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盐税
秋风扫过落叶，但见一蓝衣青年舞着手中的剑，以庭院为方，动作干脆利落，不掺杂一丝犹豫。奈何地方太小，怎么看都像束缚了这位本该属于山水的儿郎。
天教分付与疏狂，几曾著眼看侯王？
“师兄。”
萧行彻挽了个剑花，转过身，笑道：“何事？”
楚行舟撩着衣袍下阶，走至他面前，指了指他手中的剑：“我可以……试一试湛卢吗？”
萧行彻于是将湛卢递给了她。
楚行舟掂量了一下，挽了个剑花。湛卢有感应似的，微微透露出剑气掀起了地面上几片落叶。
她心中一喜，果然是上古神器，用着还真顺手。
“湛卢和赤霄本是一家之作。”萧行彻道，“后来才一分为二，到了萧氏和孟氏的手中。”
“那萧氏和孟氏有什么联系吗？”楚行舟随口一问。
萧行彻默了默，方道：“有。”
楚行舟扭头看他。
“西落山庄……本是皇家在江湖的眼睛，每任庄主都有责任去保护孟氏天子。只不过后来……后来就没有这个规矩了。”
“倘若湛卢和赤霄合为一体呢？”
萧行彻轻声道：“江湖上传言，得湛卢赤霄者——九州之内，再无对手。”
“怎么可能？”楚行舟不置可否地一笑，“湛卢赤霄尽管是上古神器，但也没有厉害到可以一统天下的程度。这明显是有人想要引起纷乱，故意抛出来的谎言。”
“不错。但——是人都会贪心，江湖中许多门派已经开始对西落山庄虎视眈眈，企图得到湛卢，想要达到自己的野心。只不过现在赤霄没有消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师兄在江湖中的位置，一直都很危险。
赤霄……
楚行舟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既然它是一切风波的来源，那么她一定要把它找到！
“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他不知道。”萧行彻嘲弄一笑，“他这个皇位得的，有点不厚道。”
“虽说不厚道，但所幸天下太平。”楚行舟长舒一口气，“若是我生在过去，只怕官路没走一半就失败了。”
萧行彻垂眸，落寞之色稍纵即逝，转而又笑道：“盛世出贤臣，乱世出枭雄。说不定阿舟也能成为一名枭雄呢？”
“我？哈，还是算了吧。”楚行舟摇摇头，“我只适合在枭雄手底下办事，但若真要当名枭雄，我还不够格。”
“什么样的人才能算上枭雄？”
楚行舟正欲回答，忽闻门外响动。
他们相视一眼，萧行彻点点头，离开了庭院。楚行舟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打开了大门。
孟岐玄衣墨发站在门前，一如六年前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只是当年的他身上尚带着纨绔子弟的风流味，在沙场待了三年，风沙使他的轮廓更加硬朗，也更加无情。
楚行舟一愣：“四爷？”
“收拾一下，我们准备走了。”孟岐说道。
“啊？”
“父皇现在开始彻查世家大族，幽州那边盐税有问题，我就和父皇说，带着你一块儿去调查。”
楚行舟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询问：“皇上怎么会答应的？”
孟桓既然知晓她是孟岐的人，怎么会同意让他俩一起去查盐税案？
孟岐摊开手，装作无辜的模样：“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是我大哥二哥提议的。”
“……”
楚行舟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孟岐怎么可能不知道孟屹孟峋的心思，他可比她更了解他们二人。
这几个兄弟，明明是亲兄弟，玩起心思对付起彼此来是比谁都狠啊。她心中慨叹。
“那四爷稍等我一会儿。”楚行舟又关上了门。
她走到房门处，萧行彻正抱着湛卢倚在柱子旁等她。见到她垂着头耸拉着眼皮，便能知晓她又遇到棘手的事了。“门外是何人？”他问。
“九怀王。”
萧行彻挑眉：“他说什么了？”
“我要和他一起去幽州调查盐税。”
“你才回白帝城不久，又要出远门了？”
“嗯。”
萧行彻长叹一声：“户部侍郎，的确适合去调查盐税。”
楚行舟抬起头，自嘲一笑：“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可以把世家大族得罪个光。”
“只要上面有人保你，世家大族也不会轻易动你。”萧行彻拍了拍她的脑袋，“阿舟，庙堂之高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世家大族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也许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你只需要，独善其身便好。”
“……好。”楚行舟点点头，“对了，师兄，你回西落山庄吗？”
“嗯。”萧行彻颔首，“我也应当回去了。”
“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萧行彻抬头望了望天：“上元吧。上元佳节，我便回来。”
“那就约好了，上元节……等你一起过。”
他不禁莞尔：“嗯，好。”
