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滨蓟
“咚咚咚”
“tracy,到时间了。”
朱莉的敲门声结束了这场还没给出结局的故事,卓可盈扭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四个小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溜走了。她放下了交叠在一起的腿,捋了把压皱的裙身:“今天的费用我会让朱莉退给你,一直都在听我说,没能帮到你什么。如果你想再跟我聊聊,可以约下周二的时间。”
许思思意犹未尽,正听到高潮部分不给个结局剧透舍不得就此离开:“姐姐,你们在一起那么好,他好你也好,怎么就分手了?”
卓可盈平静的心境,被灌了一袋浑浊的泥沙,渐渐的沉重。其他的情节都能淡然的说出口,唯独这一章节被上了锁,是她亲手封印的。
“也没有为什么,我们没有结果的,在一起…………”明明是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可不论何时再次提起,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除了笃定的重复说辞别无他选:“不适合。”
王星越注意到孟言川有个不经意间的习惯性动作,老是摩挲着左手的无名指,出于好奇他观察了许久才发现原来手指内侧有一个单字y的纹身。恍然间想起在英国认识卓可盈的时候,是在图书馆,他们俩同时要借一本心理学的书,她伸手的时候就露出了右手无名指内侧的m字纹身。
出于尊重他人隐私考虑,他从来也没开口探究过这个纹身的含义,如今好像明白了缘由:“你这个纹身,很隐秘。”
孟言川摊开五指,垂眸盯着那个清晰的纹身,眼底的温柔缱绻:“这是她生日的第二天,拉着我去纹的。”
“她20岁生日那天,第一次喝酒。小趴菜,一杯倒,本来计划的是和朋友们一起聚聚,结果坐了半个小时我就把她扛回家了。”
孟言川把卓可盈背回家后放到床上,她跟个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坐在床边摇摇晃晃的坐不住,手指不安分的在他衣领里钻来钻去。
“等会儿再摸,先给你换个睡衣。”
话灌进耳腔里了,但卓可盈就是不想顺从,酒精激发出了叛逆的一面,扶着他的肩膀站起身,和初学步的孩子一样跌跌撞撞的摔进他怀里。滚烫沉重的呼吸落在他的后颈上,怀里软乎乎热麻麻的人勾紧了他的脖子一声声娇滴滴的喊着他的名字:“孟言川………………”
实在是抵挡不住她这副迷迷糊糊的撒娇样,孟言川放弃了说教的念头,搂住她柔声回应:“嗯,在呢。”
卓可盈绵软的手胡乱摸索了一通,捧住他的侧脸,努力的后仰想看清他的五官。不聚焦的双眸被灯光晕的跟碎星一样璀璨,苹果肌粉扑扑的,失神的眼神掺着微醺的黏人味儿。呼吸间不再是纯粹的茉莉香了,混着淡淡的麦芽苦味。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自觉的歪了下身子嘴唇重重的撞了下他的唇角,而后心急的像个糖就在眼前却不吃到的孩童一样,哼哼唧唧的求投喂:“你为什么不亲亲我?”
早就想亲你了,还不是不想趁人之危?孟言川托住她乱晃的后脑勺,猛的咬住她泛红的唇珠。辗转相缠,松软顺滑的发丝从指缝间倾泻而下,唇齿间交换着杜松和麦芽的气味。暧昧迅速发酵,沸腾着冒泡,静谧的房间里情迷明目张胆的肆溢蔓延。
“明天我们去纹身,你不许逃。”
这是那一晚她说的第二句连贯完整的话,也是最后一句,其他全被撞的支离破碎,根本听不清她在呜咽什么。
孟言川在每一个独自安静下来的夜里时常会把那些回忆的片段抽出来反反复复的研磨,可能到八十岁的时候他会淡忘很多曾经的细节。但永远都会清晰的记得从纹身店走出来后,卓可盈高举着十指紧扣的手,眸光明亮灿烂,宛若夏夜里的闪烁的繁星,笑靥如花:“我这算不算偷偷嫁给你了?”
