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相救
萧行彻捂着伤口奔逃,他喘着粗气,渐渐感觉力不从心。可他的身后是一大堆的追兵,他若是不能及时逃出去,今晚注定会死在皇宫里。
眼看着面前便是宫门,眼看着还有一步他就可以成功脱身。一支冷箭嗖地飞了过来,刺伤了他的左肩,一个趔趄,他摔倒在地。
霎那间,一柄长剑就快抵到他的咽喉,他抬头,看见孟岐的脸在火光下半明半暗。
“你们退下。”孟岐下令,他身后的追兵也只能乖乖退下。
而孟岐饶有兴趣地盯着身中重伤的萧行彻,冷笑道:“我倒是好奇,阁下夜闯皇宫是为了什么?”
萧行彻忍着剧痛,别过头。
“能对皇宫这么熟悉,想必阁下不是第一次来吧?本王倒是认识一个人,与阁下形态颇为相似。不知可否真如本王所料?”他弯腰伸手,想要揭下萧行彻脸上的蒙脸布。
“等一下!”
楚行舟奔上前来,一把拨开孟岐的剑,拦在萧行彻身前。
萧行彻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今夜,是自己连累她了……
孟岐眯着眼盯了她半晌,周围的火焰燃烧着,发出的嗞嗞声无意间拉开了这场无烟的拉锯战。
“楚络,你刚回京城,今夜便做出如此举动——你不觉得,你太愚蠢了吗?”孟岐在边境待了三年,身上的气质已经磨练得如老将那般,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气和沙场之上的铁血味道。
所以在他开口的时候,楚行舟便感受到了一股战栗。“臣知错。但今夜,臣不会让步。”
孟岐嘲讽一笑:“一个刺客值得你这般卖命,连官职都不要了?”
“他不是刺客。臣以性命担保,他不是刺客。”
“那又如何?擅闯皇宫就是重罪!”孟岐喝道,“楚络,你再不让开,本王连同你一起捉拿!”
“我不会让开的。”楚行舟坚定地摇着头,“四爷,您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必定知道其中的滋味。今夜就当他犯了错,臣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谁需要你空口无凭的保证?”孟岐挑剑直指着楚行舟,“本王放走了刺客,你让本王如何交待?”
“如果臣可以给四爷一个交待,四爷就可以放了他吗?”楚行舟问。
孟岐默然,看看萧行彻,又看看她,目光逡巡着。
像是在打什么算盘。
楚行舟攥着拳头,感觉手心黏润的慌,又在衣服上蹭了蹭,好让自己没有那么紧张。
“好啊。”孟岐的声音掷地有声。
她立即如释重负:“还请四爷回避,我和他有话要说。”
“啧,麻烦。”孟岐收剑入鞘,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挪开步子,“快点。”
楚行舟颔首之后,便蹲下查看萧行彻的伤势。可显然的是,情况十分不乐观,他已经快奄奄一息了。
她焦灼道:“师兄,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撑着点。”
萧行彻想要回答她,可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去回答。他的血早已浸润了他的衣裳,他猛然咳嗽了几声,终于不堪重伤,昏死在楚行舟怀里。楚行舟抱着他,挣扎着想要将他托起,急得快要哭出来:“喂,师兄,你醒醒……别睡……”
“楚姑娘!”展儿姑娘冲了进来。
“展儿姑娘,你快带着他去找大夫!”楚行舟红着双眼,“麻烦你了,我还有要事处理。”
展儿点点头。
一时间,又有一个黑衣人现身,他们架着萧行彻,迅速逃离了皇宫。
一夜北风紧。楚行舟踉跄着站起身,望着天边失神。她心底知晓,若是这一夜不能安然度过,那她和萧行彻的性命将会遭到极大的威胁。
她必须要处理好后路,安然无恙地去见萧行彻。
她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坚决地转过身,朝着皇宫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孟岐站在阴暗处,低头想着什么。听见脚步声,抬了抬眼皮:“走吧。”
“嗯。”
“从这里走到养心殿的时间,本王希望你能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好。”楚行舟垂眸,“四爷,你有短刃吗?”
孟岐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将腰间的短刃解下来递给了她。
他尚未缓过神,她便抽出了短刃,朝自己的肩膀上一捅,所谓之狠绝,连孟岐都有过之而不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歉意地笑了笑:“四爷,走吧。”
孟岐抿了抿唇角,走在前头。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与这庞大而清冷的皇宫不相匹配。他回过头,问道:“还能走吗?”
“无碍。”楚行舟苍白着脸,强撑道。
于是二人紧赶慢赶来到了养心殿。养心殿里早已经灯火通明,孟桓正襟危坐在中央的龙椅上,眼神瞥过孟岐和楚行舟。在他的两侧,分别站着其他三个王爷。
“老幺,刺客可有捉住?”
孟岐拱手道:“回父皇,刺客狡诈,在儿臣捉住之后又逃走了。”
“哦?”
