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石斛兰
“哥…………那个……………我睡那儿啊？我先去睡觉吧，不打扰你俩。”王谦摸着脖子有些尴尬不能自处，从警局处理完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楼的宿管又是个不好说话的主，估计这会儿已经打电话给辅导员告状了，回去肯定免不得要遭受一顿盘问谴责。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先跟着他们回公寓，明天再详谈。看着卓可盈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还有话要说，想着赶紧溜不能当电灯泡误事。
孟言川指了指二楼西边的次卧：“那个房间，你先上去吧，我晚点过来。”
他很想揉揉她的伤口但又知道不能弄疼她，手悬空落在贴满创可贴的腿上迟疑了片刻后放弃了这个念头，牵起她的手细细打量着胳膊上的淤青心痛如绞：“很疼吧？怎样才能让你不疼呢？我能做些什么吗？”
卓可盈现在的状态和被抽了数据芯片的机器人没两样，一片空白，反应都是机械般迟钝，她摇了摇头。
见她还没缓过劲来，孟言川摸了摸她蔫巴的耳垂：“困了吧？要不要早点休息？孙佳言说明天会帮你请假，我也请假不去学校了，陪着你好不好？”
卓可盈用力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千疮百痍的腿愣神，也不知道她的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不说出自己的需求，只能靠孟言川猜了，一个个抛出问题：“受了伤不能碰水，要洗头发吗？我帮你。”
卓可盈感觉自己嗓子堵得慌，轻咳了两声，哭的太用力声带都被扯哑了：“我可以自己洗的。”
她揉了揉创可贴没覆盖到的淤青，虽然没再落泪了但眼睛湿漉漉的，卧蚕眼皮红肿着，整个人比蝉翼还脆弱，风一吹可能都会把她吹碎。白色雪纺裙被染上了干涸的暗红色血痕，沁在裙摆印着的朵朵泼墨栀子花蕊上，看着这样残破的她，孟言川的心被丝丝缠绕，一寸寸收紧，绞的他心痛到窒息。
慢条斯理捋着她垂落在后背上的发丝，温声细语的抚慰她受伤的内心：“怪我大意了没把你安全送回宿舍，让悠悠受委屈了。以后每天我都会看着你进宿舍楼再离开，去哪儿我都开车送你，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卓可盈垂下脑袋半响没出声，晶莹透亮的泪珠从阴影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吸着鼻子抽搭着肩膀倒向他怀里，埋在他肩上一顿一顿的宣泄情绪：“不是你的错，我…………我当时怕的要命………我怕他………他会侵犯我。那我就………我就会先杀了他，再自杀。”
她这副面对欺凌的坚韧模样让他锥心的疼，恍然间想起高中毕业的时候，在那个暗巷她也是抱着什么都不怕的心态站出来维护自己，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楚楚可怜文弱温柔的女孩子，意志却是如此坚强不屈，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她握紧了。
辗转了下脑袋吻了吻她的耳朵，郑重的再三保证道：“不可能让你再遇到危险，我会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的。”
以前面对张珂女友欺负的时候年纪还小，不知道该如何还击，只会隐忍。现在也不知道是在哪个节点发生了心理的转变，她懂得要保护好自己，可能有了羁绊和牵挂了。不想让自己变得糟糕，为了他，想更好。也一改以往遇到欺压不敢表现不敢说出口的懦弱心理，下意识想躲进他的怀里，会毫无保留的发泄委屈。有了对比才知道以前那些沉闷的情绪找不到一个出口的日子，是多么艰难。
卓可盈吹完了头发盯着镜子里死气沉沉的脸庞，一副副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就跟恐怖片里的剧情一样，预告都不给乍得闪过脑海，控制不住搅成一团乱麻的心绪。她对这样糟糕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只有时间才能治愈。
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压抑感了，自从和孟言川在一起后她开朗了不少，再也没想起过那些曾以为会如影随形跟着她一辈子的黑暗。如今却要被掐着脖子按入那滩吃人都不吐骨头的沼泽里，她承受不住。