那一刻的怦然,让他有了突发性心脏病的幻症,心房痉挛到他捂着胸口坐在路边缓了好久,在卓可盈要打120救护车前强忍着难受把她一把搂入怀里。
可就是这样一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孩,毫无预兆的抛下了他,说了分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咚咚咚”
朱莉敲门提醒时间到了:“owen哥。”
王星越知道如果没有事情交待朱莉是不会出声喊他的,他挥了挥手示意孟言川稍等一下:“抱歉,我去处理下。”
王星越打开门后就看到朱莉递给他一份客户资料文件夹:“tracy说没能帮到客户咨询,这次的费用从她工资里扣,已经退款给客户了,这是客户资料。”
“嗯,她人呢?”王星越翻了翻资料,扫了一眼空白一片的记录册,快速的合上了文件夹。
“她已经打卡下班了,您有事找她?”
王星越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没事,回头再找她说吧。”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卷起袖口看了眼手表:“孟先生,已经到点了。我知道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如果一会儿你没有其他的安排,我们可以去旁边的漫酌坐坐。”
她还是不肯见他,一秒的时间都不愿意给他。孟言川的眼底泛着淡淡的冷意,点了点屏幕看到了99+的未读消息和秦哲打来的六个电话,眼眸深处涌动了一阵暗茫,指尖微微用力锁掉了屏幕:“走吧,我也有话想问你。”
窗外夜幕低垂,昏暗的威士忌吧内吊顶垂落着一大束水晶灯,折射出迷乱璀璨的五彩暖光,驻唱歌手扫着吉他喃喃唱着抒情歌,怎么看这氛围都有种温馨的颓然。台下坐着的客人端着酒杯小声的在聊天,偶尔有人起了兴大笑两声打破寂静。
孟言川塌着没骨头的肩膀倚在沙发上,双腿懒懒的随意叉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细烟点在墨黑色大理石茶几桌沿,半阖着眼皮盯着指尖传来的丝丝烟雾缭绕,眉眼里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桀骜狂妄,尽是清冷疲惫。
王星越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为他心里的谜团解答:“我和她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当时好巧不巧我们都要借一本书。她下意识说了句中文,才知道都是同胞。后来我发现每周末她都会定时定点出现在图书馆,有一次还书的时候又偶遇了,简单的聊了一下才得知我们都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她刚来伦敦没多久读大四,我当时准备考博。”
图书馆,是啊,她想静下心学习的时候就会去图书馆。大二快期末考的那段时间孟言川受邀去参加一个王者主播的线下活动,卓可盈留在学校每天都会去图书馆打卡。
孟言川为了给她惊喜骗她说还要过两天才能回来,卓可盈闹小脾气故意冷暴力他不回微信,他偷偷潜入图书馆给她发了微信:【d6书架,签收道歉礼物。】
窗外蜜糖色阳光洒满了书架,青翠茂盛的梧桐树上蜗居的蝉聒噪个不停,瓷砖被烈阳烧的发烫,空气浓稠炽热快擦出火花了。
孟言川被卓可盈抵在墙角啃破了嘴皮,绵软无力的拳头一下下落在他的肩膀上,亲着他发泄委屈:“你说谎,你骗我,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是坏的。”
“我今晚要住宿舍,惩罚你。”
烟头烧完了,微弱的澄光一点点暗下去。孟言川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里氤氲着不可察觉的恍惚。
王星越擦着打火机点了支烟,缓缓吸了一口烟草进肺,话语随着烟雾从嘴缝里吐出:“tracy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见她有什么朋友,连同性要好的女生朋友都没有。偶尔想喊她出来和华人留学生聚聚,她都婉拒。有一次我和同学一起去图书馆,他对tracy一见钟情,经常有事没事就去学校找她。渐渐的我们就熟了起来,原来她课余时间一直在经营一个b站号,不定时会在上面发些视频。”
“b站号?”这两年来孟言川把她所有的社交平台都翻烂了,一条新动态都没看到过,对她有b站号这一事更是闻所未闻。
“嗯,我回去就把她的帐号发给你。她发的视频不多,基本上都是跟心理学有关讨论人性的视频。认识她两年了,我一直都感觉看不透她的本质。尤其是看她发的视频,有种说不出的抑郁倾向。她从来不跟任何人提及自己的私生活,我甚至是在她入职后才从员工信息表上得知她是应天人。”
王星越碾着烟头,沉默了半响后,语气里多了一层含义不明的深沉:“她跟人说话的时候大多都是不温不火没情绪的态度,客套又疏离,拒绝任何人试图探进她的私人领域。唯一一次我发现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冷漠淡薄,是在她研究生下半学期的时候。”
那天伦敦下了一场大雨,刚入秋就气温骤降,整座城市都被浓雾笼罩,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酒局散场后,王星越被冷风灌的浑身发冷,双手插进兜里缩着脖子往停车场跑。
刚准备拐进巷子里,街边有个女生扶着街灯弯下腰呕吐不止,旁边站着个白人男子拉扯着她,女生用中国话低吼了一声:“滚啊!”
