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四十九章
沉沉的夜色，夹杂着雷声如鼓，大雨如泼，闪电如金蛇，饶是再胆大的人，在这样的雨夜外出，也不免有几分胆怯。沈晗虽然心里害怕，但是想到展昭，什么也顾不得了。她本是率性而为的性子，只是在开封府，收敛了好多，一到紧要关头，这本性就立时显露。至于半夜奔回开封府展昭有何反应，住在包府竟然不告而别，漆黑夜色一个时辰的路她怎么回去这些问题她全不考虑，只想着赶紧见到展昭，会不会如她噩梦中梦到的一般。
从和马大嫂居住的客房她直冲下楼梯，到了楼下的客厅，方才惊觉自己只穿了一双绣花鞋，又没有雨具，白茫茫的雨帘到了半夜，也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依旧是挟滚着风云雷电，以几乎要穿透天幕的震撼之势向着这小楼扑来。片刻之间，她滞了一滞，如果以这样的方式到达开封府，非得生病不可，好比要被这冷雨浇一个时辰。但是要见到展昭的急迫心情终于占了上风，她还是咬了咬牙，向雨中冲去。
穿过了前面的天井，到了大门，却无比沮丧的发现大门已经上锁了。沈晗狠狠拍了拍脑袋，仰望着高高的封火墙，以她的轻功，不可能一蹴而就，特别是在这雨夜，墙头潮湿得溜滑，如果有个支点的话，她应该能借势上去。但环视四周，并无可倚仗的地方。她心中焦急，快要哭了出来，却听得一个稚气的声音：“沈家姐姐，你是不是在找要上墙的工具？”
是包繶，这个少年站在檐下，一种温柔淡定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对于一切都已了然。沈晗的脸顿时红了，她知道包繶明白她想做什么。前几日她给他们三个显过轻身功夫，不过那时是以假山为借力点。包繶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她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这孩子的眼睛。
“沈家姐姐。”包繶走到封火墙下，弯下背，道：“你在我背上借把力，就能上墙了。”
“不行不行！”沈晗知道包繶是大人的独生爱子，怎能为她做“借力工具”？她拉过包繶：“繶儿，快回去，这大雨天要浇坏你的。你平时身体娇弱，可不像你沈姐姐，是练过武功的。”她虽然武功不济，但是在包繶面前，还是觉得自己是“武林高手”。
她的好心却被这少年看成了轻视，这个单薄的身体里有着异于常人的执拗，他猛地甩开沈晗的手，依旧以弯腰的姿势，固执的站在雨中，双目晶亮的看着她，竟是坚持到底的架势。沈晗再一次焦急的去拉他：“繶儿，这样你会被雨淋病的，快进去！”
包繶执着的再一次立于墙下，清澈的眼睛中点亮了灼热的小火苗，高高的封火墙下，雨水冲刷着他的面容，瘦弱的面容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坚强。沈晗不知道，少年的爱是多么灼热，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任何。沈晗几乎是焦灼的看着他，她明白包繶是包大人的独生爱子，要是给雨水淋病了，她怎么担当得起？她软弱的再一次说：“繶儿。”可是，很快她就发觉这个声音有多无力。
两人无声的对峙了一会儿，沈晗看着包繶单薄的衣服已经浇得透湿，再这样僵持下去，这个少年非生病不可。她叹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走到廊下，和包繶隔了大约五米的距离，妥协道：“好吧，繶儿，多谢。”
咬咬牙，猛地起跑，双足轻盈的跃于包繶背上，随后如点水燕子，跃起丈许高，手心里狠狠捏着一把汗，在这风狂雨骤的夜里，不是没有摔下的可能。如果摔下来，跌断腿当然不是小事，比这更让她害怕的是，展昭要是知道她因这个出事，不知该多生气。她已经懂得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是今天这事，她非做不可，几乎沸腾的思念和焦虑压倒了一切，她又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鱼儿。
好在，稳当的站在了墙头。她对着下面的包繶招了招手，小声道：“繶儿，快回去，快回去！”她看到那晶亮的眼睛，在夜雨里发出璀璨的光芒，然后，轻轻的向她挥了挥手。她也嘴唇弯弯的笑了笑，但是眼中，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好在，就要见到大哥了。想到这个，她的心又快活起来。她要对他说，不管有什么事，再也不能把她推开。不能。
十
在廊下巡视的赵虎，惊讶的看见一个水淋淋的姑娘，赤足飞快的绕过走廊，向着东边的厢房跑去，那是展昭的房间，赵虎立刻飞跑上去，伸出腰刀，拦住她的去路，沉声喝道：“谁？干什么？”