孟言川刚洗完澡坐到床边，王谦已经四仰八叉打着呼了，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还在担心着卓可盈的状况，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她就听到一声极小声的敲门声。他打开门看到她怯生生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像是怕被拒绝似的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你可以陪我睡吗？”
孟言川一愣，微勾着唇角看着眼前受惊过度的小兔子，别说陪她睡了，全世界都想给她，要他心都可以立马去厨房拿刀就地刨腹挖给她。
他轻手轻脚带上了门，牵住还在发抖的小手：“好，陪你。”
怀里的女孩乖乖的缩成一团，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像是怕他会随时跑掉一样，从没看过她这么黏人过。孟言川调整好睡姿后侧卧着抱紧她，轻缓的来回抚着她的胳膊，喃喃低语想确认她的心情：“还怕吗？”
靠在他胸膛里毛茸茸的脑袋晃了晃，软绵绵温吞吞的否认了：“刚才怕，现在不怕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女孩真是温顺到离谱，乖得让人心疼。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不闹腾折磨人，抱抱她就能安安静静的躺怀里自己舔舐伤口。
“周末不回家了好吗？留在这儿，就我们俩。”
卓可盈想都没想点了点头，勾紧了他的脖子往上拱着脑袋，拿脑门贴紧他的侧脸这才安分下来，带着点困意的倦怠浅浅叹息了一声：“就我们俩。”
他根本就不是个会哄人的主，但好像也不用特意去学习，莫名的无师自通了。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就能抚平所有褶皱伤痕。孟言川的特殊技能又增加了一项，比安眠药还灵，不一会儿卓可盈的呼吸就逐渐平稳下来。他担心她闷的透不过气，小心翼翼的搂住她把她放平躺好，垂眸细细打量着她的睡颜，玻璃球落地灯投射出斑驳光影照映在她脸上，鼻尖和眼眶的皮肤还泛着红，浓密的睫毛泛着些许水光，那双似蹙非蹙的眉透着赢弱的破碎感，吸气都发出阵阵金鱼吐泡泡的颤抖声响。就因为这个事故，让她身心受创，累到脱力。
她的手指绞住了自己的衣领，是没安全感的表现，哪怕睡着了都深陷恐惧中走不出来。孟言川手肘撑在枕头上扶着太阳穴，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她，周遭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她微弱的呼吸声。急骤的狂风暴雨过后就是一场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点起密密麻麻的涟漪。
这一夜无梦，是被穿透过纱帘的阳光暖醒的。卓可盈睁了睁眼下意识想翻身，刚挪了挪腿，钝痛感铺天盖地的爬上心头，她揪紧了手里的被子被痛的直吸气。
“嘶……………”
垂在她腰间的胳膊立马有了反应，用力收紧隔着被子把她推入怀里，耳畔传来一阵温热的鼻息和暗哑的问候：“醒了？还疼吗？”
昨晚脑子太乱了，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这会儿迟来的尴尬羞耻爆棚，卓可盈就跟个心虚的软兔子一样悄悄的把下巴藏进被子里，转着滴溜圆的杏眼瞄了一眼还想赖床的孟言川。他额头抵在她的枕头边，浓密的睫毛被阳光照射在眼下形成了一团小小的阴影，鬓角毛茸茸的碎发透光呈半透明状，金灿灿的跟自带了一圈柔光效果一样。刚睡醒的面容也隽秀异常，侧卧着锁骨更明显了，他伸手捧住她的背一把把她拉入眼前，一股襦热的幽幽杜松香冲进鼻腔里，卓可盈紧张的身子都僵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一阵阵热到刺挠的鼻息搅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数着心跳弱声开口想缓解下凝滞的气氛：“你怎么…………睡觉都把手机放裤袋里？”
孟言川浅浅叹了一口气，好笑似的轻哼了下鼻子，嗓音裹了一层水汽，湿漉漉黏糊糊的：“那不是手机。”
懂了，她立马懂了。以前只是不确定的猜测过，看了陶思蕴的教学电影，现在完完全全能笃定猜测了。卓可盈缩着脖子扭着身子翻了个身滚到床边，底气不足很怕发出一丝动静，一想到昨晚昏头昏脑没羞没臊的跑去敲门要他陪自己睡觉就想找个地缝钻起来，实在不行，就跑吧。她强忍着疼痛脚踩进拖鞋里，踉踉跄跄的摸住墙壁，划着两条被绑成木乃伊一样的残疾腿跑出了卧室。
