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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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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最相知相惜的人,却奈何,情到深处最易伤,从对方口中说出的话,却能刺中最真最柔软的地方,伤到体无完肤。都是些带着倔强的性子,不肯轻易说出妥协的话,纵然千遍万遍的在心中说过,但是到了唇边,却吐不出一个字。沈晗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眸,隔着雨幕,正和展昭的目光接了个正着。那黑玉般的星眸中,有着抱歉,负疚,怜惜,询问,不舍。终于,沈晗缓缓低下头,悄然移动了脚步,往后退去。

    “小鱼儿!”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女声响起,是马大嫂。穿着月白色罗裙宝蓝褙子的马大嫂执伞匆匆赶来,看见沈晗就大呼小叫起来:“你这丫头,昨天半夜里跑回来,害得我担了一夜的心。这不,一早就辞了夫人,独个儿雇着轿子回来看你。你这脾气,说风就是雨,晃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可不是急死人了!”

    她嚷了一阵,却发现气氛不对,难得的,沈晗竟然没有还嘴,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眼泪汪汪的站着。展昭眉心紧蹙,一言不发,其余四个校尉满脸都是尴尬之色。她惊讶道:“这是怎么啦?好像,好像倒是有什么事似的?”

    马汉忙把她扯在一边,轻声说:“都是你!怎么不看好小鱼儿,让她半夜里跑回来?展大人就为这个教训她,这丫头不服,嚷着要回苏州,都闹得不可收拾,让你管住她管住她,这几天的功夫都管不住她!”

    马大嫂也是泼辣脾气,平常,马汉“夫纲不正”,今日要拿出丈夫的威风,马大嫂怎会示弱?他这儿说得轻声,马大嫂却大声道:“你吃的灯草芯放的轻巧屁!我怎么看得住她?从昨儿早上起,她的魂就在展大人身上,做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我看着就不对劲。好了,半夜里一个噩梦,梦见展大人受伤了,那是拔脚就跑。等我追下去,人都翻墙头走了!这么一个丫头,你说,我怎么看?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展大人,梦见展大人受伤,那还了得?跑得比风还快,我赶得上她嘛!”

    她这么一说,展昭才知道原委,暗暗懊恼,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劈头盖脸的教训她,这丫头一腔真情,却落得当头棒喝,怎么不让她委屈难过?“小鱼儿”三个字在喉间滚动,却是一时难以开口,那边的沈晗满眼都是泪水,不停的,滚落,滚落,直到他的心里,也洇湿一片。

    马大嫂又上前去拉沈晗:“小鱼儿,傻站在雨中干什么?回去回去,回什么苏州,你的家啊,就在开封府。”却触摸到她手心灼热,心中一惊,又看到她双颊通红,分明是发着高烧,忙对着马汉道:“傻愣愣干嘛?快去把公孙先生请来,没看见这丫头在发烧吗!”

    马大嫂一向对展昭很尊重,这时,心痛沈晗,也不禁埋怨道:“展大人,我说,您看这丫头这样不顾性命的跑回来看您的份上,您也不该恼她训她,她还发着高烧,您就忍心吗?我看这一场病来势汹汹,没个十天半月的好不了!小鱼儿,快进去歇着,这傻丫头!”

    刚转身,眼前一片黑暗袭来,整个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去,只听见展昭焦急而又痛心的“小鱼儿”,她想答应,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嘴唇微微蠕动,发出“大哥”的口形,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中午的时候,雨倒是停了。经过了一夜急雨的沐浴,窗前的树木植物清新的香气蓬勃而来,桂花树的叶子分外绿得鲜亮,在阳光的折射下,露珠发射出炫目的光芒。兰草的幽香盈盈而来,沁人心脾,往常闻到这香气不禁使人心情放松不少,但今日,却不能纾解半分沉重的心情。

    展昭浑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刚才公孙先生和大人又同来探望自己的伤势,公孙先生一再嘱咐要卧床休养,大人微笑道:“展护卫往常最是持重,今日怎么和一个小丫头斗起气来?”这话不禁让他赧然,竟是脸色通红,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没听到大人和公孙先生走出门外,大人感叹道:“展护卫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作为一个年轻人,实在太过压抑自己。也唯有那小鱼儿姑娘能够把这孩子的真性情引了出来,让他宣泄一番也好。”

    公孙策笑道:“大人说的是。小鱼儿姑娘天真活泼,有一颗赤子之心,做什么事都是不加掩饰,想做就做,虽然通了不少篓子,让展护卫操了不少的心,但依学生看来,也就是和她在一起,展护卫才恢复了一个年轻人的本性。”

    包拯叹道:“展护卫跟随本府八年,八年中,他慷慨任侠,因公忘私,却又时时处于两难的境地。本府不是不能够觉察到他的天人交战,心力交瘁,但是却不知如何安慰这孩子。现在好了,这小鱼儿姑娘能够让这孩子说说笑笑,就是发发脾气也好,他的块垒,终于有个能消之处。”他捋须微笑,片刻,又道:“对了,公孙先生,小鱼儿姑娘病势如何?”

