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月镜

    百里霜尴尬地硬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柳凤姑娘真风趣。”

    厉挽晴拢了拢鬓角，目光寒了几分，“能博百里姑娘一笑也是极好的。”

    厉挽晴端起药碗，这药实在太苦了，她从前很少喝药，现在已经不知道喝多少了。“这里有糖，姑娘吃点就不苦了。”

    “好些了吗？”君业莲今日一声水色长衣，白狐披风，身上少了些邪魅感，倒有几分谪仙下凡的样子。

    厉挽晴故作虚弱地扶额，“血流多了，感觉浑身没力气。”

    君业莲过来拉过她的手探了探脉搏，随后将厉挽晴的手塞进被子里，“现在知道血流多了没力气，我看你打架的时候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在流血。”

    厉挽晴，“我那还不是为了你，易凝香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我要是不打她一顿实在过不去。”

    君业莲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你还能管得住每个人的嘴？”

    厉挽晴，“我是管不住每个人的嘴，但是给我听见了说什么也要管管。一个个的都仗着厉挽晴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是吧？”

    君业莲眼睛变成血红色，厉挽晴马上捂嘴装虚弱，“没事不要再乱跑了。”

    百里霜默不作声地走出房门，抱紧托盘，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好像个外人一样。回想初见君业莲的时候她带着族人四处躲藏，百里霜是半人半魔，她们一族本来安逸地生活在一偏远山村，奈何魔族中人不肯放过他们，人族也容不得他们，天地之大没有一处他们的容身之所。

    那日也像今日那么冷，寒风刮得人骨头疼，百里一族已经逃亡一个月了，老人孩子早已体力不支，她的母亲是魔界长老，离开魔族和人类相爱，被魔族追杀。为了活命百里霜带着一族老小逃亡，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她也筋疲力尽了。

    魔族人追了上来，百里霜握紧长剑，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她也要保护族人。她做好和魔族人血拼到死的准备，不成想业火骤降，追杀他们的魔族人逃命离开。君业莲从天而降，他有一双绝美的琉璃色眼睛，长身玉立，“没事吧？”

    百里霜恍惚了一下，慢慢将生满冻疮的手放在君业莲的掌心，“没事，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君业莲摇摇头，“我不是侠士，你们非魔非人，这是要去往哪里？”

    百里霜含泪望着疲惫不堪的族人，“不知道，天地之大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下雪了，地上淡淡的一层银色，这个冬日似乎凄冷了不少。

    君业莲，“谁说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跟我来。”

    君业莲带着他们来到一座不大的城，这里的人跟他们一样，百里霜第一次感觉不那么孤独，君业莲望着城里的人眼神异常明亮，“如果天地之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我们就建一处，这里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血统之分。”

    从那一刻开始百里霜就决定此生追随君业莲，跟着他救助那些被迫害之人，看着不夜城一点点的壮大。渐渐这份追随的感情变了，她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君业莲年轻俊美，胸怀大志，而她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崇拜着他，仰慕着他。

    终于那日七夕百里霜鼓足勇气向君业莲表达了爱意，君业莲却冷漠的拒绝了她，倒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就是被女魔头厉挽晴抛弃的糟糠之夫，被妻子背叛他早已心灰意冷。百里霜以为只要陪着他，终有一日她能捂热君业莲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屋内传来柳凤和君业莲拌嘴的笑声，百里霜手攥得生疼，她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那日她没有告诉君业莲柳凤被丢在飞鹰岭。百里霜马上否则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会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

    百里霜加快脚步返回房间，途经飞羽楼，她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她突然停下脚步往飞羽楼走去，推开那扇封闭的大门。桃木镜架上放着一面如月光一般的镜子，鬼使神差地她走近镜子。镜子没有照出她的样子，而是出现了一些画面。

    镜子里君业莲和柳凤儿女成双，幸福美满。妒意淹没了百里霜的心，传言水月镜能通晓过去和未来，这就是君业莲和柳凤的未来吗？百里霜指甲刺入肉里，明明是她先遇见君业莲的，是自己陪着他建立不夜城，他们才是志同道合的一对。

    水月镜璃的画面又变化了，镜子里百里霜把柳凤推下山崖，而与君业莲儿女成双的人变成了她。百里霜吓得跑出飞羽楼，她浑身都在颤抖。

    陆惊鸿带领仙门众人发起第二波冲击，君业莲已经达到最虚弱的时候。厉挽晴教薛伯他们布置新的阵法，虽是暂时抵挡了攻势，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公子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厉挽晴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

