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荼靡
已经跑出了巷子甩掉了那帮难缠的无赖，可孟言川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还是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快步穿梭在街头。卓可盈后知后觉有些剧烈运动后遗症，腿脚直发软有点跟不上他的步伐，她小声提醒道：“他们没跟上来了…………你………走慢点…………”
孟言川心里还残留着消不散的恼怒，被她出声敲醒浑浑噩噩的思绪给拉回了现实，他缓下脚步整理着情绪想回头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一下瞥到自己握着她手腕的手，迟来的尴尬紧绷。孟言川赶紧松开手有些慌乱的闪躲着眼神，遮遮掩掩的语无伦次：“你………我这个？你，你那个？受伤了吗？”
“我没事，但是…………”卓可盈往左挪了一步好让自己挡住的灯光完全照映在他的脸上，她伸手悬空停滞在他的嘴角旁，微微蹙着眉眼眸闪烁着微光。孟言川被她突然的靠近吓傻了，他脊椎一僵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呼气就会把她这团雪给吹散了。
卓可盈试探的点了点手指还是不敢碰他，收回了胳膊语气低落有些担忧心疼：“你嘴角肿了，还破了。找个药店买药先处理下。”她来回扭着脑袋寻找着街边有没有药店，眼神落在左前方：“那里有药店。”
孟言川揣着不安的心跳默默跟在她身后过了街，看着她的背影满脑子都在回绕着她维护自己弱小无助又坚强勇敢的模样，他低下了下巴让碎发垂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悄然勾起了唇角。卓可盈快速买完药带着他坐在街边的木椅上，从纸袋里掏出了碘伏和药膏递给他：“先用碘伏消毒，再抹药膏。”她摸了摸口袋后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我没带镜子，你拿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下吧？”
孟言川一言不发按照她说的照做，对着手机屏幕慢条斯理的涂着药。他也不喊痛不皱眉，保持着从一而终的木头脸。余光瞥着一直盯着自己涂药的卓可盈，她就像是个生怕他没把任务完成的监督员，眼神直勾勾的。孟言川灵机一动，故意哆嗦了下手指把药膏抹到了伤口外。
果真卓可盈一着急，想都没想有无不妥脱口而出：“没涂到伤口啊，往右边一点。”
“右边？”孟言川瞄了一眼她假装听懂了，故意反方向抹了点药膏。
“不对，是你的右边，不是我的右边。”卓可盈拿食指点了点他的伤口处，试图让他理解准确的方位。
孟言川哼了哼鼻子傲娇的把药扔到她怀里：“看不到，你帮我涂。”
卓可盈也没想那么多，她麻溜的拆开棉棒裹上了药膏贴上了他的唇角，但他不知道是习惯性端着还是故意跟自己拗劲，揣着手臂直不愣登的一动不动。
卓可盈弱弱的再次开口提醒道：“往我这儿转点，我看不到了。”
孟言川计谋得逞自然言听计从，顺着她的指示向她侧了侧身，垂下睫毛静静凝视着她认真细致的眼眸。她的鼻子精致到像是捏出来的假体，鼻尖高俏鼻型玲珑流畅，眉眼总是带着似泣非泣的含情忧愁。从小到大孟言川都被秦哲取笑说自己白的跟个姑娘一样，他从没见过比自己还白的人，但卓可盈的出现打破了记录，她白到可能指尖轻轻划过都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左侧脸还印着那个混蛋打的粉色手指印。
“伤到哪儿了？”孟言川沙哑低沉的再三追问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伤到。”卓可盈盯着他的伤口，轻柔着指尖力道一点点晕开药膏，眼神却不自觉的移到他的嘴巴上，天生带着点微笑唇的嘴角真的很特别，哪怕他面无表情都天生自带邪痞的坏味儿。视线再往上移，就是立挺的鼻子，透着一丝倔强的个性。这是她第一次凑那么近仔细看他的脸，早就发现他挺白的，但没想到一点毛孔都看不到，脸颊泛着天然的微光感。
卓可盈忽而想到那个纹身男挑衅过孟言川说他长得像个姑娘，其实有点道理。他不仅仅是帅那么简单的长相，是俊美。除了鼻子很硬朗挺拔，脸型轮廓利落流畅，脸也比其他男同学小一圈，眼睛跟小鹿一样灵动，嘴巴又是现下女生很追捧的微笑唇。但她不敢再往上看了，怕被他逮到视线，她慌忙垂下睫毛盯紧了伤口位置继续手上的工作。
孟言川每吸一口气都能闻到她指尖传来不怎么醇粹的茉莉香，又带着一丝柑橘蜜桃的甜蜜果香，清透不厚重。这缕清香形成了一绺雾丝穿越鼻腔缓缓落入心肺，每个角落被触及了，无一幸免。
