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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扶摇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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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一众弟子前去围观,还有几个长老,站在静守堂台阶边的柳师叔和白师姐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

    白师姐用把真剑对着柳师叔,语气激动:“柳期,你骗了我这么久。”

    “是我的错,你要向我寻仇,我亦无话可说。”柳师叔闭上眼,真的是副任杀任剐的神情。

    白师姐的剑迟迟没有斩下去。

    周围有人劝道:“白师姐,不要这样,柳师叔也不是故意的……”

    “是啊,白师姐。”

    ……

    方轻轻估计这剑也挥不下去。

    她扭头,扫了眼人群,没有见到徐之赢。

    来的路上也没瞧见他。

    想是根本没有跟来。

    相比于这些莫名其妙的□□,方轻轻还是觉得武学修为高的徐之赢更有趣些。

    方轻轻扫了几间路边的堂院,弟子们都出来赶热闹,里面空荡荡的。

    徐之赢应该是直接回去了。

    思及此,方轻轻去第五层。

    扶摇并没有规定,弟子不得上更高楼层,不过五层下的六层,是长老们的居所,弟子们都怕长老,加上爬上去一趟很累,很少上去。

    扶摇山多,花草树木多,台阶最多。

    从最底层到五层,一千多层台阶,幸亏这段日子她修道颇有精益,否则根本不上来。

    第五层位于扶摇山这个“转盘”中间,面积却小很多,大概只有底层四分之一的面积,中间靠后是院子,四面开窗,显得洁净又空荡。

    屋檐下有石桌椅,上面还有刀刻的棋盘和棋子盒。

    再往前是空荡荡的广场,大约是徐之赢用来练剑的,方轻轻走到广场的边缘。

    近在咫尺的山雾,没有任何遮挡,犹如悬崖。只有棵破石而出的嶙峋古松,像只瘦骨嶙峋地手抓在山壁。

    古松之下,徐之赢正在盘腿打坐,一身雪白,清风吹过,他却纹丝不动。

    这五层真好。

    不高不低的位置,既望得见云雾,又能见到小镇,再远处的都城,再再远处的七绝山峰,连方雪城似乎都不显得远了。

    天地竟是如此广阔。

    方轻轻欣赏完,没忍住向前走两步,低头去瞧,深而不见底,又有阵恐惧侵染。

    天地又深纵到,她落下去如渺小一物。

    方轻轻退后两步。

    这时在旁打坐的徐之赢才缓缓问:“何事找我?”

    方轻轻问:“你不想知道,柳师叔跟白师姐的事吗?”

    “白师姐不会杀柳师叔。”

    “我猜也是。”方轻轻摸摸石砖面,不脏,干脆也坐了下来,“你其实也对柳师叔的做法不是很赞同吧。”

    否则方轻轻想不清楚徐之赢莫名其妙注意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方家和徐家并无走动。

    她的美貌亦无法吸引徐之赢——倒也不是说她认为自己不足以诱人。

    扶摇崇尚戒欲,徐之赢既然是修道修到如此高境界的,自然也在这方面有定力。

    方轻轻双腿盘坐,撑下巴。山雾时不时被风飘来,犹如仙境般,连周遭气息都令人心旷神怡得很,怪不得她总觉得徐之赢身上有股冷冬寒梅的味道。

    他常年在这里吸收天地灵气,可不是如梅般偏寒而雅么?

    “柳师叔不是伪善,是软弱。”徐之赢开口,“他并非是假意对白师姐好,而是不知如何说。因这心魔,他再也没下过山。也问我,如若我是他会如何做。”

    “唔,所以这件事在扶摇传得人尽皆知,是柳师叔自己让弟子传出去的,是么?”

    静置片刻,徐之赢:“嗯。”

    方轻轻笑了下,不比白师姐。柳师叔的静守堂,人来人往,这种消息时日久了,他早该得知一二却从未加以制止,且如果他真的不想外传,一开始就可以提前告诫弟子。

    “伪善之人,骗人亦骗己。他是不敢面对自己所做之事,又不敢面对白师姐。才想个法子来折磨自己,既推拒白师姐又担忧她有天会知道,仿佛天底下的委屈都是他一个人受着,用心良苦。但实则,他从未认为自己错,否则便不会下得了手。山下镇子在他眼中就是比两条命重要。他始终认为自己心怀天下。”

    徐之赢睁开了眼,转头。

    不同于鹿乘,还会有鼓傲气出现,徐之赢的眼是平静无波的,令人瞧不出丝毫情绪。

    方轻轻也不知道,此刻他究竟是赞同,还是生气。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徐师兄。”她直白开口,这也是她上来的原因。

    “嗯。”

    “徐师兄你这么厉害,有没有什么炼气的秘诀?”

