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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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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国手的家在东榆林巷,展兰对汴梁不熟,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这是一条窄长的巷子,王大国手的家是不起眼的黑漆大门,展兰礼貌的扣了门,出来一位仆妇模样的人,看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大眼睛姑娘,和蔼的问道:“你找谁啊?”

    展兰羞涩道:“我找王大国手。”

    “老爷去宫里了啊。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展兰想到沈晗关照她,只有见到王大国手本人才能说,她摇摇头。那仆妇便欲关门,展兰用脚抵住门,那仆妇关不上门,急道:“你这小姑娘,好不讲理,和你说老爷不在,你又不信,还不让我关门。”

    展兰声音细细道:“不见到大国手我不回去。”

    仆妇无法,将王大国手的夫人唤了出来。花白头发的王夫人看着这个漂亮姑娘,温和地说:“孩子,大国手不在。宫里有要紧事,回不来。你有什么事,告诉奶奶。等到大国手回来,奶奶告诉他。”

    事情也真是不巧,是太后病了,王大国手必须在御医院值班。太后不病愈,王大国手是不会回来的。

    展兰着急的问:“奶奶,大国手几时回来?”

    “孩子,那可说不准,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个月。你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家里有病人?”王夫人和气的问。

    展兰焦急的点了点头,王夫人遗憾的叹道:“孩子,那可没法子了。你还是赶快另请高明吧,这病可是耽误不起的。”

    展兰怅然的离开了,此时,天都黑了,一盏盏的灯火在巷子里点了起来,北风呼呼的吹,刮过这姑娘的衣襟。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孤孤单单的,被拉得很长,忽然就哭了。沈姐姐的命怎么这么苦呢?为什么二叔偏偏闭关了?为什么王大国手偏偏不在?她攥着那张纸条,那张她一直紧紧的攥在手里的纸条,那上面是王大国手家的地址。她又小心的把它放在怀里。也许,也许再过些日子她再来问问,大国手就回来了。想到这个,她心中又有了希望。清亮的大眼睛里又有了光彩。

    还没到开封府,就有人拦住她,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兰儿。”

    是方婉罗,面如寒霜的看着她,她瑟缩的往后面站站。

    方婉罗似笑非笑的问道:“去东榆林巷做什么?给你沈姐姐找大夫去了?七姨白疼你了!”

    展兰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很轻很轻道:“沈姐姐很难受。”

    方婉罗知道展兰的个性,虽然看上去温柔羞涩,但是很倔强,也很有正义感。她微微笑了一笑道:“七姨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沈姑娘的痛苦七姨也看在眼里,七姨也想帮她,但她不信任七姨,七姨也没法子。”

    展兰毕竟是个孩子,听到这话,眼睛就亮了,心中想着七姨做了错事,一定也希望补救,只是不好意思和沈姐姐说,她惊喜的眨着明亮的眼睛,道:“七姨,你有法子帮沈姐姐?”

    方婉罗幽幽道:“七姨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法子?喏,这是你叔外公以前在汴梁认识的一位名医,你陪着你沈姐姐去看吧。人家可是专门医治她这种病的。”

    展兰欣喜的接过,方婉罗看了她一眼,又特意嘱咐:“可别说是我介绍的,她对我,可是不信任的。就说是你刚才找的大夫推荐的,明白没有?否则她不愿意去瞧,这手,可是一辈子都好不了。”

    展兰忙道:“我知道的,七姨,谢谢你。”

    十二

    晨光熹微,沈晗就和展兰出了门。沈晗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明媚的笑容,她晓得大国手推荐的医生,一定是良医。她好像感觉头也不那么痛了,手也不那么抖了,她笑着对展兰道:“兰儿,等姐姐的手好了,姐姐给你和二叔烧好吃的。二叔最爱吃姐姐烧的菜,姐姐有一个师父啊,特别的讲究,姐姐的那些手艺都是被她逼出来的。现在,可都用在伺候你二叔身上了。”

    展兰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有隐隐的不安。七姨介绍的这个大夫真的有用吗?但她什么也不敢说,看着沈晗充满希望的眸光,她怎敢道明那是方婉罗介绍的?沈姐姐是那样信任自己,可不能将这珍贵的信任打碎。

