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禾雀
走完了所有的法律程序后,案件得到法院受理预计元旦后开庭。卓帆在律师事务所约见了律师商讨细节问题,律师就笔录提出了几个疑问:“您的女儿到时候需要出庭作证,她愿意说出张珂婚内出轨的真相吗?”
卓帆毫不犹疑的给出笃定回答:“我会让她说出来的,她还在上大学,到时候向法院申请把她的名字隐掉。”
律师点了点头:“会的,从保护隐私的角度出发,不会透露她的真实姓名。您要把现存的证据全部搜集好发给我,我们团队会竭力拿下这场官司。”
从热搜事件到现在快两个月的时间,卓帆暂且搁置了手上所有的工作全身心扑在官司上,就为了能早日把这本算不清楚的账给完全了结,拖了这么多年是该画上句号了。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后,郭毅帮她开着车门提醒了一句:“姐,晚上七点的航班飞大理,现在是……………”
“去趟陵大。”
卓可盈下了课和董心然说说笑笑的从主楼走出来,抬头迎面看到萧条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高挑妇人,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薄呢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探着头遥望着放学的人群。
她的心头一阵酸胀的电流闪过,激的浑身上下都在发麻。卓可盈垂下睫毛,情绪降了一个度:“我妈来找我了,你先回宿舍吧,我晚点回去。”
卓帆乱转的眼珠子倏尔停滞在一个纤瘦单薄的身影上,眼看着记忆中的乖女儿逐渐靠近,有种莫名的酸楚涌上眼眶,她恍然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凝视过卓可盈,明明是最熟悉亲近的人,近在咫尺却有堵不可跨越的石墙阻挡在中间。
卓可盈自从离家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突然来学校找自己是有什么目的。只是最后的那三条微信深深的刻在心底,面对她下意识摆出一副戒备警惕的态度。
两人相对无言,一贯懂事的女儿冷漠淡薄伤透了心,曾经自私任性的母亲试图补救裂痕却无从下手。
深冬寒风卷的落叶簌簌作响,卓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陪着女儿静静的走一段路,明明揣了一肚子的话眼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场白好。
“悠悠,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
这句道歉太迟了,没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无济于事罢了。被道歉的人,意外的平静。
“以前跟张珂吵架,气急了总是会说很多气话。我从没想过打掉你,相反,怀你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一年。”
卓帆想到曾经自己也拥有过一段单纯美好的岁月,百感交集,怅然若失。她满怀憧憬的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没想到都是虚幻的梦境。她被人性泯灭不了的恶质给打败了,也摒弃了所有的三观道德逐渐合流成为其中一份子。
“生你的时候我大出血,下了病危通知书。虽然捱过去了,但产后修复花了很长的时间,身体也不是很好老是有大大小小的病缠身。张珂渐渐的对我失去了兴趣,就开始在外面包养女人了。我第一次发现他出轨的时候,你才两岁。我产后抑郁很严重,抱着你想跳楼,张珂跪在地上磕破了头求我不要跳下去。”
“后来我配合医生治疗,好了没几个月,在你三岁生日那天我偷听到你奶奶和张珂躲在书房里商量,说我有精神疾病没法当好妻子母亲的角色,想找个机会跟我离婚。我再次病发了,怎么都控制不了情绪,逐渐变成了躁郁症。到后来我根本就不想治了,我有点依赖每次发脾气的那种异样畅快。酗酒也是从那时候染上的,我开始自暴自弃学着他在外面交男朋友。”
“我不是在为自己的错误开脱,我知道我很混蛋忽视了你这么多年。他干的混账事我一直都知道,可你那时候还是未成年我该怎么跟你开口?你被那些女人霸凌的事情,我也想过要管,但只要我管了必定就会给人落下把柄把我冲到网上去。我承认,我太自私了,只想着我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想过你受的苦。”