有点蠢蠢欲动，有点按捺不住。想开口问她为什么要站出来维护自己，想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回北海，想问她讨不讨厌自己，想问她和陶嘉之是什么情况，想问她能不能留在应天上陵大。
卓可盈涂好了药后把纸袋收拾好，想跟他商量下该怎么面对孟耀文：“估计瞒不住你爸爸了，这个伤的位置太明显了。怎么办？”
孟言川眨了眨眼睛缓过了神，把到嘴边的话全部吞下肚子里，还是没底气问出口，他思索再三后语气轻松满不在乎：“瞒不住…………就怎么着吧。”
他掏出手机点着屏幕叫车准备和她一起回家，卓可盈还是担忧不已，她根本不知道假若孟耀文知道了孟言川在外面打架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爸要是发现了，会打你吗？”
孟言川一愣，他扯了扯嘴角抑制住想笑的冲动，极力保持着漫不经心的懒散面孔假装不在意的抛出了问题：“担心我？”
卓可盈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嘴唇想辩解，一下噎住了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解释，从来没体会过这种进退两难的心境，她也不会撒谎只能遵从性格里的坦白：“嗯，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故意来招惹是非。你爸要是误会了，我…………”她越说越没底气，不知道孟言川会不会同意她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越界了。
孟言川掀了掀眼皮盯着她一脸严肃认真，不出声打扰她等着她把话说完。卓可盈想到那个纹身男和孟言川结仇都是因为自己，鼓起勇气斗胆主动给出了承诺：“我会帮你作证的。”
“噗…………”孟言川看着她一本正经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样坚定不移，忍不住笑出了声。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搞半天原来是要帮自己作证。
“行～还算有点良心。”他伸了伸腿吊儿郎当的调侃她，顺便侧面道德绑架她一小下，让她记住自己为什么会两次和那帮人起冲突动手。
卓可盈当然心里有数，都是因为上次他替自己出头才跟他们结下了梁子。她咬着唇角陷入了更深的不安，以后那个纹身男会不会碰到孟言川一次就要找一次麻烦啊？那要是他下次再独自一人被这么多人围住怎么办？他这个性格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能以一敌百的战神，肯定不会退缩，硬着头皮也得上。可怎么可能不吃亏呢？一打多哪怕对方也有损失，还不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吗？
她纠结思虑了半响后缓缓开口劝道：“以后再遇到他们，你不要硬碰硬了，直接报警或者直接走。”
“嗯？”孟言川歪了歪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这话什么意思？真的在担心自己还被抓单吗？原本缓落下来的心跳又被敲高频率，他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反问道：“不有你吗？你不来救我？”
“我？”卓可盈瞪了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说什么胡话呢？她能有什么作战能力？况且，她很快就要离开应天了，估摸着以后不会再见到面了。卓可盈的心就像是在过山车一样，迅速被踢上云端又自主坠落，她沉下语气淡淡的吐了一句：“等志愿填完后我就要回北海了，恐怕，没法再救你了。”
孟言川的心跟着一起猛的跌入谷底，虽然早就知道她要回去，可亲耳听到她承认这个事实比想象中更沉重，无法言说的苦闷。两人陷入了沉默，纷纷垂下头自顾自想着心思。
六月应天的夜晚闷热无风，街景一片灯火璀璨迷人眼，可这绚烂没能映进这两双黯淡失神的眼眸里。卓可盈拿右脚尖蹭着自己的左脚尖，她卡在喉咙里的话还没吐干净悠然飘了一句：“以后别打架了，保护好自己。”
孟言川听着她温柔的嘱咐心尖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从没体会过的触动，有点暖却让他笑不出，隐约鼻腔还有点发酸想打喷嚏。
“车来了，是这辆吗？”卓可盈出声打破了他的思绪，孟言川抬起头轻叹了一口气吞掉所有错综复杂的情绪起身和她上了车。