    两人走街串巷,出了旧曹门往东,走过朱家桥,下桥后到南斜街,此时市声已开始喧沸,两旁店家都开始把门板移开,小吃店也开始营业,沈晗笑道:“兰儿,等姐姐瞧好了病,就为你买好吃的。”她又向两旁看去,再问了店家的信,按照他们的指点转了个弯,到了牛行街。阳光初起,薄薄的金色光线洒在她和展兰的身上,笼上一层透明的光雾。她精致的菱角嘴微微扬起,带着展兰欣悦的找到了那家医馆。

    这家医馆门面不大,大约是早晨的关系,还无人瞧病。内外两间,外间是一个小伙计,正在懒懒的用鸡毛掸子扫着柜台,柜台里面是一排柜子,上面都是些大瓷瓶,写着药材的名字。看到沈晗和展兰,纳闷的问:“两位姑娘找谁?”

    沈晗客气的相问:“敢问小哥,这儿是不是有位吴大夫?”

    小伙计点点头,指着里间道:“大夫在里面,你自己瞧去吧。”

    吴大夫是一位中年男子,瘦而白,颌下有细细的长须,正在喝着茶。看到沈晗进来,他满脸堆笑道:“这位姑娘,瞧什么病啊?”

    沈晗真是病急乱投医,也是不巧,展昭在闭关。要是展昭在,一眼就能看出此人非正气之人。看人要看眸子,善良之人必定眸正神清,奸恶之人眼神飘忽。但是沈晗单纯,全无涉世经验,展兰又是孩子,两人一看这吴大夫颇为热情,心中就热了,沈晗把病情诉说了一番,吴大夫认真的听着,又瞧了她的手,沉吟了很久,叹道:“姑娘,不是我打击你,你这手没法子治了。”

    沈晗脑中轰的一声响,和展兰对望一眼,焦灼道:“大夫,您再瞧瞧,怎么会没法子?您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麻烦您再仔细瞧瞧。”

    “姑娘,我们家是世代行医,擅长的,就是瞧你这样子的病。也不知瞧好了多少病人,但是你这手,还真是绝症。你要是只吃一种药物哪,那还有救。可是你怎么就把两种药都给吃下去了呢?这两种药物都是损伤经络的,药性又强。两种合在一起,那是强强联合啊,毒性尤甚。姑娘,你这手——,”他摇首叹息道:“废了。”

    沈晗脑中一片空白,低声道:“大夫,您的意思是,我这手不能干活了?”

    “非但不能干活,还要人照顾,下来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吃饭喝水都要人喂。姑娘,你成亲了没有?要是成了亲,遇到个好郎君,后半生也有人照顾你。但是时间久了,恐怕人家也要生厌的。如果家中条件允许,姑娘你还是多请几个奴仆吧。”吴大夫做出同情之色。

    展兰急道:“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吴大夫摇了摇头,沈晗缓缓的站起来,嘴角牵动了一下,道:“大夫,谢谢您。”又搂着展兰,轻声道:“兰儿,咱们走吧。”

    她们要跨出门去时,吴大夫忽道:“姑娘,要不你再去瞧瞧别的大夫?”

    沈晗苦笑着摇摇头,和展兰,沉重的走了出去。

    吴大夫坐了下来,摇首叹口气,道:“姑娘,莫怪我心狠。这世间,谁会把白花花的银子推走呢?我也得有老婆孩子养,是不是?只能怪你命苦。”

    沈晗走在街上,一声儿也不出,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展兰吓坏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牵着她的手。步出牛行街,转过南斜街,走上朱家桥,到了朱家桥的桥下,她看到有一家小吃店开着,忽然道:“兰儿,你饿了吧?”