他们洗漱完下楼碰到了刚起床的王谦，他也跟打了一夜拳一样精疲力尽，瘫在沙发上刷了刷手机汇报道：“昨晚帮忙的那三个男生是信息院的学长，要到了微信马上推给你。”
孟言川嗯了一声，还在回复李崇明的消息，大半夜打电话把他给炸醒了，丢了一句话也没给解释。卓可盈这才开始慢慢复盘昨晚的细节，恍然想起他打的那个电话：“你昨晚是给谁打电话的？不会是你爸吧？”
“不是，给李崇明打的，他爸是省局一把手。今天问了下案件的情况，回头会处理好的。我给你转了账，等伤好了请昨晚陪着你的那两个舍友吃个饭感谢下人家。”
卓可盈还没来得及回答，王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掐了个响指：“哦对了，警察说今天冯惠会去报道，你们要注意点电话，万一还要去警局处理的话别耽搁了。”
孟言川打完字收起了手机，从茶几上拿了一条烟扔给了王谦：“谢了兄弟，害你也折腾了一夜。”
王谦突然被矫情到了，扭扭捏捏的嘟囔了一句：“跟我说这些……………不就一破处分吗？也不妨碍毕业，有什么的？”
“处分？为什么要处分？”卓可盈不知所以，来回看着他们俩。
孟言川咳嗽了一声阴下眼眸瞥了王谦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王谦挤着笑容尴尬找补：“也不一定会处分，没事儿的。昨晚我俩是跳窗出来的，宿管可能会告状，也说不准，我先回去看看有没有情况！！微信联系啊！！！！”
等卓可盈反应过来的时候，王谦已经没了人影，她垂下嘴角陷入了一阵沉默。见她抿着唇一脸的愁思，孟言川攥紧了她的手试图搪塞过去不让她瞎想：“没有处分啊，辅导员都没打电话给我呢，没事儿的。”
“你…………”卓可盈满脑子都是【跳窗】这两个字，臆想的画面感越来越强烈，一阵委屈着急鼻子又酸了，凶巴巴的教育他：“你怎么能跳窗？你有想过后果吗？处分事小，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孟言川捧住她的脸，对着她柔软的两腮一顿揉搓，捏着鼻音不正经的哄她：“喔唷！我还能受伤？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啊？”看她一个提气还想张口说些什么，他一个反手捂住她的嘴转过话锋：“等会陪你回宿舍拿点换洗衣服吧？昨晚换下的裙子都是血，明天就周六了，在这里呆三天，你把东西拿拿全，缺什么我们出去买。”
卓可盈垂了垂睫毛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他的t恤，思绪一下被他带跑偏了，觉得言之有理，辅导员一大早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都没来得及处理，是该回一趟学校。
孟言川车停在她宿舍楼下，感受到车窗外路过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八卦的目光，卓可盈也不在乎了，刚解开安全带就被孟言川拽住万般叮嘱：“不要单独行动，和舍友在一起。办好了打电话给我，来接你。”
卓可盈点了点头，推开车门小心翼翼的挪着腿下了车。爬楼梯都困难，只能扶住把手龟速移动，上下楼的同学看到她腿上贴满了创可贴和淤青都震惊不已议论纷纷。
“我靠……………是真的！卓可盈伤的这么严重啊？”
“尼玛！有冯惠这种舍友简直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真的恐怖啊………………今天一大早听308闹起来，我还以为是孙佳言夸大其词，没想到比她说得还严重…………”
“卓可盈这腿简直惨不忍睹啊！”
“冯惠这得被学校退学吧？太过分了啊，又偷拍又对舍友的生命造成了威胁。”
“哎哎哎？我刚才看到孟言川那辆帅炸天的车了，就停在楼下，送卓可盈回来的！”
“这…………算是实锤了吧？”
“真的啊？太羡慕了太羡慕了……………”
“我看上次表白墙的人说那辆车一百多万呢。”
“孟言川确实有钱啊，穿的衣服都很贵好吗？去年元旦前我表哥来学校给我送生活费，在食堂偶遇了孟言川，我表哥絮絮叨叨了半天，跟我说他身上那件衣服老贵了，五万多呢！富二代实锤了。”
“啧啧啧……………卓可盈命真好，能把这样优质的男生给拿下。”
“太可怜了………卓可盈得养多久才能养回那双美腿啊？”
董心然刚准备下楼买奶茶一开门就看到浑身是伤沿着墙边一瘸一拐的卓可盈，惊呼了一声赶紧上前扶住她：“你回来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下去接你啊！”
孙佳言和马依依听到动静后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来迎接卓可盈：“还好吗？要不下周也请假回家休息一阵吧？”