两周后高考成绩出了，孟言川如愿过了陵大工商管理专业的线。卓可盈也过了北海师范的线，她一直对心理学很感兴趣，查完分数后欢欢喜喜的打开电脑准备填志愿。刚输入完考生信息后，卓帆气势汹汹的冲进卧室一把抢过她的电脑不分青红皂白说教她：“我不可能让你回北海的，必须留在我身边。我帮你填志愿，你别想自作主张。”
“为什么？我一早就说过我要上北海师范，你是知道的！”卓可盈浑身的触角都在发抖，她乖巧温顺了十七年，第一次勇敢对卓帆的强势压迫做出抵抗。
“没有为什么！我是不可能让你回北海的！天天听你奶奶的教唆跟我对着干是吗？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就该听我的话！”卓帆拔高了音量一顿噼里啪啦的数落，顺手把她手机夺过不顾卓可盈如何拉扯她哀求哭闹，大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妈！妈！咳咳咳………妈…………你把电脑还给我！”
“妈！”
“砰砰砰！”
“你就让我回北海吧！我求你了！”
“砰砰砰！”
“妈…………………”
孟言川刚填完志愿就听到门外传来卓可盈撕心裂肺哭喊声，他把怀里的小寒关进猫房里刚转身想出卧室看看是什么情况，突然又想到有事没完成，扭头找了半天在床头柜上拿起粘毛器把身上的猫毛仔仔细细清理掉。他出了房门看到卓可盈纤弱的身躯瘫跪在主卧门前，丝毫不保留心里的委屈痛苦，一下倾盆爆发疯狂拍着门边咳嗽边声嘶力竭的哀求卓帆开门。
“妈……………咳咳咳……………你就放我回北海吧！”
“我从小到大都听你的，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做回主吗？”
“我求你了……………”卓可盈拼尽全力编织了一年的美梦被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她哭到脱力半倚在门边眼泪霎霎的往下掉，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一口沉闷大石堵的她要窒息了。
孟言川缓缓走到她身旁，他从未见过她这般万念俱灰伤心欲绝的破碎样，整个人的灵魂都像是被碾碎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被紧紧攥住了，缩成小小的一团舒展不开。
“留在应天，让你这么不开心吗？”他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那隐隐的不满和责问却还是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
卓可盈没有回答，她不甘不服的泣鸣声已经说明了一切，每一声都像是玻璃碎裂后无数个尖锐的玻璃碴被碾过的锥心痛喊。
“你能借我用下电脑吗？”她抱着最后一线的希望凝聚了眼底残留不多的微光恳求他。孟言川听着她颤抖不止的哀求，看着她眼神里的迫切，闪过一丝的心软想成全她。可他私心一点都不想她回北海，这微弱的正直很快就被浇灭了。
“不行，我不能插手你们母女俩的事情。”孟言川不是第一次为了一己私欲装无情了，可从前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还会洋洋得意自己的小聪明，但此刻她绝望的眼泪就像是一把刀，把他的心扎满了孔，血液四溅捂都捂不住。
王星越听到这里怅然若失，心也跟着堵得慌：“她当时一定很伤心。”
孟言川再次回忆那个场景，她的每一滴眼泪仿佛历历在目，他的嗓子一下沙哑了：“嗯，那天是6月28号，直到8月31号我才见到她。两个多月期间，我完全没了她的消息，只是听她妈妈说她回北海奶奶家过暑假了。”
王星越做出了猜测：“后来你们俩的关系是不是又再次回到原点了？她应该对你失望了。”
“是，她对我冷暴力了一段时间，爱答不理的。”
另一边咨询室里，许思思的情绪跟着跌宕起伏，对当时十七岁无助的卓可盈产生了共情，红着眼眶吸鼻子：“姐姐，你真的………太委屈了。”
卓可盈想到当时的心灰意冷，止不住深深喘了一口气：“当时确实很崩溃。我以为他会帮我，没想到他之前一切看似对我态度缓和的迹象都是虚假的泡影，一戳就破了。”
“那你不要理他了啊！他这么混蛋！”许思思气的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确实有一段时间我不愿意理睬他，我把他归为了共犯行列。也不仅仅是怨恨他不帮我改志愿，还有很多的原因。在我看来我们的关系有所缓和，可没想到他一句话就让我那些自以为的和睦全给否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