    “禀大人,学生已经诊治过了,小鱼儿姑娘受了风寒,引发高烧,学生已经用了药,一周之内,应该可以痊愈。倒是展护卫的伤,要多加小心,这次伤口正在上次断骨之处,刚才因情绪激动,又导致伤口迸裂,这几日须得小心静养才好。”

    “杏花杀手一案,目前虽已告破,但是傅蕴锦形迹渺然,终是一患。而且那两人对其杏花会中事务并不知情,看来只有傅蕴锦归案,一切方能知晓。公孙先生,这几天让展护卫好生歇着,一切事物不要干扰与他。”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睡不着,又站了起来,想到那丫头,此时一定还是满肚子的气,这时要过去看她,没得让她病情加重。怔怔的在窗前站了许久,这花树药草都是这丫头所栽,说是秋来的时候,桂花开了,梦里都会有香气萦绕。这丫头,虽然顽皮了一点,可是那一片情意真挚,就如金子一般闪亮。方才,确实让她受了大委屈,展昭心痛的叹了口气,又想到这丫头嚷着要回苏州的情形,不禁摇头苦笑。

    此时,方才觉得有些眩晕,便坐了下来,一时思绪纷乱,又想着这傅蕴锦该如何缉捕到案。听大人和公孙先生所言,抓到的两位女子不是杏花会骨干,对于会中事务茫然无知,刺杀三位高官是孟如洇和陈娇,牵涉事务颇为复杂,人命又涉及朝廷高官,已将此案移至御史台和刑部。但,傅蕴锦未归案,终是心腹大患。不知为何,展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会对沈晗下手。

    不管这丫头如何恼自己,傅蕴锦未逮到之前,定要将她拘在府中。对这个丫头,自己是一百个不放心。这样的不放心是不是有点傻?她终究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终究有一天,可是为什么听到她要回苏州,自己会那样的失落惘然,心如刀割?难道已经习惯这丫头在身边的日子?如果有一天回来,看不到这丫头在园子里等自己,甜甜的唤着“大哥”,缠着自己说个没完,一定很寂寞,很寂寞。

    到底还是坐不住,推开门,绕过走廊,到了西面沈晗住的小院子。看到马大嫂正端着药碗,看到展昭,忙道:“展大人,您怎么来了?公孙先生不是让您给歇着?”

    “大嫂,不妨事。”展昭微微一笑:“小鱼儿怎么样了?”

    “醒是醒了,不过人昏昏沉沉的。我这就把药给她拿去,让她喝了。”

    展昭道:“大嫂,我把药拿进去吧。”

    “也好,”马大嫂笑道:“我去找些蜜渍的梅子,这丫头嘴刁,定是又要嫌药苦。展大人,那就有劳你了。”

    进了门,沈晗向里睡着,其实已经醒了,但是听到展昭的声音,越发的把眼睛闭得紧了,紧紧的抱着被子,丝毫也不动弹。

    展昭把药放在桌上,担心药要凉了,便轻声唤道:“小鱼儿,小鱼儿。”

    那边却是置若未闻,展昭苦笑一下,取过一只圆凳,在她床边坐了,柔声道:“还在生大哥的气啊?”

    沈晗紧闭着眼睛,泪水却顺着脸颊淌下,心道:“不是不让我唤你大哥?明明是自己说的,此刻又认我了。哼,你要认我,我却一时还不认你这个大哥。”

    见她没有声音,展昭知道她在赌气,便叹了一口气,道:“刚才,大哥的话确实是重了点。也不知为何,展昭也不是轻易发火的人,对着小鱼儿,却失了态。展昭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啦?”

    是,自己究竟是怎么啦?当年师妹误会自己,五鼠出言讥诮,讽刺自己忘恩负义。那样的伤痛,误解,都能隐忍下来,却为着今日这丫头的一个举动而大光其火。难道说,和师妹之间,并没和小鱼儿相处之时那样亲密无间,把小鱼儿看做了自己的一份责任,所以才会在小鱼儿做了不妥之事时,这样的严厉无情?

    “展昭少年时,父母双亡,大哥又在展昭弱冠时逝世,家中的亲人,唯有在常州武进的大嫂和一对侄儿侄女。大嫂远在家乡,展昭也不能常常见到,少年行走江湖,后来又随大人在开封府当差,大人和众位兄弟对展昭都爱护有加,情深意重,但心里,总是有那么一块地方是缺的。”

    他缓缓的说着,心中感慨颇多。不是多话的人,但是今日,在这晴朗的中午,五月小阳春,日光从窗户中斜射进来,有亮蓝色的光,时光如此静好,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有些话,不知不觉的就流了出来。

    “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在开封府大堂之上,展昭见多了生离死别,也见到人间真情无数。最为感动的,还是亲人之间的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当年有一对孪生兄弟中的哥哥作案,虽然罪恶滔天,罪不可赦,但是兄弟之间争着赴死还是让人感慨万千。展昭一直在想,如果展昭不是孤儿,如果展昭也有着弟弟妹妹,展昭也一定会全力保护自己的弟妹。好在老天,终于给展昭一位妹妹,可以让展昭也能疼她,护她,也可以对着她生气,甚至呵斥,教训。这个小妹子,让展昭心里缺了的一块,圆了起来。但是疼惜之下,不免躁急,这件事,终究是展昭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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