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陶逸
“楚姑娘。”
楚行舟一走出宫门，展儿便出现在她面前。待看见她身上的伤，展儿不禁又开始焦灼起来：“楚姑娘，我带你回去。你这伤——也拖太久了。”
楚行舟拉住她的胳膊，询问：“师兄怎么样了？”
展儿愣了愣：“已经无大碍了。”
“那就好……”楚行舟点点头：“麻烦你了。”
待回到府上，展儿替楚行舟处理好了伤口，方叹了一口气：“楚姑娘，这次是真的对不住了。情急之下我一时找不到救兵，就只能劳烦你，还让你受了伤……”
“无碍。”楚行舟摇头，“展儿姑娘，所以你能告诉我，今晚你和师兄去皇宫是为了什么吗？”
“这……”展儿欲言又止，“我想，还是等公子醒了，你亲自问他吧。”
见楚行舟心事重重的样子，展儿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会讲话了，明明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的。“楚姑娘，你不要误会公子。其实公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更别说要扛起我们这个几度飘摇的西落山庄了。他从前不肯与你多说，便是担心以你的性子肯定会被牵连进来，公子也是为了你着想的。”
“我知道。”楚行舟抿了抿唇角，“其实，说与不说也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一直是我的师兄，这就够了。”
与其兜兜转转去执迷于一个答案，倒还不如一心一意地去支持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去帮助他。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与使命，若是能历经风雨一路走到尽头，已是人间之大幸了。
“对了，师兄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以他的武功，想要逃离皇宫应该不难吧？”
展儿闻言，脸上顿时涌现一种气愤的情绪：“我和公子本来都已经打算离开皇宫了，谁知半路杀出个常月途，公子从来不会对女子下手，她就暗地里使了阴招，重伤了公子，这才会使四皇子得了空子！”
“常月途？”
“她是江湖中人，平时神秘的很，谁也不知她从何来，又从何去。但她似乎很喜欢和我们作对。”
“原来是这样吗……”
“姑娘应该也是见过她的。柏梁宴上，皇上招待狄戎使者，那个领头跳舞的红衣女子就是常月途。而且，是她后来杀死的景娴公主。”
楚行舟感到诧异。
为什么常月途会来到白帝城？她又为何杀了景娴公主？一个江湖中人，为何偏要与朝廷作对？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恍若重重迷雾，遮挡在他们面前。
“如果真是这样。”楚行舟倒吸一口凉气，“江湖和庙堂是要发生大乱了。”
展儿张张嘴又想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沉稳的敲门声，楚行舟和展儿对视了一眼，展儿点点头，道：“进来吧。”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走了进来，约莫二十五岁，气宇轩昂，丰神俊朗。他看了展儿一眼，便朝楚行舟抱拳道：“在下柳渠白，见过楚姑娘。”
楚行舟站起身回礼道：“柳公子。”
展儿也站起身，向她介绍道：“楚姑娘，渠白也是西落山庄的人，在皇宫的时候先前被常月途一行人缠住了身，姑娘没有看见他。”
“今晚麻烦楚姑娘了。”柳渠白向楚行舟垂首道。
“无妨。”楚行舟道，“我可以去看看师兄吗？”
“啊，好。”柳渠白让开一步，“公子就在隔壁，楚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喊我和展儿。”
“知道了，你们也辛苦了。府里有客房，你们都早点歇息吧。”楚行舟点点头，离开房间。
在房门关闭的那一瞬，展儿的表情瞬间冷若冰霜，她沉声道：“常月途一行人可有说什么？”
柳渠白摇摇头：“没有。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一直守在皇宫这里，就等着我们过来。”
“难不成，她对赤霄也感兴趣？”
“她就算拿到赤霄又能怎样？赤霄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块烂铁。就和湛卢一样，若非命定之人，它们是不会有其他主人的。”
展儿仰头，长叹一口气：“赤霄失踪这么多年，它真的存在吗？”
“不管它存不存在，江湖中已经有人利用它来制造风浪。若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西落山庄是站不稳脚跟的。”
“都是群伪君子！”展儿呸了一声，“为了个人私利，将我们置于众矢之的，当年若不是西落山庄——如今岂有整个江湖？”
“好了。”柳渠白拍了拍展儿的肩膀，劝慰道，“公子都没说什么，我们又能抱怨什么？”
“我只是……感到不值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公子，她和柳渠白不会活到今天。
公子一直是个心善的人，但总有人会利用他的心善来伤害他。
