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三十五章
强烈的负疚感,烧灼着她的心。但是,那阴险的笑容,女人一样柔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云丹姑娘,咱家可是知道的,云丹姑娘的弟弟苦读至今,为的就是等到金榜高中的这一天。秋试即将开始,所有参加考试的学子,无论才华是否出众,但家世清白是必须的。云丹姑娘,你不希望因为你的影响而使令弟被剥夺考试的资格吧?”
她惊慌的反驳:“云丹卖艺不卖身,而且,从没听说过姐姐为青楼女子,弟弟会被剥夺考试资格。当今圣上仁德圣明,怎会轻易抹杀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云丹相信,天下之大,不会没有说理的地方。”
“罪臣之后,怎有科举考试的资格?”那张圆胖的团脸依旧好脾气的笑着,甚至笑得有几分慈祥,说话依然是和和气气,却让她的每根骨头都冰凉。火烛的光照在她脸上,那灼热的光,没有半点光明,映着对面那张没有胡须的脸,明明灭灭,她的手心,都让冷汗给濡湿了。
那张胖脸又凑近了,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只胖脸的狐狸:“云丹姑娘,不,应是凌云姑娘,对吧,归州知府凌开周家的大小姐。凌大人犯了事,发配崖州,凌家大小姐和凌公子被忠心的家仆所救,可惜啊,大小姐这样好的资质,竟然流落风尘。好在,凌皓公子天资聪颖,又被长姐监督着苦读诗书,今年大比,必将一举而中!云丹姑娘,你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令弟出什么岔子,可是太对不住你多年来的一片苦心了。”他依旧笑眯眯的,道:“要知道,你与之作对的可不仅仅是张公子,而是张贵妃喔。”
她簌簌的发抖,她崩溃了,她匍匐下来,叩着头,她知道她面对的将是什么,那太坚硬,太坚硬,以卵击石,她必死无疑。她死不要紧,但是不能赔上弟弟的前途,那是凌家的全部希望。那张胖脸又笑了:“云丹姑娘很聪明,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和嫣然姑娘,稍稍瞒过些什么,也就是了。”
阳光从轿外的软帘中,透了进来,照在她淡白色的罗裳上。然而,她没有一丝丝的暖意,她轻轻的掀开一角帘子,看着那在轿外行走的红衣武官。红色的璎珞平静的垂在玄色官帽的两侧,英挺的面容神情如水,眼神淡定肃然,暖暖的阳光下,他有冰雪似的凛冽,仿佛如同他手握的那把巨阙,带着令人生畏的寒意。云丹放下帘子,忆起那晚沈晗晶亮的眼神,和犹豫的话语:“姐姐,大哥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爱的东西,不能因为自己喜爱而掠夺了别人的。如果大哥知道姐姐把心爱的灯笼给了我,他一定会埋怨我不懂事的。”
“妹妹有一位令人敬佩的好大哥,这位大哥也有一位热爱着他的善解人意的好妹妹,在这月夜为他祈福,此情此意真令人感动,也令人羡慕。我猜想妹妹的大哥必定是位立身简素,清淡如水,而又内心美好的君子。”
她还记得沈晗眸中惊喜的光芒,就像月光一样闪着清辉:“姐姐,你怎么知道?”
想到这儿,她不禁伤痛的闭上双目,让心里的阴冷一阵阵的包围着自己。陷害这个美好得就像春天一样的姑娘,实在是迫不得已。她双手紧紧揪住衣裳的前襟,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忏悔:”对不起,展大人。对不起,沈姑娘。“
花厅的问话,果然没有任何进展。任凭包拯温言劝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者搬出律法条文加以规劝,甚至伴以相当严肃的态度,包拯都觉得自己都快要恐吓了,她们都死死咬紧牙关,不肯松口。最后包拯无奈的叹道:“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就忍心这么陷害她?两位姑娘,你们现在在这阳光之下,花厅之中,以自由之身回答着本府的问话。你们可知沈姑娘却在那阴湿不见天日的大牢之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如果两位姑娘继续坚持谎言,沈晗恢复自由的日子遥遥无期。她的年纪,比你们还小几岁,两位姑娘扪心自问,如有这样一个幼妹,活泼可爱,天真无邪,刚刚还在街头看戏,却转眼无名被冤陷于缧绁之中,你们心中,可有一丝同情,一丝天良?”