“是啊是啊，反正下周就上两天课，要放国庆了。”
卓可盈疼的头发发麻，但还是强颜欢笑着安抚担心她的舍友：“我没事，好多了。一会儿要去找下辅导员，她着急要见我。”
“我陪你去。”
“我也去！我要跟辅导员说下昨晚的情况。”
“我也去我也去，必须把冯惠给弄出宿舍，不能再和这样的人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辅导员昨晚睡着了没接到电话，一大早听说学生出了事急的焦头烂额，迟迟见不到当事人心就悬着落不了地，甚至都把辞职报告给打好了准备随时卷铺盖走人。卓可盈安全现身办公室，辅导员都恨不得给她跪下磕两个头了，四个人把和冯惠发生过的摩擦矛盾逐一上报，极力要求她搬出宿舍。
辅导员推了推眼镜表示很为难：“是这样，上学期她就提过要换宿舍。可是没有别的宿舍愿意接受她啊，所以比较难办。学校的意思是等警局那边的消息，看怎么处理，酌情考虑对她进行处分还是退学。”
四人面面相觑，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冯惠继续留在宿舍，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就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会引爆。
辅导员自知昨晚没有及时赶到警局是失职行为，忐忑不安的问道：“小卓，你这伤还挺严重的，要通知家长吗？”嘴上这么说，心里祈祷了一万遍，千万不要通知家长，不然自己就完蛋了。本来就只是个小小的辅导员，要是家长看到自己孩子在学校里伤成这样绝对要闹起来，一旦来讨说法她必定要喝西北风去了。
卓可盈也看出了辅导员神色之间的焦灼不自然，能猜到她在顾虑什么，既然主导权落在自己手里何不趁机达成目的呢？她快速组织了下语言，很平静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办个走读证，不退宿。我就是应天人，家在这里。这件事，我想还是不要惊动家长了。我妈妈一定会很着急的，她性子火我拦不住她，万一………………”
“好好好，我立马给你签个走读证。”卓可盈的话术仗打的很漂亮，每句话都戳中了辅导员的担忧点，二话不说立马给她签了张走读证：“你回头贴上自己的证件照就行了，以后有任何事就立马打电话给我，保护好自己。”
卓可盈自己都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走读证，并且还不用打电话给卓帆核实，也算是没白受昨晚的罪了。刚钻进车里就忍不住要跟孟言川分享喜悦，双手捧着走读证递到面前展示她耍小聪明的战利品。
孟言川搭在方向盘的胳膊一顿，来回扫着满眼欣喜的卓可盈和她手上的走读证，听着她乖乖坦白了证的由来这才恍然大悟，以前确实发现她很聪明机智，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恐怖的意外事件她还能想到利用这件事办成走读证，不禁失笑：“可以啊，以后每天接你上下学，贴身保镖上线。”
一路上，两人的手机响个不停，一会儿一个电话，有慰问的也有李崇明打来汇报进度的，最后就是警局希望卓可盈去一趟，准备结案处理。李崇明听了他爸爸说的情况，一万个不放心，怎么想都担心受怕，带着对象从江北特意赶来湖宁分所找他们汇合。
“哎？来了！”李崇明的女朋友尹司纯挥着手臂跟他们打招呼：“这儿！盈盈，你这腿……………”
卓可盈刚走近她眼前就把她吓了一跳，虽然提前得知她伤的不轻，可亲眼看到她腿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心都跟着疼，小心翼翼地挽住她胳膊：“那个人渣真的该死！别怕！警察一定会公正严惩他的！”
“来了？这边请。”
两位男警将他们带进审讯室，简单明了的把冯惠的说辞告诉当事人：“冯惠上午到的，对她偷拍、盗用的事实供认不讳。赵阳对女性当众施暴，拘留十五天并处以1000元罚款。冯惠偷拍散播隐私照片，拘留十日并处以500元罚款。你看，你作为受害人还有什么要求吗？”
卓可盈上网查过了资料，警察所说的已经是最严重的处罚了，她并没有异议：“我没有其他的要求了，一切按照法律程序走。”
尹司纯性子直，插了一句嘴为卓可盈打抱不平：“警察叔叔，她伤成这样走路都不利索，就赔偿1500块？买点营养品都不够啊，这是不是太少了点啊。”
李崇明拽了拽尹司纯示意她别乱发言，她不情不愿的嘟着嘴甩开他的手。警察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身体后续有任何问题，只要去医院检查，一切后续费用都由赵阳承担，这点可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