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云州路上谈风声(云州篇)
上元节已过,人间回暖,春风拂过,黛瓦上的积雪消融,化成了水珠,沿着瓦檐流下,瞬间拍打在青砖上,滴答作响。
陶雨息在卷宗室内查阅卷宗,这时,门口进来两人,一个是廷尉林弛,另一个则是太仆张符。
陶雨息本想静悄悄的躲在卷宗架子里,谁料,因雪融天寒,感染风寒,使得他猛然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啊啤——”
这喷嚏一打,倒是把刚进门的两人吓了一哆嗦。
已然惊扰来人,无奈之下,陶雨息只好从高架丛中走出来,林弛看之,便问:“雨息还在这看卷宗啊!”
“是的,廷尉大人。”陶雨息恭敬的拂手向林弛行个礼,而后转向张符也行个俯首礼,道:“太仆大人。”
张符笑了笑,也回个礼。随之,张符的目光流连在陶雨息的身上,再也没能挪开。
林弛摸了把胡须,思索着,既然陶雨息也在,便想叫上他一起,“雨息,我和张大人正要去查看去年的岭西盗马案,可否要一起?”
陶雨息心想,去年的盗马案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更何况张符此人……他很不喜欢。
陶雨息转眼却对上张符那肆意的目光,随即转开,心底泛起一丝厌恶,复而将手上的卷宗合上,道:“不了廷尉大人,我来此也挺久了,雪融天寒,我还是先回去添件衣裳,这个卷宗,我借去府上几日。”
陶雨息身体不好,林弛还是知道的,既然他无心留下,便让他回去,“好,到门口守卫那里记个名录就可以了。”
陶雨息躬身道谢,而后辞二人而去。
“请吧,张大人……”林弛转头看着张符,只见张符依旧看着陶雨息远去的身影,微微发着愣,忍不住再次提声唤着道:“……张太仆张大人?”
听到林弛的声音,张符才恍惚回了神,干笑两声,用笑来打破这场尴尬局面,“这陶大人平日里对人都这般冷淡吗?”
“陶大人喜静。”林弛并未多说什么,转身走在前头道。
张符思忖片刻,追其身后,接着问道:“生性如此,没听说陶大人是京中哪家世族子弟?”
林弛听着张符话里探究的意味,想着,这张符可谓是男女通吃,据说府上还养有小倌小宠,方才见张符看陶雨息的眼神,林弛便知晓他心里的那点肮脏。
“早些年皇上从靖州带来了两个少年,这两人便是顾淩君和陶雨息。”林弛怎么也算是两朝元老了,一些事情自然懂得多一些,有些事情,有必要让眼前这个刚提拔上来的人多了解一些,免得酿成大错。
林弛接着又道:“陶大人如今虽在宗正一职,却因深受圣宠,被指到御史大夫身边协助要务,明眼人都瞧在眼里,实则是皇上有意培养良才。”
张符目光微垂,想着陶雨息和顾淩君的关系,不明白道:“既然顾将军与陶大人是故交?又为何那般处处争锋相对?”