孟峋嗤笑一声,望向他处。孟屹冷冷地站在一边旁观。而孟屿则是轻轻皱了皱眉头,道:“怎么有股血腥味?四弟,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他。”孟岐挪开身子,示意楚行舟上前。
楚行舟捂着肩膀,一个不稳,清脆的一声闷响,直接跪倒在地。“今夜罪过,全在臣一人身上。还请皇上、王爷恕罪。”
“楚大人,你刚刚回京,怎么今夜就出现在皇宫了?”孟峋道。
“回二殿下,正是因为臣刚刚回京,所做之事还欠周全。昔日在温州,谢长安虽死,但其余党未能悉数诛灭,这才导致了今夜刺客夜闯皇宫之事。臣想要抓住乱贼将功赎过,但怎料敌方暗中偷袭,臣一时疏忽叫他们逃走了。”
“你是说,谢长安还有余党跑到京城来了?”孟桓问道。
“不错。”
孟峋冷笑道:“呵,楚大人不是招安了吗?怎么还有余党存在,照儿臣看,当初就应该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二殿下,臣所招之人,乃是温州有名有籍的百姓,且已经安抚回家。至于余党,应当是江湖之中的混混,然平民百姓怎能与江湖混子混为一谈,若是照二殿下的分法,怕是全天下的人都要一网打尽了。”
孟峋怒气上头,刚想指着她的鼻子骂,被孟屿拦了下来。
孟屹瞥了他一眼,道:“若是事实真如楚大人所说,为何儿臣记得,四弟之前是带着禁军去追捕的?后来禁军也没有任何消息。”
“四殿下的确带着禁军追捕刺客。”楚行舟低头,“但刺客奸诈,若是用上禁军,臣恐打草惊蛇,所以之后又将禁军撤了下去。”
“这么说,这一切的罪责都在楚大人身上了?”孟屹笑了。
“臣此次深夜前往皇宫,本就是为了谢长安余党一事。”楚行舟抬头,望向了一直沉默的孟桓,“近几年来不管是温州还是京城,一直都不是很太平。臣在温州时,发觉这背后的真相与江湖中人有关。臣斗胆猜测,江湖中也许有股势力,想要导致天下大乱,所以才会出现泼皮三、谢长安等人对朝廷的阻挠。今夜臣发现城中有不少可疑身影,担心若是太晚禀报,必然是对陛下的辜负,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孟桓听罢,缓缓开口:“朝廷与江湖素不干扰,为何江湖会突然阻挠朝廷?”
楚行舟咬了咬牙:“……因为朝中有奸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俱变。
“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和江湖勾结在了一起?”
“不错。其实不管是泼皮三还是谢长安,臣都多多少少接触过,从中能获得一些讯息。所以臣才会猜测,朝中有内鬼。”
“楚大人,你可想清楚了。”孟屿皱着眉头。
“没有把握,臣是不会说出来的。”楚行舟朝着孟桓磕了一个头,“今夜臣本想与四殿下一起缉拿刺客,但是臣为了套出更多的消息,没有料到刺客会拼命一搏,将臣重伤。后来又出现了几个同伙,四殿下一人不敌,让他们侥幸逃走了。”
“你可有证据?”
“自然。可是——臣希望陛下可以给臣一点时间,让那个人自投罗网。”
孟桓眯了眯眼,食指轻叩。
“朕给你一月时间,如何?”良久,他道。
楚行舟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拜谢道:“多谢陛下。”
事情的目的达到了,他们也终于肯放她前去处理伤口。楚行舟踉跄着一步一步往宫门方向走去,宫路很长,凄清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覆盖了一大片青石砖。
孟岐跟在她身后,突然开口:“你为了他,还真是顽强,一直撑到现在。”
楚行舟没有回头,虚弱道:“臣自有分寸。”
孟岐轻笑:“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很有分寸,但实际上你每次的行为都是在冒险。”
“四爷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楚行舟闭了闭眼,实在没有心思去回答他的话,锥心的痛令她只想立刻回到府上。
可她现在已经步子恍惚,摇摇欲坠了。
“你伤势不轻,这么久了都没有处理伤口,本王带你去太医院,那里应该还有人。”
说罢,他便要拽住她的胳膊。
怎料,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作防备状,回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惶恐和不安。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道歉:“四爷,抱歉。我还是自己去医馆吧……您也累了一晚上,不用顾着我了。”
孟岐偏头,垂眸盯着她护着自己的手。
太奇怪了,她的反应太奇怪了。
明明伤势严重,却不愿意立即就医,就好像是故意隐瞒着什么……
他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又想了想从前她的一举一动。最终,他的心底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楚行舟……”孟岐轻声道,“你不会是个女子吧?”
楚行舟的瞳孔骤然一缩,矢口否认道:“四爷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是女子——”
孟岐挑了挑眉:“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
“罢了,此事明日再说。你先回府吧。”
楚行舟如同得了赦令一般,转身就走。
她是一点都不想跟孟岐说话了。
谁能想到他去了边境三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令她感到胆寒。
孟岐其实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孟屿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如梦初醒般从寂静的宫路中收回目光。
“四弟,你傻站在这儿做什么。”
“无事。”孟岐舒了一口气,“只是在想今夜的刺客究竟是怎么回事罢了。”
“说起来,楚侍郎确实有胆量。”孟屿瞥了他一眼,背过手,“昔日谢观弘前往温州试图剿灭谢长安,事先埋了火药,但后来这些火药却换了地方,并且使谢观弘自毁人马。二哥如今已对谢观弘心生芥蒂,不得不说,楚侍郎这一步走得很好,但他也将自己推向了深渊。”
“……”
“二哥小心眼的紧。四弟,你待在边境三年,想来也十分清楚他的习性。”
“嗯。”
孟岐颔首,别过身去:“三哥,难不成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搭救楚行舟?”
“我……”
“可你也知道我在边境待了三年,见多了生离死别。你觉得——我会在乎她这一条人命么。”
孟岐勾起唇角,抬脚消失在无尽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