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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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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出发时还是晴天,到了鹤丘县便下起大雨来。鹤丘的县衙是在东大街,进了鹤丘县,便有一座来凤桥,从桥下走下去,沿着河走,再绕个弯,便是县衙。鹤丘县衙不大,黑色的大门,此时在雨中紧紧关闭着,门口的鼓也褪了色,但鼓面还是半新的。展昭淡淡看了看,心道,县城不大,到底民风淳朴。

    县令俞白生正在书房内独自打着棋谱,他是个清瘦狷介的中年人,康定年间的进士,一入仕就被派往鹤丘县做县令,做了好几年,还是县令。鹤丘县的民风清明,处理的多是些琐碎的家务事,不外乎是妯娌间斗气,兄弟间争田,邻里之间为着门口的空地谁多占了几分。此外,便是劝课农牧,县里的事务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但也因为不会钻营,一直升不上去。他也心灰了,便学着陶渊明醉心诗书,品茗艺花,心在尘外。

    “大人,大人。”门口的衙役急匆匆跑进来,俞白生拈起棋子,缓缓道:“跑得这么急做甚?门口有人敲鼓?”

    “咱们这个县,就是这几个刺头,鸡毛蒜皮的事,这些年都过了一遍,哪有谁会敲鼓?”老衙役道:“京里来人啦,在花厅等着大人。大人快换了衣服去接待吧。”

    “京里来人了?”俞白生的眉顿时皱了起来,他很烦京里来人。鹤丘县盛产鲈鱼,鲈鱼味美,松江四鳃鲈鱼最有名,但路途遥远,运输不便,而鹤丘县的鲈鱼肉质鲜美不输松江鲈,所以京里的达官贵人时常要来鹤丘县品尝鲈鱼,现在虽是夏天,但已陆续有人来,他不胜其烦,道:“就说我身体不适,恕不奉陪。要吃鲈鱼,去县上的松阳楼自己点。”

    “大人,不是来吃鲈鱼的,是开封府的展大人。”

    “展大人?”俞白生忙站起来,换了官服,急忙走到花厅。展昭已经在等着了,看到俞白生立刻站了起来,两人见过了礼。

    这是俞白生第一次见到展昭,素蓝的衣衫,剑眉星目,风尘仆仆,很是沉静谦和,也有一股英气逼人。两下里坐了,展昭立刻说明来意,要查看鹤丘县的户册,寻找张禄所在的街道或者村庄。

    时间已近中午,俞白生客气道:“下官立刻命人翻查户册登记本,展大人先用餐吧。”

    “也好。”展昭微笑道。

    俞白生侧过身,刚想吩咐设宴,却听展昭道:“就让厨房下碗汤面,展某时间很紧。”

    “汤面?”俞白生愕然道:“这怎么行?”

    展昭明澈一笑,唇角微微上弯,宁静道:“以后再来叨扰俞大人。”

    俞白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要求如此简单的京官,中午一顿饭就是两碗汤面,自己陪他吃了。吃完后,他立刻查看在册人数,鹤丘县不是大县,但也有3000多户人口,每户又有四五人,一路看下来,也是眼睛酸胀。展昭用手指着查看,不错过一人,一个时辰后,方将名册看完,五十岁至六十岁之间,名唤张禄的倒有五人,而且住的分散。一个倒是就住在附近的燕儿巷,一个是住在西头的留深巷,还有三个都在鹤丘县下面的乡里。

    他取过笔,将五个张禄的居住地所列在纸上,俞白生一看那字,心中暗赞:“好一手王羲之的楷书,字如其人,遒劲磊落。早听说此人是儒侠,果然是文武兼修。”

    他吩咐皂隶:“按照展大人所列,将这五个张禄都找来,让展大人认一认。如果人不在,就将他们的亲戚邻居唤过来。”

    展昭忙道:“还是展某去,俞大人,大雨天气,这几人都是年过半百,要是有了闪失,不好交代。”

    其实这也是俞白生担心的,但是展昭不提出,他也不好开口,哪有三品的官自己去乡野村郭调研的?何况这五个人住的又分散,这一趟跑下来,很是辛苦。他心中暗道,开封府果然是办实事的,哪个官下来不是走走形式,往府衙里一坐,泛泛谈几句,传个人来问问,也就完了。不由更增几分敬意,但嘴上还是客气着:“展大人,今日天气恶劣的很,要不明儿转晴再下去?”

    展昭微笑道:“不算什么,办事要紧。”

    俞白生吩咐了一个熟知鹤丘地域位置的老衙役为他带路,展昭向俞白生作了个揖,披上蓑衣蓑帽,骑上马,便消失在雨中。

    住在县里的两个张禄都在,老实本分的人,连鹤丘县外都没去过。第三个张禄在下面的周口乡,人都中风瘫痪在床,第四个张禄户口地址是在下面的曹角里张家村,很是偏僻的地方,展昭又马不停蹄赶去,雨天里路不好走,特别是田埂路,根本不能骑马,只能牵着马慢慢走。

    陪同的老衙役姓王,是鹤丘县土生土长的,没见过什么大官,京里来的官以为都是大爷,倒是有些战战兢兢,没想到展昭很平和,说话举止都很客气,不但对他,对那几家都是,见到第三个中风的张禄家里一贫如洗,走的时候还留了银子,他更平添了好感。