楚行舟疾步跟在孟岐身后朝城门走去，经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并不是很想和孟岐多聊些什么——其实主要还是琢磨不透他这个人。
她还是自己慢慢想些东西吧。
如此想着，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
她低首，恰逢小女孩仰头，一双浸润着泪水的眼眸如小鹿般楚楚可怜。于是她蹲下身，掏出帕子给小女孩擦了擦泪水：“怎么啦？哭得都不看路了，很容易被别人撞到的哦。”
小女孩依然簌簌地掉着眼泪：“我的小兔子死掉了……”
闻言，楚行舟抚了抚她的脑袋：“你的小兔子只是去别的地方啦，它会生活的很好。不要伤心了，我给你变个东西好不好？”
“什么？”
楚行舟伸出手，在小女孩眼前打了个响指，刹那间一朵玫瑰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递给小女孩，笑道：“笑起来才会跟花儿一样好看。”
小女孩接过玫瑰，新奇道：“哥哥你怎么变的？再变一次好不好？”
“若是日后有缘，就再给你变一次。只不过哥哥不喜欢给哭兮兮的小姑娘变花。”
小姑娘抹了抹脸，绽放出一个笑容：“好，我不哭了。哥哥，我叫楚梅妆，你一定要记住啊，以后一定要找到我。”
楚行舟含笑答应了。
孟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楚行舟安抚完了小女孩，才起身向他走来。
他的心底顿时感到有几分好笑：“你从哪学来的小把戏？”
楚行舟轻笑了声：“不足挂齿。”
“没想到楚大人，也会在街头去安慰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她与我有缘。”她说，“有缘才会相见。”
到底是个女子啊。孟岐心底感叹道，虽说怀有雄才大略，但到底还是怀了些女人的本性，面对弱小的群体就会流露出同情。
不像他们似的，明里暗里害了那么多人，早已经不分是谁的鲜血，哪里还会因为一个小孩的眼泪而停住脚步。
城门之上，孟屹凝望着城下的马车绝尘而去。他抚了抚衣袖上的蟒纹，轻笑道：“业明，你说四弟这次能不能安然回来？”
樊客立于他的身后，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神情，思忖了片刻，答道：“臣不敢妄断。”
“哈哈，你不必紧张。”孟屹微眯起眼，眺望远方苍翠，“我这次不打算动手。”
能让孟屹选择不动手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孟峋也会掺和进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果不其然，孟屹接着又说道：“幽州盐运使——姓陈。”
樊客抬起头。
看来此次陈家倒台是必然的。
孟屹回身，冷笑道：“二弟想方设法将高太尉收入囊下，但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既然他折了我的兵，我也不妨回他个礼。”
樊客侧身，目送孟屹阔步离开。
楚行舟才折了孟峋的兵，孟峋必然对他怀恨在心。加上此次盐税与孟峋脱不了干系，孟峋一定会想法设法阻挠楚行舟和孟岐。
最后不管结果如何，对孟屹和他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
当听说陛下要彻查幽州盐税的时候，陈少宾便开始坐立难安，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绞尽脑汁也要想出来法子来提醒提醒自己远在幽州做盐运使的弟弟。
听见有人敲门，他心中烦闷，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进来。”
门被推开了，陈少宾抬眼一看，是自己向来最不喜爱的庶子陈允容。
陈允容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道：“父亲。”
陈少宾敷衍地点点头：“你有什么事？”
“父亲可是在为幽州盐税之事头疼？”
陈少宾本来也没想听他说话，想着借口想要将他打发出去。但陈允容的话一阵见血，迫使陈少宾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面前的儿子。
陈允嗣是个扶不上墙的，陈少宾心里清楚，只不过自欺欺人而已。但为何不知不觉，陈允容的能力早已超过了他的预料，这令他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
“不错。”陈少宾点头，“你来找我，莫非你有对策？”
陈允容一笑：“父亲，想要提醒他人而又不被发现，自然是要做的隐晦。儿子有一计，不妨父亲听听看。”
“你说。”
“父亲送一个空白的信纸去幽州，用掺着盐的茶叶封口，神不知鬼不觉，别人自然不会发觉父亲的意思。”
陈少宾恍然大悟。盐、茶、封口可不就是盐、查封的意思吗？他满意地点点头，觉得此计甚妙。
陈允容见他已然心动，目的已经达到，便提出退下。
待出了书房门，他展开满是热汗的手掌心，嘲讽一笑。他当然不是为了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他是要让整个陈家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