“赵虎，你傻了，是我啊！”大雨中，沈晗喘息未定，黑亮亮的双眸闪着小小的火焰，碧色的衫子紧裹在身上，头发丝和眼睫毛上的水都在往下滴，嘴唇却是暗紫，身子微微打着颤，显然是冷的。□□的双足却满是血痕，跑出去没多少路，绣鞋便给淋个透湿，她索性甩了它，一路光脚的跑来，给路上的小碎石刺伤了脚，细细碎碎的痛，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忙着问：“赵虎，大哥怎么样了？大哥平安吗？”
赵虎看着这个象从水里捞出来的姑娘，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小鱼儿，你，你不是在大人府上吗？怎么回来了？”
“哎呀，你别管了，你快告诉我，杀手来过了没有？大哥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沈晗连声追问，面颊上还挂着水，不停地往下落。身后是被大雨打得枝叶歪斜，黑沉沉的夜色笼罩的大树，使她看起来也有几分沉滞，以前的轻灵调皮都潜了下去，却有另外一种情愫泛了上来，这样的情愫大概就是忠诚，执着，令这姑娘的脸颊放着光芒。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沈晗，连赵虎都有些感动，这不是往常那个天真娇俏有些傻乎乎的姑娘，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光芒，赵虎说不出这样的光芒是什么，只觉得，此刻的小鱼儿很美。
“来过了，都给展大人和尉迟大侠解决了。”赵虎道。
沈晗吁了一口气，又忙道：“那大哥呢？大哥有没有受伤？你倒是快说啊。”
赵虎迟疑了一下。四大校尉中，他最年轻也最老实，从不会撒谎，微微顿了顿，他还是实话实说：“展大人左臂受了伤，还蛮重的，流了好多血，公孙先生说，刺到了上次胳膊断了的地方，所以，新伤旧伤缠在一起，要防着伤势加重。再加上展大人力战了很久，很是疲累。所以已经歇了。”
“那我做的梦是真的啦。”她焦急的自言自语道，望了望展昭的房间，走过几步，又犹豫的退了回来，低声问赵虎：“大哥的伤有没有危险？”
赵虎实心眼，什么都是实话实说：“公孙先生说了，要防着发炎，还不能用力，防着伤口崩裂。那个女人够狠的，那一剑，已经刺到骨头了。”
沈晗惊呼一声，又马上捂住嘴，害怕惊醒展昭，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滚着，到底，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只是脸上全是雨水，也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只听得赵虎又问：“小鱼儿，你怎么自己就跑回来了？展大人说过几天要接你的。展大人最不放心你乱跑，你这样子，展大人又要担心了，对展大人的伤势也不利。”
沈晗忙道：“赵虎，你别说我回来了。等到大哥伤养得差不多好了，你才告诉他。我现在就回屋子里，这几天再也不出来，你可别说看见我了，知不知道？”
“这——，”赵虎犹豫道：“小鱼儿，你也知道，我最不会说谎了。”
“你傻啊，又没让你说假话，只是让你不说，不说你还不会吗？”沈晗又望了一下展昭的房间，依依的目光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说：“要是大哥生气了，伤口流血，我找你算账。上次你弄脏我的衣服，我还没让你赔呢。”
赵虎赶紧道：“你不是洗干净了吗？”
“那不一样，我还第一次穿就让你给弄脏了，我可一直记得。”她又一次警告赵虎：“千万别说我一个人回来，听到了没有？否则我让你赔我新衣服，云锦坊的衣服很贵的喔！”
赵虎最怵的就是她提起这件事，只能道：“我不说就是。”又见她回首看着展昭的房间，眼光中是深切的关心，那样的浓重，仿佛，已然是在眼中种下了。赵虎虽然憨厚粗心，但此刻也有几分明白，不忍道：“小鱼儿，要不你推门进去瞧一瞧展大人？他已经睡着了，不会知道你进去的。”
“不了。”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像是不忍惊醒展昭的梦一般：“我知道大哥安好就行了。我就是想，知道他好不好。”
“大雨夜的，你跑了这么多路回来，就是为了这个？”赵虎不能置信的说。
沈晗有些赧然的泛上一丝笑容，轻轻的说：“有些傻，是不是？”她眼睛里又发出一丝梦幻般的光芒，像是自言自语道：“你不懂的啦，傻赵虎，或许以后你心里有了一个人，一个长在你心里的人，你就会明白了。”
赵虎疑惑的摇了摇头，挠挠头道：“我还是不明白，不过，小鱼儿，你全身都湿了，快去换件衣服吧，这样子非得生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