“影姿和悠悠这两个名字是张珂在我孕期给你取的,所以在你高一的时候我和他办完了离婚手续,第一时间执拗的要把你的名字都换掉,我不想和他再沾上半点关系,你更不应该再背上会让你的人生蒙羞的名字。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更不是什么三观正的好女人,你不肯原谅我要远离我,我也不强求。但我还是会一直照顾你的,不会放你不管的。”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把心里话说出来,在卓可盈质问她的时候,那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心碎。她硬生生把自己温顺懂事的女儿逼到绝望,一向自视清高的卓帆破天荒审视了自己的恶行。
可一切都覆水难收了,长年累月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弥补的,哪怕她耗费余生的时光向女儿赎罪,都于事无补了。
卓可盈是容易心软妥协的人,但她也深知自己受的伤害是会埋在心里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这不是什么等量代换,你把你的难处拿来交换我的原谅,不公平。
她沉默了半响后,停下了脚步,溶溶闪烁的眼底尽是麻木冰冷,像是释怀了也像是放下了,长长叹息了一声:“你们解不开的仇恨,不该由我承受恶果。”
卓帆知道换做谁都不可能轻易的就此和解,她无法找出任何说辞为自己辩驳,嗓子被梗住了,想继续道歉的话被卓可盈不温不火的态度硬生生打了回去。
她敛了敛目光,垂下眼眸恳求道:“元旦后我和陈碧瑶会在北海开庭,她在爆料中提及了你,我希望你能到时候跟我一起去一趟,作为证人。”
虽然话藏了一半潜台词,但卓可盈还是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一向不是个情绪化的人,面对大是大非拎得很清楚,从来不会冤枉任何人。可能因为淋过雨所以想给所有人撑伞,这也是她要学心理学的原因,治愈有心理创伤的群体。可最讽刺的是,医者难自医。
她神色淡然没有一丝的动容,语气平静无波:“我会出庭作证的。”
孟言川正和舍友在体育馆打篮球,偶遇了好久没见到的社团成员,齐睿搂着他百般不舍:“没了你这个得分后卫,明年的篮球赛估计悬了。”
“得了吧。”孟言川不吃他这一套,擦着发际线处的汗珠瞥了一眼蒋裕宁:“这不还有另一个得分后卫吗?”
齐睿一言难尽的摇了摇头,转过话锋:“我看你直播间粉丝都五十万了啊,大主播了!”
“什么大主播,播着玩儿的。”他掏出手机点了点屏幕,看到卓可盈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你打完了吗?要不我先回去了?】
【我现在立马要见到你,我来体育馆找你。】
夏清岚也许久没逮着机会跟孟言川寒暄了,她从衣服堆里特意找出了他的衣服抱在手里,就等着他打完球能递给他。
她满心欢喜的跑到孟言川身旁,展颜一笑,明媚又灿烂,揣着满满的憧憬期许刚喊了他一声,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出口。孟言川着急忙慌的把手机放进裤袋里,扭头想找外套来回转了几圈眼神落在夏清岚的手里,二话不说大步走上前一把夺过外套,匆匆忙忙的边套衣服边往门外跑。
卓可盈不知道怎么了,按道理听了卓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应该会情绪很激动到流泪,但不合常理的一点都没有难过的兆头。只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冲动在体内乱窜,想迫切的感受到孟言川的怀抱才能安下心。
两人从相反的方向默契一致的推开门奔向中点,谁都没有刹住车迎面一把抱住对方。卓可盈更不能自控了,她不知道孟言川为什么能每次都清楚的明白自己的需求,她要他的拥抱,不用说出口就能如愿以偿。
“孟言川。”她闷在他怀里嗡声喊他。
“嗯?怎么了?”
卓可盈勾紧他脖子往下压了压,努力伸着头贴紧他耳畔轻声飘了一句:“我想跟你做。”
她点燃了一束烟花随手扔进了他的脑子里还恶劣的关上门上了锁,严丝合缝的把他囚禁在里面,烟花噼里啪啦的炸开朵朵绚烂。
大脑一片空白,嗡嗡的缓不过神。他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听错了,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说?你说什么?”