    世上之事,想要超脱众人,三者中必有一:

    拥有别人没有的;付出比人更多的;知道别人不知道的。

    方轻轻会预先找好最优路径,再下苦功练习的类型。埋头苦干并不意味着好。

    徐之赢摇头:“唯一可告诫你的,便是必先打牢基础。”

    “所以你才在初级弟子那级呆了那么久。”

    徐之赢点头,顿了顿:“其实我亦并非天才,而是比你们修行得都久,加之有外力相助。”

    “嗯?”方轻轻好奇。

    “我娘是剑修,我爹是医修。你已上过何长老的课,也应该知道,医修是能将气变薄,侵入他人人体。我爹便是用这种方法将气渡给我娘,我娘又渡给了尚在胎中的我。”扶摇弟子都当他是天才,每逢见他目光总是崇敬,方轻轻倒是第一个问他修行秘诀的人。

    方轻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气不能脱离自身存在。但婴儿尚未离开母体之时,便是母体的一部分,他若在母胎中就要有气,待出生时,他便自然而来带走母亲的“气”。

    “你不可用这种方法。”徐之赢又说。

    “为何?”方轻轻问,母体传气这种事她失去了机会,找医修给自己渡气却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徐之赢很清楚地明白方轻轻在想什么,因为她的目光里充满欲望,或有争赢抢先的虚荣,亦或追寻剑道的热忱。

    “一来,医修体质奇特,修成者少,各大世家如若有医修都会将他们养在府内;二来,医修能侵入他人,便是他气息稀薄的缘故,即便你找了医修渡气,也不会有太大帮助。”徐之赢又说,“我爹娘是另外。”

    “怎么说?”

    “人与人之间的气是不同的。这便是我们能感知他人之气,并对他人攻击产生防御的原因。但若是两人体质、功法相同,又日日夜夜在一起,气便会类似。我家以前有对双胞胎便能够互相渡气。”

    “你爹娘也是如此?”

    “嗯。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也同上扶摇学艺,后来又成了亲。他才能渡气。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渡自身三层之力。”

    “所以这世上才会有双修。”方轻轻终于破案了。即同吃同住同修,再以肌肤之亲渡气。

    徐之赢听她提及双修,并未多说什么。

    方轻轻突地抬眼,启朱唇,认真询问:“徐师兄有婚约了么?”

    徐之赢瞧了她半晌,冷不丁吐出:“莫要行差踏错。”

    方轻轻没忍住笑了,也难怪,是她问得太直,这徐师兄肯定认为她想要跟他双修了。

    不是。

    抬眸,仍旧毫不避忌地打量他。

    徐之赢也从来不挪开视线,他亦是任人打量窥探从不避忌。

    方轻轻直起身:徐师兄很不错,不仅有张绝世的皮囊,如今看来,性情更是一等一的好,不仅有问必答,还倾囊相授,内里是既纯正通透又刚正决绝的。想来这才是他能修得如此高的原因。

    只孤冷不高傲。只寡言不绝情。

    并没有多解释什么,方轻轻站起身:“多谢师兄解惑,那我便先下去了。”

    徐之赢没说什么,转头闭目再次入定。

    方轻轻走到台阶边上,手里攀着一小节柳枝,扭头瞧他:

    乌发后的雪白纱制束带随风轻轻扬起。

    方家就她一个独女,自然是要考虑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虽说她并不着急,但并不妨碍她给自己预定未婚夫的人选——让爹选那些稳妥的,不如让她来选自己喜欢的。

    徐之赢光是那副皮囊就足以吸引她。

    更何况,修道永无止境,变化万千,便也乐趣无穷。若能有同道同行之人,岂不是更加趣味盎然。

    折下柳枝,方轻轻快步下台阶,心情格外愉悦:日后得找个机会将徐师兄弄到手。

    待到了山下,围观人群早就散了。

    白师姐果然没有对柳师叔动手。

    她也动不了手,当着这么多人,若是她真的伤他,其他长老不会不管不顾。

    这也是方轻轻认为白师姐选在扶摇山上动手是步错棋的原因,自然,白师姐可能从未如方轻轻这般想过。

    白师姐决定放下一切,退出扶摇派,去山下养父母家中,眼不见为净。告别完师长和其他师姐妹后,临行前,她特地来方轻轻院子向方轻轻道谢。

    方轻轻没多说什么。

    一来,她跟白师姐不熟。

    二来,她也不是为了白师姐才把这件事说出去,纯粹是为了自己。

    只是……站在院门口目送白师姐背着行囊离去的背影,摸摸自己袖口的针线。

    暮色黄昏中,身姿纤弱的身影,让方轻轻不由得想到了柳姐姐。那个为了有人替自己报仇,嫁入朱府的柳姐姐。

    鹿乘不知何时出现在方轻轻身后:“小姐在想什么?”

    “世上女子为何都这般循规蹈矩?总为他人考虑。”

    柳姐姐以前在府里那会儿,听她有回当面顶撞长辈,吓得脸都白了。母亲忌日,那长辈不允许方轻轻入祠堂祭拜,不合规矩。

    在方家,再大的长辈也没有方轻轻能说了算,尤其是方府家事,这才是规矩!

    爹爹永远都为她撑腰的。

    方轻轻说:“若是我,谁动我爹爹,我必定让他血债血偿,至死方休。哪怕是柳师叔,我也会砍了他胳膊,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惩治他的法子。”

    夕阳落进了远处的云里,遍染辉煌。

    鹿乘站在背后凝视方轻轻背影许久,难得,他在方轻轻身上望见了一丝自己的影子,更或许是丝共鸣。

    柳师叔确实不得已。

    可偏偏是救他的白师姐父母为他的天下大义付出了代价,讽不讽刺、可不可悲?

    能力不足者,谁也救不了,谁也杀不了。

    如此,便需要变强。

    哪怕洗髓易经,受常人所不能苦,入府为奴,供人驱使。只为修行两种心法,有朝一日,拼尽机会,练得大乘。

    鹿乘上前提醒:“小姐,该练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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