    君业莲倒是觉得挺新奇，“就算不当讲你也会讲，何须问我？”

    厉挽晴，“他们是为了水月镜来的，公子给他们就是了，水月镜这等邪器留着也是后患无穷。”

    君业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厉挽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夜城的人比那邪器更重要。公子跟着女魔头多年应该知道水月镜是什么，若它真能通晓过去和未来，厉挽晴岂会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水月镜又岂会被称作邪器。水月镜只会放大人心中的欲望，把人带入欲望的深渊不可自拔。所谓看到的未来都是它根据人内心的欲望幻化而来。”

    寒意笼罩着君业莲，厉挽晴说得他岂会不知道，水月镜里的未来都是内心欲望的折射，眼下他临近破茧期，力量大减，无力和仙门众人对抗，最好的选择是交出水月镜。

    厉挽晴，“公子，那邪器难道比不夜城中的人更重要吗？再说你留着那邪器也没什么用，不如丢给他们，让他们去争抢好了。”

    君业莲，“我知道，容我再想想。”

    飞羽楼，君业莲站在水月镜前，他知道这面镜子只会放大内心的欲望，柳凤说得他都明白，可是……水月镜里照出他期望的未来，厉挽晴归来和他归隐山林，二人相濡以沫，儿女成双。“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欲望！”君业莲挥手湮灭水月镜里的画面，“不是，不是，我恨她，如果她回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君业莲收起水月镜，果然是邪物，既然他们要这邪物就送他们好了。不夜城入口，君业莲一现身，陆惊鸿马上迎了上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否则只会重蹈那女魔头的覆辙。”

    君业莲阴厉地大笑起来，“别忘了你能活到今天全是因为你口中的女魔头，她纵然做错了很多事，唯独没有对不起你们这些徒弟。昔日你错杀燕云城弟子，是谁代你受过保住你一条性命？”

    陆惊鸿，“………”

    君业莲拿出水月镜，“既然你们都要这邪器，本座送你们就是了，不过水月镜只有一个，你们这么多人怕是不够分的。”水月镜离手，众人哄抢。

    易凝香，“水月镜该由我意合宗接管。”

    邵惊云冷笑，“仙门七派寻找水月镜多日，就你意合宗姗姗来迟，不出人也不出力，就想着捡现成的功劳，哪有这等好事？”

    易凝香，“哪来的愣头小子没大没小，我意合宗哪次没出人出力，你们燕云城每次都走在最前面，到了地方什么事也不做，雷声大雨点小，还有脸说我意合宗捡现成的，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可笑至极。”

    陆惊鸿懒得看他们吵架，也没有争抢水月镜，这等邪器拿在手上无异于接了个烫手山芋，他们还争得面红耳赤，当真可笑。

    上官瑶拿着水月镜，生怕别人来抢，好在游天齐对水月镜也不敢兴趣。“既然水月镜已经寻回，我就回去了，君业莲下次我们一定要分出个胜负。”

    陆惊鸿也已离开，水月镜现在落在上官瑶手上，燕云城和意合宗也不好明着去抢，最后两方闹了个不欢而散。

    不夜城的危机算是暂时得以解决了，血纹爬满君业莲的双颊，全身的血液像是煮沸了一般，疼得他生不如死。君业莲用铁链把自己锁在房内，今晚就是他的破茧期了，渡过今晚他的力量将会更上一层，只是破茧之痛绝非常人能忍受。

    君业莲痛苦地挣扎着，每动一下铁链都会他在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长发被汗水打湿铺在床铺上，一身的水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君业莲紧紧咬着下唇，呼吸粗重。赤瞳虚弱无力，支离破碎的感觉让人非常想欺负他。

    君业莲的意识渐渐涣散，他第一次破茧期是厉挽晴帮他度过的。他当时业火缠身，眼看就要被吞没了，厉挽晴带着风霜而来，把他从烈火灼烧中拯救出来。那一头银色的长发美得纤尘不染，君业莲没有见过神明，但是如果神明有样子大概就是厉挽晴那样的吧。

    君业莲浑身灼痛，血液似乎要把他的皮肉融化了，痛不欲生，他本能地伸出手，却抓了个空，再也不会有人带着风霜而来，那一身紫衣在烈火中渐渐消失，化为灰烬。为何会想起她？君业莲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模糊中似乎有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好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