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铃草
缀满霓虹灯的街道洋溢着浓烈的节日氛围，跨年夜出游的人群比想象中还夸张，灯火阑珊灿烂晃人眼。集市繁华拥塞，路边摊纵横交错各自亮着招牌，一锅锅炒货冒着蒸腾的热气把前来觅食的游客脸庞熏的通红。卖什么的都有，小贩翻转着手腕技艺随意娴熟的用铁勺捞起泛着晶莹透光的糖炒栗子，哪怕风味平平，但手里传来温热湿糯的栗香是在寒风凛冽的街头里最治愈的味道。
“老板～拿两串草莓的～”
“再拿两串黑糯米的～”
陶思蕴被裹着诱人淡黄色糖衣的糖葫芦给吸住了脚跟，看着红彤彤的山楂和草莓都控制不住口腔内唾液的分泌了，这饱满鲜艳的视觉效果还没尝到滋味都足以让牙根隐隐泛酸。
“多少钱？”
“34～拿稳了。”
卓可盈刚接过糖葫芦就感觉到耳畔吹起一阵淡凉的微风裹挟着和风一样轻的声音：“真巧。”
她转身撞上孟言川似笑非笑的眼眸，想装巧合偶遇但又想故意留点马脚破绽让人有迹可循的坏心思全写脸上了。
“诶？你们也来放气球吗？真巧啊！”陶思蕴来回端详着李崇明和他身旁捧着一小束满天星的娇小女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哦～女朋友呀～”
李崇明大大方方的一把搂住女生，骄傲满足溢于言表：“对啊！刚答应我的。”
“嗬…………还不是我助攻的？”孟言川瞥了得瑟个不停的李崇明，这花也是他百般叮嘱要挑满天星的，怕李崇明买那些带花粉的花拿出来会引卓可盈发病。
李崇明嘴角都要裂上天了，但并不买他的账反驳了他的邀功：“又不是你想到的！你还不是问别人的？谁知道你问了哪个妹子？神神秘秘的…………”
卓可盈听到这里脑神经就跟拉面一样被双手拉到最大限度又迅速揉成一团，无尽的拉扯揉踩。表白？花？她一个激灵才恍然明白，昨晚孟言川问她女生喜欢什么样的告白，原来不是他自己想知道，是帮李崇明问的？
陶思蕴看了眼时间提出了意见：“那咱们一起呗？难得碰到了，买气球去？”
“好啊～”李崇明搂着他的女朋友两人走在前面脑袋贴着脑袋咬耳朵，陶思蕴自觉的放慢了脚步给他们留出私人空间。
孟言川眼神有意无意的瞟着卓可盈手上嫣红欲滴的草莓糖葫芦，不自觉舔了舔唇角咽了口口水，卓可盈捕捉到他渴望的眼神，默默把糖葫芦往他眼前递了递。
“你要是吃哪个？”
卓可盈习惯性把优先选择权给别人了：“你想吃哪个就拿，我都行。”
孟言川早就发现她有这个问题了，每次都让着别人顺着别人的想法，都拜卓帆的畸形教育所赐。他硬要把她的三观给掰回来：“你选。”
“啊………那我吃糯米的吧。”卓可盈拿了黑糯米糖葫芦后，把纸盒递给了他，三人并肩啃着脆脆的糖衣。
晃悠到卖气球的摊贩边，陶思蕴前后左右的绕着气球堆纠结款式，孟言川看卓可盈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静，只是抬头打量着气球。
“你要哪个？”孟言川循序渐进引导她说出自己真正所想的选择。
卓可盈就是那样的性格，习惯性退让习惯性逆来顺受习惯性沉默，孟言川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就这么跟她相处了，每每遇到需要选择的事情都是以问题的形式抛出，而不是帮她做选择。
“粉色的吧。”
“有两种粉色，要拿一个？”孟言川走上前从老板手里拽出了两个深浅不一的粉色气球。
“我都行………”
“不行，必须选一个。”孟言川不知疲倦的在她习惯性退缩时拉着她前进。
卓可盈有些发愣，他怎么连续两次让她先选了？还必须选一个？不给确切答案不罢休的态度。她快速在心里衡量了下，指了指他左手上的气球：“淡粉色的吧。”
“啊！”李崇明的女朋友一个不小心没拽紧牵引绳，刚到手没几秒的气球就飞升上了天空中。
“没事儿没事儿～我再给你买一个。”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陶思蕴拽着气球的力道都不自觉加重了些，还在食指上多绕了几个圈生怕气球一不留神就跑远了。
李崇明扭头看到孟言川双手插在口袋里，手上光秃秃的也没买气球有些奇怪：“你不买一个？”