    “不饿,沈姐姐,我不饿。”展兰忙道:“咱们再去瞧瞧别的医生,或者,咱们找公孙先生去。”

    沈晗恍似没听见一样,走进了小吃店。小吃店里摆放了几张八仙桌,八仙桌上都有一个筷子筒,里面插了十几双木筷子。看见她们进来,小二便把她们引到里面靠河的那一头,沈晗掏出几文钱给展兰,展兰到柜台哪儿看了水牌,要了两碗馄饨。

    然后,她回到沈晗身边,挨着她坐下来。沈晗看着河对岸街上走来走去的人群,还有开门做生意的店家,一片热热闹闹的早上的景象,轻声道:“兰儿,你看你二叔守护的这个汴梁真好。”

    展兰看着她的神情很平静,不敢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晗看着河面和对岸,又轻声道:“他现在不太巡街了,办的都是凶杀案子多。可是汴梁,很多人认识他。”

    展兰静静的听着,沈晗的唇角浮起微微的笑容:“我第一次看见他,他就是一大早来巡街。那时,我身无分文,他就给我买包子吃。他的笑,好温暖,他的眼睛,好干净。其实,”她赧然的笑道:“那时候,我一定就喜欢上了他。”

    “只是,我不知道那就是喜欢。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怎么这样好?怎么做了官,一点架子都没有?怎么倒像是我的大哥一样?大哥。”她的眼睛中,浮起一丝甜蜜的笑意:“然后我就一直唤他大哥,只要一唤他大哥,我的心,就定下来了。他在那儿,就像是一棵大树一样,风来了,雨来了,跑到他身边,你能感受到的,就全是春天。”

    花一般的笑容,慢慢绽开在她脸上,她轻轻的说:“大哥总说我胡说八道,总说我不懂事,可是他从没认真教训过我,从没有。他气极了,也不过眉头一皱,但是我只要说两句软话,他就笑了。他的笑,他的笑其实像孩子一样,总是有几分淡淡的赧然。他的性子,有时刚强如火,但是心,总是很软很软的。他最见不得的是,那些无助的弱小受冤受苦,可是他何曾,看顾自己一点?”

    她轻轻的说着,很低很甜的说着,可是展兰觉得自己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她柔柔的握住沈晗的手,道:“沈姐姐,二叔会疼你一辈子的。不怕,手不好,也不怕。”

    此时,馄饨端上来了。展兰把两碗馄饨都放在自己面前,拿起白瓷的调羹,道:“沈姐姐,我喂你。”

    沈晗摇摇头,拿了过来,道:“我还是想自己吃。”

    可是馄饨还没到口中,调羹就打得粉碎。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上失声痛哭。惨切而悲恸的哭声,使食客纷纷围在她身边,店老板也过来,看到打得粉碎的调羹,一个劲儿的安慰:“姑娘,没事的,不要你赔,姑娘放心。”

    她使劲的哭,使劲的哭,世界在她眼中,是纷纷的雨雪,没有一丝光明。她的世界,灯暗了,那个守护了汴梁的人,那个清俊红色的身影,那个手持青锋为百姓撑起一方青天的人,却守不住他的姑娘。他的姑娘,要回家了。

    “大哥。”午时,沈晗和展兰准时来送饭,又向白玉堂甜甜一笑,唤道:“白五哥。”

    “哎。”白玉堂应道,又笑道:“见不到你大哥,小鱼儿牵挂了吧?你大哥也没几天就要去比武了,等到大获全胜,让他好好陪陪小鱼儿。”

    沈晗赧然的笑道:“没有,不想。”

    白玉堂拿着碗笑道:“小鱼儿坏了,会说违心话了啊。小鱼儿,白五哥好多日子都没吃到你烧的菜了,偷懒了是不是?”

    沈晗略略笑道:“不是的,这几天染了风寒,不能做菜。”

    展昭一听她染了风寒,关切的看着她,道:“要紧吗?”

    “没事的,就是不能做饭,”沈晗笑道:“否则传给你们可了不得。”

    说着,她道:“你们慢慢吃吧,我走了。”

    展昭放下碗,向白玉堂颌了颌首,走到门外,唤道:“小鱼儿。”

    沈晗停住脚步,回过头,微笑道:“大哥。”

    “怎么才来就要走?大哥也有半个时辰,等到大哥吃完饭再走不成吗?”那深邃的眸子温柔的看着她,恬淡而柔情的眸光,静静的闪烁。

    她低下头,轻声道:“我受了风寒,不要传给大哥。”

    展昭微微笑道:“大哥是练武之人,内力深厚,怎么会轻易感染风寒呢?”