    “老王,慢慢走,天雨路滑。”展昭牵马走在前头吩咐着,微含歉意道:“这么大的雨天,劳你陪展某寻访,辛苦了。”

    “展大人说哪里话。”老王忙道:“这是小的荣幸,倒是展大人,从京城里下来,也没歇息,就马不解鞍的又向这穷乡僻壤的赶来。”

    “习惯了。”展昭微笑道。

    老王叹道:“还以为京里的大官儿都是锦衣玉食的,到了县衙里坐坐,喝杯茶,找几个人来问问,再吃上一顿也就好了,没想到还真有展大人这样办实事的。”

    展昭淡然一笑,如不是必要,他一般也不打扰县衙。

    走过了田埂,到了村里,张家村不大,零落散布着大约二十户人家,路很难走,满是泥泞,湿滑,展昭的靴子一脚踏下去,差点拔不出来,待到到了里长家,靴子上都是泥浆。

    “这是京里的展大人。”老王向里长介绍:“来问你们村上张禄的事。”

    里长手足无措,京里的大官,他不知道怎么招待。忙搬过春凳,展昭很随意的坐了,大雨的天气,鬓发均已打湿,但坐姿自是挺拔如松,别有一股隐隐的威严。他谢过里长的茶,和蔼的向他打听张禄的情况。

    “不清楚。”里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为难道:“村上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是早年就去了外地,我对他都没印象了。”

    “家中可有人在?”

    “有一个堂兄,名张福。”

    “有劳老哥带着展某走一趟。”

    里长忙点头,又有些犹豫道:“展大人,张福很倔,恐怕会得罪大人。”

    展昭淡淡的笑笑:“展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老哥,烦你带路。”

    张福的脾气果然很不好,一听见来打听张禄的情况,门都不肯开,粗声粗气道:“这人早死在外头了,找他作甚?”

    里长尴尬的看着展昭,老王急了,擂着门道:“这是京里的展大人,三品的大官,问你点事儿,你这态度要到县衙里吃板子不成?”

    “我这态度怎么啦?我又没犯法,吃什么板子?”他说话很冲。

    老王急躁的欲要再说什么,展昭伸出手,向他微微摆了摆,走上前,很和蔼的道:“张大叔,这么大的雨,展某烦借张大叔的宝地歇息一会儿可行?”

    展昭说得这么谦和,张福再拒之门外,就太不通情理了,无奈开了门,也不招呼,自己往屋角一坐。

    听到打听张禄的情况,他就是一肚子的气。他的老大已经考中了秀才,在审查乡贯和亲属时,就因为张禄是杀人犯遭到牵连,被裭去了秀才的资格。好不容易要出一个读书人,却被这杀胚给连累了,想起来就恨啊,特别是看到老大带着草帽又要去田里头干农活,更是酸痛交加,明明是块读书的料,就给这堂叔给害了!

    展昭宁静的笑笑,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屋子。

    屋子很破,上面的瓦都漏了几片,下面接着木盆,滴滴答答的,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板壁很单薄,已有隙缝,地上的土钻出了青草,桌子脚不稳,垫着两块砖头。他望了望破漏处的瓦,道:“天晴的时候,拿些草罟个顶,也可抵挡一阵。”

    坐在屋角的张福有些惊讶,再看看展昭,很是英俊的容颜,五官深刻,倒像刀凿一般,身材却很清瘦,气宇轩昂,但也很平易近人。衣服打湿了,一双靴子上满是泥浆,他仔细的看了几眼展昭的靴子,不作声。

    张福的妻子从里屋捧出茶,粗瓷大碗,看上去不洁净,茶是褐色的,张福也觉得这样的茶待客,有些不好意思,展昭倒是不在意,谢了张大嫂,端起来喝了几口。

    张福干咳了几声,道:“张禄早去了洛阳,又杀了人,配到了沙门岛。这个孽障,提来作甚?”

    展昭眼睛一亮,从怀中掏出油布裹着的画像,递给张福,道:“张大叔,这是不是张禄?”

    张福看了几眼,点点头,又纳闷道:“他不是在沙门岛吗?怎么又到了京里?”

    “他让人杀了。展某此来,就为了探访一些线索,早日找到真凶,还望张大叔不吝相告。”展昭平静道。

    “张禄让人杀了?”张福眼中显出复杂的神色,静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大人,你问吧。”

    “张大叔,张禄有无兄弟姐妹?”

    “没有,就一个老娘,前两年中风死了。”

    “那他在沙门岛服刑这些年,也从没有人探望过他母亲?”

    张福想了想,道:“倒是有个人来,但是来的时候都在夜里,送些银子,急匆匆就走了,我也没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展昭敏锐的问道:“也就是说,张大叔还是见过那人的。如果下次见到,张大叔能认出来吗?”

    “能。”张福毫不犹豫道:“我还在汴梁见过他。”

    “喔,张大叔在汴梁见过他?”展昭专注的问道:“张大叔能不能把他的外貌形容一下?”

    “大人,我是粗人,说不来。这人外貌很普通,就是一老头子,但是我在汴梁见到他,听到有人唤他老夏。”

    “老夏?”展昭微蹙双眉,忽的又想起一个要紧的情况,着意问道:“张大叔,这个老夏是不是跛子?”

    张福思索了一下,然后很肯定道:“没有,走路很稳,绝对不是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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