孟言川看着他拿着爱心气球的样子实在是接受无能，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娘们兮兮的…………我不要………………”
陶思蕴怎么看着气球怎么紧张，她拽住了卓可盈伸出手腕给她：“你帮我绑在手腕上吧？我怕跑了。”两人互相绑好了气球后，汇入人群往中山路广场走去。
漫步在街头，处处人头攒动都是来跨年的游客，欢声笑语萦绕喧嚣，漂浮在半空中的气球摇曳着身姿，一个个肥硕圆润的气球绘制出一副靓丽盛大的风景线。
孟言川站在她身后垂眼盯着她的后脑勺，她好像很喜欢白色，大多衣服都是白色的。米白色兔绒帽、豆浆白菱格棉大衣、椰奶白羊绒围巾，不同色系的白她穿上一点都不寡淡，很称气质。除了白色，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能代表她了。辞旧迎新的跨年夜，她是无数鲜艳色彩里唯一纯净的存在。
“还有三分钟了！”陶思蕴着急忙慌的捣鼓着绑在手腕上的绳，卓可盈听到她的提醒后也想把绳给松开，抽了半天才发现陶思蕴给她打了个乱纷纷的死结。
孟言川看她闷头操作了半天都没解开，从口袋里摸到打火机从她身后伸出胳膊，拇指按在打火机按键上：“别动，小心烫着了。”
咔哒一声，他轻柔的把打火机点燃，歪了歪身子从她肩旁探出了脑袋想让自己的视线范围宽阔些以确保不烫着她。卓可盈稍稍斜了下眼珠子，视线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笔直的撞上他高俏的鼻尖和勾着的唇角弧度，那一束摇曳的澄光在他清澈的小鹿眼里凝聚成一颗璀璨的光圈。
心漏了一大拍，大脑一片空白。他就凑在她的肩旁，这距离把他们的呼吸都纠缠融合到了一起。再看下去的话，要露出马脚了，她回过神来恨不得把脸都埋进围巾里，被帽子遮住的耳朵迅速发烧，兔绒毛喇喇的挠着耳后神经，酥麻的痒意瞬时化开。
“5！”
“4！”
“3！”
“2！”
“1”
“新年快乐！wuhu！”
“嘭！”
广场四角向空中弹射出了银色礼花，一片漆黑的夜空被无数闪片和气球照亮。卓可盈摊开手心任由卷曲的亮片洒落下来，她目不转睛盯着逐渐远去的气球许下了新年愿望：【希望新的一年，能幸福，能快乐。】
孟言川落下眼神看着她虔诚圣洁望着天空的侧脸，跟着她浅浅一笑。那双杏仁眼里永远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世俗都与她无关也不会染黑她。
“新年快乐。”他低醇的声音就像是寒冬里的南瓜拿铁一样，冒着甜甜的热雾气，暖入骨缝。
卓可盈第一次不想要闪躲：“新年快乐。”
人声鼎沸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在蔓延。花样年华，再绚烂的风景都比不上此刻的悸动，一只白鸽在昏暗中身披荧光扑棱着翅膀掠过了心湖，一片波澜。
今年过年早，元旦假期返校后就是两周的紧密考试。大考结束这天冯惠作为寝室长组织了宿舍聚餐，六个人合计了下去了西门。临近新春天越发冷的厉害，应天的冬天尤其湿冷不比北方的冬天好到哪儿去，卓可盈断断续续咳嗽了好几天，出门都得戴好口罩把自己呼吸道防护起来。
聚餐结束后就兵分两路了，董心然和卓可盈去买烤红薯，其他的舍友要去拿快递。董心然捧着烫手的烤红薯取暖，长呼一口气突然发出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一学期就这么过去了～哎……………马依依都谈了第二个对象了，我还一无所获。”
卓可盈听着她少年装老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谈对象，有这么重要吗？”
董心然拼命点头：“当然了！大学就是要用来谈恋爱的！不然就白上大学了！要不咱们下半学期好好努力一把，争取脱个单吧？”她扭头打量着卓可盈，刚才好不容易上升的兴致又消了一大半：“你是不愁…………我可怎么办啊？”
“愁？愁什么？”卓可盈完全没意会到她在说什么，一头雾水。
董心然搂着她的肩膀吸着鼻子细细的分析给她听：“其实蒋裕宁真挺好的，长得帅成绩也不错，篮球打得也蛮好的，每次学校活动都能看到他，真的挺优秀的，你不考虑下？”