“我——。”云丹抬起双眸,却与展昭目光接了个正着。她清楚的看到了展昭眸中的痛楚,怆然,她被那目光烧痛了,心猛地抽搐一下,但立刻,很快的低下头去,她无法面对这目光。
云丹和嫣然走后,按照公孙策的观察,从她们的神情来看,症结依然在云丹身上。嫣然每一次回话,都会以眼神征求云丹的意见,得到的是云丹表示否定的眼神,她便沉默不语。
“这个姑娘,瞧神情眉目,也不是奸恶之辈,究竟是什么难言之隐,让她执拗如此?”包拯叹道。
“属下今夜夜探绮玉轩,也许,会发现一些新的隐秘。”
沈晗是这样的姑娘,当她一旦发现别人的痛苦时,她一定会投入极大的同情心,这样的悲悯会使她忘了自己也正承受着磨难,这也许是潜藏在她血液中世代行医的巨大的良善,完完整整的遗传给了她。
当她听见李映寒的半夜悲泣,看见白天她母亲来探监时的相拥而泣,她也会跟着流泪。她似乎忘了自己也在囹圄之中,她的一颗心也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她听着李映寒的母亲向她诉说着李映寒这些年受的罪,她也不由得怒火填膺。她不知道人间竟然有这样狰狞如恶魔的男子,她最亲近的男子,就是父亲和展昭。父亲是洵洵儒雅的,是尊重妻子爱护女儿的温雅男子,而展昭是近乎完美的。他们都给与了沈晗阳光一般温暖的爱,她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以殴打妻子为乐的男性。她气愤的问李映寒:“李姐姐,公堂之上,你有没有和包大人说呢?包大人会让仵作给你验伤的。李姐姐,你是被人欺负的啊!”
“她哪肯呢?”李母哭道:“她的性子,是把血和泪都往肚子里吞的。再说了,她婆家已经牢牢把着孩子,不给她看,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生趣?”
听到孩子,李映寒的目光中立刻闪出一丝亮光,但旋即,又黯然的熄灭。
沈晗看到了这一丝亮光,立即道:“这不一样啊,李姐姐,你如果有冤不申的话,你将永远是个杀人犯,孩子如果有这样的母亲,他将来长大后将背负着怎样的重担?李姐姐,为了孩子,你也得把事情说清楚,你不但要告诉孩子你是冤枉的,你还要让你的亲人,朋友都知道你是冤枉的,是逼不得已的。李姐姐,包大人明察秋毫,是包青天,只有他判定你是长期饱受虐待被迫反击,别人才会信啊。这样子,孩子才知道他有一个勇敢的母亲,是为了保护他才行此下策的,他会谅解你,将来也会孝顺你的。”
沈晗热情的一番话使李映寒的目中又点燃了小小的火焰,这火焰使她看上去脸庞变得明亮起来,她轻声重复着:“为了孩子……。”
“对对,待会儿大哥来,我来问他,能不能再审一次?李姐姐,你不能放弃,如果你都放弃了,谁能帮你呢?”
“对对,沈姑娘说得对,沈姑娘真是个大好人。”李母流泪道:“映寒,你得听沈姑娘的话,你不但要为自己,还要为孩子将来的名声着想啊。孩子大了,也要做人的啊。”
李映寒黯淡的目光中蓦然被点亮,她轻声问:“沈姑娘,开封府真像传说中的那么能耐吗?”同时的,李母也投来略略疑问的却带着寄托希望的目光。
沈晗蓦然间觉得自己的责任无比重大。在这以前,她是纯真无邪如一朵带着露水的芬芳可爱的花朵,虽然住在开封府后衙,虽然与展昭朝夕相处,但是展昭很少谈起他的工作。所以,沈晗和开封府是隔着一段距离的。她并不了解那些案情,也没看见过击鼓喊冤的百姓的哀哀求告,她就像汴梁的一个普通的姑娘一样,每日里无忧无虑的享受她的青春。直到到了狱中,又遇到李映寒,她才知道人世间有那么多苦难。她发挥自己最大的口才,把马大嫂告诉给她的那些开封府的故事搜肠刮肚的讲给李映寒母女听,特别是讲到展昭劫法场,她越加的眉飞色舞。
“哇,眼看着手起刀落,蔡玉媛就得没命了。忽然一阵寒光,你们道是什么?”
李氏母女已听得目瞪口呆,只管摇头,沈晗笑道:“那是大哥的巨阙啊!大哥用巨阙把刽子手的鬼头刀给打落了,在这生死关头,大哥把蔡玉媛给救下了!”
李映寒怔怔道:“展大人,可真了不起。”
“那当然了,那是南侠展昭哎。”沈晗又带着些许惘然道:“可惜,我也只是听来的。那时,我还是个好小的丫头,还没遇到大哥。”
这时候,李氏母女才知道他们并不是亲兄妹。
正巧,马大嫂来看望沈晗,沈晗又拉着马大嫂把开封府的那些事又说了一遍。马大嫂本来也是热心肠的,见到李氏母女如此凄凉,也多了几分相助之心,一一向她们详细阐述开封府的公正廉明,鼓励她们再一次的向包拯申诉。沈晗在马大嫂身边,看着马大嫂和平时迥然不同的神采,一时有些迷惑,这是那个平时一直和她唠唠叨叨,从头管到脚,总是呆在厨房里蒸馒头煮米饭的马大嫂?现在的她侃侃而谈,条理清楚,怎么看上去好似开封府正义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