体育馆半掩着的门内传来一串逐渐靠近的急促脚步声和嬉闹声,卓可盈闻声松开怀抱牵住他的手快速跑出了体育馆。孟言川平时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全然消失了,跟个大脑短路没了嘴的闷葫芦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呆呆愣愣的看着她一系列迷惑的行为,像个失去了所有自主意识的木偶玩具。
卓可盈牵着他推开了便利店的门,她站在收银台边的柜台前点着下巴来回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踌躇不定迟迟拿不了主意,她微微蹙着眉头跟个困惑的小狗一样歪了歪头视线停留在孟言川的腿上。
犹疑思索了几秒后她咬了咬下唇像是有了决定,伸手一个接着一个拿了七七八八不同品牌尺寸的盒子,一股脑揽在怀里摊到收银台上。
收银员小哥哥愣怔了一下,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来回扫了眼前年轻貌美的小情侣,女孩镇定自若神色没有一丝羞赧闪躲,男孩双眼空洞死死盯着她跟丢了魂一样。
扫完条形码后收银员逐个把一桌的盒子装进购物袋里:“689。”
卓可盈扫了付款码拎上袋子一把拽住还处在木头人状态的孟言川,匆匆跑出了便利店。收银员小哥咬着口香糖看着远去的背影啧啧摇头:“现在的小情侣…………真不节制。”
三好学生遇到不会的作文课题,是懂得借鉴范文进行仿写的。开头是什么来着?哦对,洗澡。卓可盈脑子里快速过着范文步骤,推着被点了定身穴的孟言川进浴室,温柔如旧的捏了捏他的脸:“我去楼下洗,一会儿见。”
孟言川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冰雕模式一动不动,脑子里跟中了病毒的电脑一样反复弹跳着两句话:【我想跟你做。】
【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一会儿见?”他喃喃自语反复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怎么会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他鬼使神差脱了衣服乖乖走进了淋浴房。
孟言川打开卧室门的时候看到卓可盈单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坐在床边,头顶倾泻下的澄光把她身上的衣服照了个半透,隐约能看到宽松t恤里纤瘦漂亮的曲线,白皙修长的腿蜷在一侧,手里拿着盒子读着使用说明,腿边摊开了一堆不同颜色的盒子。这副糜烂涩情里突兀着清纯不可亵渎的矛盾画面,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勾人,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卓可盈抬了抬眼看到孟言川紧紧握着门把手靠在门边,碎发凌乱的翘在两侧,双眼不聚焦的失神看向自己,面无表情读不出情绪好坏,整个人透着一股难得一见的弱小可怜感,引人遐想,怎么看怎么像个傻子。勾的人很想狠狠欺负他,或者被他压着欺负也行。卓可盈暗自在心里自嘲了一句自己真的是色令智昏,但很快就忘了自我检讨这回事,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跪坐起身子,拍了拍身旁的被子:“过来啊。”
“嗯……………哪个比较好呀?”她声音轻软,不娇媚不刻意,捧着一束柔滑的羽毛洒在他的心头,痒痒酥酥靡靡,非常的要命。
孟言川好像有点回神了,浑身的筋骨关节都进入紧急戒备状态,血液一秒滚至沸点,身置正午沙漠里燥热到顶点,他耸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线暗哑着终于开口:“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下?”
卓可盈手上的动作一滞,转头看向紧绷着下颌线的孟言川,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真挚的跟在论文答辩出了致命性错误似的道歉:“对不起,我光顾着我自己想了,也没问过你想不想。是我草率了,你…………啊!”
孟言川的暂停键被连根拔起,卡顿堆积到爆屏的数据洪水猛兽般涌出。转身一把搂住她扑倒在床上,掐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住。说不来这股劲从哪来的,像是在报复她刚才一系列不知死活的主动撩拨。胸膛中冲动情绪再也按捺不住了,忍无可忍恶狠狠的啃咬掠夺。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兔招惹了天生相克的狮子,实属不该,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湿漉漉的发丝凌乱无章的贴在女孩额头上,生理性眼泪沾满了睫毛,她攥紧了身侧的枕头试图从旁边的缝隙逃跑,却被一双炽热到骨节泛红的手一把扯了回去。
她心跳快的要猝死了,真真切切的明白了悔不当初这四个字该怎么写,带着商量的语气求饶:“下手可以轻点吗?”
孟言川好笑似的轻哼了声鼻子,他探头含住了她跟块炙炭一样的耳垂,嘴缝间漫出浓郁情迷的磁性低哑:“你不是说一会儿见?是不是你自己要的?想临阵退缩了?”
“你上次在我直播间看到粉丝都在刷什么弹幕来着?”
“老公绰我。”
“收到。”
暮色灯光氤氲模糊了视线,暧昧肆无忌惮的爆炸着火花,裹的人缺氧到快窒息。
一叶小舟搁浅在温暖的海潮里,热潮四面八方汹涌澎湃,被一阵阵波涛撞击到踉跄也不愿飘远,最后被声势浩大的一袭浪潮彻底打翻,就此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