“哎~那是人家的私事恩怨,我等就不可妄论,更何况,朝堂上总会存在政见不同,难免不会引起争议。”林弛摆摆手,打断他的探究,接着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高太尉虽然明面上掌管着军职要务,却也如同虚设,真正行军打仗的是顾淩君,实权还在顾淩君的手中。”
张符疑惑道:“这顾将军年纪轻轻就如此深受重用?皇上就不怕……”
张符话未说完,便被林弛打断了,“哎~再说下去,就有悖逆之意,顾将军和陶大人他们是皇上看着长大的,无论怎样也是深受帝心,说到底还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们只管尽忠职守,为皇上效劳便好,其他事不可多想。”
林弛说完,便继续朝卷案架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所以啊,这顾淩君和陶雨息,亦是未来储君的左膀右臂,我等还是要敬之远之。”
林弛的劝说,也是想让张符明白,告诫他少打陶雨息的主意,不知道他听明白了没有。
张符在后跟着,一边笑着奉承道:“是,廷尉大人说得是。”
……
长途跋涉半个多月,运送银粮的队伍,终于抵达云州城郊外,速度还算是快的了,上元节也就在路上过了。
错过了京城的上元节,为此,天朗郁闷了好久,料想今年的花朝节不是在云州,就是在归京的路上,心里寻思着,骑在高马上他,忽然拂下身子,撩起车帘,问马车内的顾淩君,“将军,等忙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京城的上巳节。这出来一趟,已经错过京城热闹的上元节和花朝节,可不想错过上巳节。”
顾淩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没开始忙活,这小子倒是先想着忙完后的事了,“哪有你这大老粗想过这节那节的。”
“这有什么!”天朗放下车帘,外头再度响起他的声音,“流觞曲水,可热闹了,听说前年陶大人在诗宴上拔得头筹,赢得少女芳心无数。”
闻言,顾淩君脸色淡淡,不知是喜还怒,闷哼了一声,“他倒是会玩儿。”
说起当年霄山的上巳节,那会,赵云童还是太学的学生,听天朗说得起劲,坐在马车一侧的他,也忍不住笑道:“不仅如此,就连太学的冯祭酒都忍不住上门讨教一二,当年下官也在场,确实是被陶大人的才华所折服,只可惜将军当年身置边关沙场,未能见如此盛状。”
听到赵云童的惋惜声,顾淩君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道:“无妨,机会总会有的。”
队伍缓缓驶入云州城,见此阵仗壮大,街口行人纷纷避让,退至两旁目观。他们不知道车上何人,只知道这应该是京城来的大官,惹不起,也得罪不起。
顾淩君掀开帘角,看了一路的街景,这云州城是各郡之首,地段上佳,城中富人居多,因为平头百姓,普遍安居在偏僻小镇山村一代,在城中几乎很少看到有流民蜂拥。
因为流民在这里,他们没有尊严可言……
想起当年战乱,他和陶雨息逃难初至靖州城,也没人会觉得他们可怜而施舍一口饭吃,他们就连街头的阿猫阿狗都不如,甚至被人驱赶打骂。
最后饿得不行了,顾淩君索性便把自己卖给了猪肉铺当杂役,为了给陶雨息吃上一个干净的馒头。
顾淩君想着想着,嘴里溢出了笑声,幸好啊,他们都熬过来了。
赵云童见状,还当顾淩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顾淩君复而将帘子放下,转身对赵云童说道:“赵大人,物资我们也护送到了,接下来,就全权交由大人负责。”
赵云童微微措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顾淩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时,才确定顾淩君没跟他开玩笑。
接下来要办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顾淩君却把后面的事交付给他,太子和晋王相争做的事,顾淩君却淡然置之。
赵云童心中似有忧虑,道:“下官怎敢一人独揽功劳,况且这功劳本属于将军的,下官入仕不久,欠缺官道经验,怕是无人信服,下官也是受之有愧。”
所以,赵云童算是个新官上任,就连皇帝的面都还没见过……这次,算是他崭露头角的一个机会。
顾淩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极为肯定道:“赵大人谦虚了,你是丞相推荐下来的人,想必也有你的过人之处,相信你能够做好的。”
平日里,他也曾听说过将军此人行径,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看来传言有虚。
天朗虽然知道将军从来都不图什么功名利禄,但是这次,明明是皇上钦点的他,他倒是把事情转交于给他人,而且还是安丞相的人。
天朗忍不住在外头打探一番,问道:“将军不去露个面吗?”
顾淩君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赵云童,笑道:“赵大人去就可以了,赵大人身为云州刺史,常驻此地,让百姓记得你,日后行事,也好方便办公。”
赵云童听后,深深震撼,向顾淩君深深作揖行礼,“下官多谢将军照拂。”
顾淩君将他扶起,客套了一番,“刺史大人客气了,官途不易,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次行,赵大人先到云州监察署报道,再将物资分好挨个送往各郡。”
他想了想,又接着嘱咐道:“历有前车之鉴,我们所有物资都需清点记册,不可他人之手,由你手下的人办,备份底案留给治粟内史,若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可找我商议。”
“下官明白。”赵云童点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