王星越出于对同胞的爱护之心,上前扶住醉酒的女生:“你好,你…………tracy?”
卓可盈艰难地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王星越,她满脸通红,眼神空洞乱飘,紧紧抓着路灯不松手,说话也含糊不清吐字不连贯:“王?owen?麻烦你……………帮我…………taxi。”
王星越扶住她上了自己的车,卓可盈歪身倒在车门边,睁着眼睛看向窗外,霓虹闪烁流光溢彩一帧帧闪过她泪痕斑驳的脸庞。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破碎的内心,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了,没力气装了。
她哽着喉咙,任由眼泪决堤:“明明我是希望他好的,可我为什么那么难受。”
孟言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眸里攒动着消失已久的病态疯狂,他的心被狠狠揪住了:“你说什么?她真的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紧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致命性摧毁炸药。
王星越点了点头,还未等他开口继续说下去,孟言川唰的一下起身冲出酒吧,所有的隐忍克制全线崩盘。他不能再抱着独自的臆想纵容她的躲避了,他从来都没有猜错,她在说谎。什么不合适,什么没有结果,什么相反的剧情,什么从来都没有他,都是假的。
卓可盈坐在茶几前拿筷子捣着碗里的素面,仰身深吸了一口气把筷子放下。明明早就该习惯了独自生活,可今天感觉到家里安静到让人忐忑。她扯过掉落在沙发下的薄毯,把自己藏进无边的孤寂里。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从一开始夜夜失眠的煎熬,到现在平静的忍受这份秘而不宣的思念,习惯了也没真的习惯。
在她又快要不争气的掉下眼泪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卓可盈眨了眨眼睛掀开毯子走到玄关处打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急不可耐的撞进门紧紧抱住她。
这个怀抱她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是救赎治愈的良药,后来是导致她得失眠症的罪魁祸首。她应该推开的,可四肢反抗了大脑的指令。
孟言川收紧了胳膊不敢松手,声线发颤透着难以掩饰的脆弱:“你是骗我的,我都知道了。”
卓可盈死死攥紧了双手,掐着皱巴巴的衣角,极力克制着荒唐的冲动,压住喉管的颤抖一贯镇定自若没情绪:“你知道什么?我昨天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孟言川无助的哀求她说真话:“那你为什么要喝醉?为什么要难过?”
面对他的发问,卓可盈大概猜到是王星越告诉他的,她一时间竟然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是知道了其他的事情。
她忍的艰辛,指甲都快被掐断了,加重了口吻里的疏离抗拒:“你想多了,不是因为你难过。”
环在她身后的胳膊一僵,轻轻松开怀抱愣怔的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的破绽。看着他黯淡失神的眼眸里溢出的绝望之色,卓可盈真的要失控了,她一眼都不敢再看他,一秒都不能再面对他。心里的小人在撕心裂肺的自残抗议,要她把它放出囚笼。
她的气息微微有点颤抖断裂:“别再来找我了,你打扰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