市的污染。她赤着一双天足，灵活的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世人对礼教甚严，从没女子打着赤脚可以出来的，使得展昭和赵虎的视线始终只能平视海面。
到了岛上，刘大稳住船，金花先跳上岸，把船缆系稳了。展昭先上岸，赵虎上岸的时候，金花故意摇了摇船，他身子一晃，差点掉进水里，金花放声大笑，他恼怒道：“你这人！”
金花调皮的笑道：“我看你会不会水？果然是只旱鸭子。”
赵虎尴尬的满脸通红，金花举手擦了擦脸上流出的晶亮的汗，笑道：“大人，你们叫什么名字？下次去汴梁，我可以去找你们。”
刘大忍不住又斥道：“金花，放肆！”
“爹，你怎么了？”金花纳闷的问：“他们是东京人，下次咱们去东京可以找他们啊。你不是说，有熟人好办事吗？”
在她脑中，没有什么官和民，没有阶级之分，人和人都是平等的。这倒是和沈晗的观点颇为相似，单从这点而论，展昭便觉十分亲切，微笑道：“我是展昭，他是赵虎。刘大叔，下次和金花姑娘到东京来做客，可以来开封府找我们，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刘大和金花都震惊了，原来这是御猫啊！他们虽远在登州，也听说过他的名号，关于他的传说好多啊。可是怎么是如此谦和冲淡的一个人，还这样年轻，金花心里说，还蛮好看的。刘大怔怔的说不出话，金花是自在惯了，原不知道什么是惧怕，她轻松笑道：“你就是御猫展昭，我还以为展昭是三头六臂的，天神一般的，原来也是个人啊。”
展昭和赵虎都为她的有趣笑了，她又望着赵虎道：“那你就是张龙赵虎中的赵虎了，我听说书先生说了，你是包大人身边的，本事也很大，可是我看不怎么样嘛，连水都不会游。”
赵虎窘得说不出话来，展昭温和的微笑道：“展某也不会水，金花姑娘，海上的功夫，原是我们都不及你。”
“嗯。”金花骄傲的笑了：“你们如果在海上有难，我和爹保证来救你们！”
刘大听她说这话，忙喝道：“金花！”
她瞪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道：“我没说错啊。他们不会水，万一掉在海里怎么办？我当然要去救啊。”
越说越没谱了，刘大气恼的跺脚，向展昭赵虎陪着不是：“两位大人，莫要把这丫头的话放在心上，包容则个，都是让老汉宠坏了，说话颠三倒四。”
展昭还了个礼道：“金花姑娘性情淳朴，恍如无怀葛天之民，浑金璞玉的品质让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