一提到蒋裕宁三个字，卓可盈就不自觉心里发毛，她咬了咬嘴唇把心里积压了许久的问题抛给董心然：“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不肯跟你们去图书馆了吗？”
“为什么？”
“因为上次他坐在我旁边，故意按了下我手背，我真的很抗拒这种行为。”
董心然愣了愣随后就反问她：“按了下手背？也不算越界吧？”
“是吗？这不过分吗？那我为什么心里特别厌恶呢？”卓可盈本来想寻求她的帮助，可她的回答让本来就想不通的问题更复杂了。
董心然很淡然的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不喜欢他才会讨厌和他肢体接触啊，要是喜欢的话肯定就不会抗拒啊。归根究底，你没跟他看对眼。”
卓可盈一下乱了脚步，她抬手摸了摸闷闷的胸口语气都有些发虚：“喜欢？就不会抗拒吗？”
“当然了，如何最直接的判断你喜不喜欢一个人，就是肢体接触，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董心然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一副身经百战的行家姿态，振振有词的把网上看到过的分析原封不动照搬照抄给她。
喜欢吗？不抗拒就是潜意识在告诉自己喜欢吗？为什么会喜欢？在每一个她没有抗拒的瞬间吗？卓可盈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在爬山，拼命加快着脚步想登顶看清云端到底藏了什么，但是浑身精疲力尽跌在半山腰了。
“喜欢是什么？”卓可盈需要有人在身后把她踹上去。
“喜欢就是，看到他的时候内心会有期许会开心，身体会发热脸红心跳。可能你会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无缘无故想到他。想靠近又害怕，其实是个很莫名其妙的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脸红心跳的呢？她摔了一觉他把校服和创可贴给她的时候，他在暗巷里拉着自己穿梭在风中的时候，她弄脏衣服他再次把外套丢给她的时候，她在食堂门口病发他不顾约定照顾自己的时候，他出乎意料的给自己买了生日礼物的时候，他们一起拍情侣照的时候，跨年夜他点打火机的时候。
可能，除了这些记忆深刻的瞬间，还有很多被忽略的时刻。但确定的是，面对他，确实有过期待也很想逃避。这些莫名其妙的动荡情绪把他曾经给过的伤害，都不动声色的给减轻了。
这世界上会有和她一样的人吗？喜欢上了一个真真切切伤害过她的人。当然有，她就是学心理学的，很明白这一点，有一个精神疾病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或斯德哥尔摩效应，又被称为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甚至协助加害人。
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控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解救者当成了敌人。
心理学家通过理论和实证研究发现，只要时机比较合适，任何人都可能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爱上伤害自己的人，时刻为他着想，甚至对他念念不忘，而且伤得越深就越难以忘怀。很多人都希望自己拥有超能力去改变对方，相信自己能改变对方的信念大大地增加了人们患上爱情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概率。】
而卓可盈在知道了这一知识点后，深深的告诫过自己永远不要成为这类人。而现在，她有点分不清了，她算是成为了自己曾经最憎恨悲怜的人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