难道人活在这个世上，心善就是一种罪过吗？
亭榭楼台间，清水漫桥边，锦鲤嬉戏处，叶叶纯白莲。云酬侧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楚行舟：“楚兄怀疑谁？”
楚行舟静静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陶逸。”
云酬移开眼眸，复望向水面：“陶逸乃是尚书令，想要扳倒他，可需要不少功夫。”
“我知道，陶逸是陶家的主心骨，想要除掉他，确实是一件难事。”楚行舟闭了闭眼，“陶、梅两家交好，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倘若能让陶逸和梅居荐自相残杀，就再好不过了。”
“可你现在没有证据。”
“是人总会露出马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的半张脸上，使得她一只眸子中神采奕奕，犹如一湾波光粼粼的泉。“陶逸与江湖做交易，所贪图的是大量的钱财和自己家族的地位。而他想要藏匿这些钱财，我猜，他必然会进行拍卖藏品来掩藏钱的数额。所以我们需要找到的，是他所收集的藏品的来源以及拍卖的凭据。”
“所以……”楚行舟咬咬牙，“衍止，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云酬莞尔，他转过身，光影纵横之间，一身纯白成为了人间绝色。“楚兄，在我面前，永远不需要客气。你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倾囊相助。”
楚行舟心中一跳。她不明白云酬的这份善意从何而来，但她偏偏又觉得，这份善意纯粹的并没有掺杂恶意。她十分费解，不知道她到底何德何能，让云酬说出这番话。
她低首，朝云酬做了一个长揖：“楚行舟，在此谢过云公子。若是日后云公子遇到什么麻烦，行舟也一定会慷慨相助，绝无怨言。”
云酬回以一礼。
“陶逸老奸巨猾，不好下手。也许突破口在他的侄子陶奉谦身上。”楚行舟道，“衍止，我需要你在我将证据搜集到之后，能召集御史台的御史们一起弹劾陶逸，三人成虎，方能让皇上如临大敌。”
“好，我明白了。”云酬点点头，“我在御史台当差，这件事并不难。但是苏从是个棘手的人，他毕竟是御史大夫，掌管着御史台。”
“当年白丞相的死因，也与陶逸有关吧？”
云酬明白了楚行舟的意思。苏从乃是重情之人，与白枫举相识多年，怎么不会为他的离世感到蹊跷悲愤？若是知道了此事与陶逸有关，他虽不能参与其中，但一定会掺和一脚的。
“好。御史台有我，你尽管放心吧。”
“多谢。”
楚行舟的目的达到，便提出了告辞。云酬伫立在原地，凝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如波涛汹涌般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踏出了一步，然后便再也停不下来，直奔莫府而去。
看见莫陟高堂危坐，云酬行了一礼，便直直朝他跪了下来，此举让莫陟不由得愣上一愣。
“衍止，你这是何意？”他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学生前来，见先生最后一面。”云酬磕了一个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庄重。
“你……”莫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还是要走上那条路，对吗？”
“是。”
“你啊你，你固执啊！”莫陟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白胡须颤颤巍巍的，“宋家当年究竟如何，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怎么就不能放下过去，好好向前走下去呢！”
“可是宋家毕竟是学生的家！学生永远是姓宋的。”云酬抬起头，眼眶红红，“不管过去多少年，一旦想到宋家蒙冤，祖父惨死，学生便不能安心地活下去。学生知晓先生的一片苦心，但学生也不得不辜负先生的苦心。这条路，学生是一定要走的。学生一定要还宋家和祖父一个真相！”
莫陟无力地放下手，他闭了闭眼睛，失望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学生并没有忘。学生很感激先生这些年来的谆谆教诲，感激先生授予学生诗书，教导学生君子之道。请先生原谅学生的不肖，今日学生与先生断绝师生之情，从此之后，再不相见，绝不会拖累先生。愿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莫陟死死盯着面前这位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气氛剑拔弩张，但云酬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看来，他早已在心中想好了，不管自己再怎么劝，也于事无补。
“哼。”莫陟不愿再见他，甩袖离去。
云酬久久地跪在砖石上，他朝着高堂再叩了三个响头，以表示他的坚决与歉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