    在中午的亮光下,沈晗的瘦弱,苍白一览无余,展昭将她揽了过来,细细的看着她的脸,心痛道:“怎么瘦了那么多?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她摇摇头,低声道:“没有,只是受了风寒,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就吃得清淡一点,不能不吃。”

    “嗯。”她低声道。

    “王大国手的药喝了吗?”

    “喝的。”她回答道,将头依依向展昭肩膀上靠去,展昭轻轻揽住她,温和笑道:“又像个孩子了?”

    她想笑笑,但是眼泪下来了:“大哥,我想你的。”

    “大哥也想你。等到大哥比武结束后,好好陪陪你。你想到哪儿去都成。”展昭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

    “嗯。”她轻轻的应着,又将身子,依着展昭更紧了。

    “大哥不在时,要是寂寞了,就和兰儿到处逛逛。只是偏僻的地方不要去,看见眼光闪烁,行动鬼祟的人要提防,遇到这样的人,就往人多的地方走,或者就到哪个店里躲一下。光天化日,贼人多少有点忌惮。”

    “知道了。”她靠在展昭的怀中,低声道。

    “银子不够,就到大哥房中那个小柜子里自己拿。”

    “嗯。”她柔顺的应道,抬起头,依恋的看着那英俊的脸庞,看着那剑眉和清冽的双眸,轻柔道:“大哥,你的伤口还痛不痛?”

    展昭温和笑道:“早就不痛了。”

    “白五哥是不是又和你斗嘴了?他说不好听的话,你莫理他,白五哥的心是最好的。”

    展昭笑道:“泽琰就这性子,也像个孩子。”

    沈晗也笑了,又柔声道:“这几天要休息好,比武时不能有一点点闪失。有什么琐事,你莫要不好意思使唤白五哥。小鱼儿不在身边,饮食起居自己要当心。特别是变天时,让公孙先生开两帖药,先活活血,否则以前的旧伤又要痛了。”

    她这话,展昭觉得微微有些奇怪,但也没细想。沈晗恬淡笑道:“好了,大哥,我该走了。”

    展昭点点头,清澈的眸中有一丝不舍,道:“晚上不来了?”

    “晚上让方姑娘来送吧,我也想早些歇息。”沈晗微笑道。

    吃饭到一半时,展昭将筷子停了下来,默默的沉吟片刻,双眸中有一丝深思,眉心微微蹙着,薄唇微启,缓慢道:“是瘦了,脸色也不好。”

    白玉堂大口的吃着饭,不假思索快速接道:“能不瘦?白爷爷好好在陷空岛过年,接到你们开封府传来的信书,那是紧赶慢赶马不停蹄的赶来,为你猫儿疗伤,耗费我白爷爷多少真气。你那几天,这伤还没利索,我白天疗伤,晚上还得为你端茶端水,伺候你吃药。鱼儿做的事,都让白爷爷给做了。臭猫!总算说了句良心话。”

    展昭微笑着看着他,唇边有一丝哂意。白玉堂莫名其妙,忽然明白过来,气道:“臭猫,原来是疼你的鱼儿。害得白爷爷自作多情。臭猫,果然一肚子坏水。”

    展昭笑着摇摇头,白玉堂又道:“小鱼儿害相思病了,能不瘦?都是让臭猫害的,臭猫要做大英雄,去挑战什么辽国王爷。小鱼儿见不到你,就像鱼儿见不到水,能不瘦?”

    展昭沉默的吃着饭,又道:“确实话少了。”

    “那是成熟了。小鱼儿多大了?十九了。汴梁的姑娘,十九岁当娘的多的是。”白玉堂用筷子指着展昭,嘴里吃着饭,道:“臭猫,把你那心思拉回来。别尽想着你的鱼儿。比武场上你要有个闪失,不但这皇帝的面子没有了,我们大宋的面子也没有了,你白爷爷白忙乎了,你臭猫现在不是小鱼儿的展昭,是大宋朝的展昭,臭猫!”

    展昭一个激灵,赶紧的将心思集中过来,再也不敢想沈晗片刻。想着无论发生什么,只能等比武过后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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