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遗传
秦如烟临走前,刚好拿到鉴定报告。
景漓来送站,笑着寒暄,“有没有很高兴,合作公司的内部人员是自己人?”
自己人么?
血缘上。
“很……复杂。”秦如烟皱着眉头,心情很复杂。
“现在已经不复杂了。”景漓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车票,“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发车,和你聊聊私事吧。”
“好。”
“我们之间的私事肯定要围绕那个男人了,简而言之,他被小三和他的私生子搞破产了,我侥幸逃出来。他被锁在地库过了几年畜生日子,犯病了,我扳倒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以后,把他接出来。他现在在精神病里养着,你要去看看么?”
秦如烟就知道,许邵鸣那样慈爱正派的男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父亲,“他的精神病是囚禁出来的?”
“遗传的,百分之八的概率会遗传到下一代,但是到我们身上,概率就是二分之一。”
“二分之一?”
“疯子在左,天才在右。而且,当你开始怀疑自己,那些患者甚至病症特征描述,都会对你产生极强的吸引力,就像深渊对你的凝望。”
秦如烟没有读懂她话里的警告,只觉得景漓的话比起精神科医生要顺耳多了,她很想听,很想窥探别人的内心以寻求自己的共鸣。
“唉,秦总,我们不必刻意做什么姐妹,反正我们以前也不认识,以后不认识也不觉得遗憾,就此别过吧。”景漓心存善念说了这番话。
秦如烟原本还想追问她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听她这么说便罢,“那你小心钟毓秀,她对你虎视眈眈。”
“不用了,我们这样的人,不都应该是别人小心着点么?”景漓依旧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
“也是。”秦如烟又想到许寻欢,心情低落,“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那我就到这里了。”
秦如烟掏出手机,打给黄飞灵。
这一行的收获很大,至少她开始求救了,她对自己有了较为清醒的认知。
其实秦如烟更想把自己封闭起来,这个病终归不会太影响别人,可是许寻欢太过于执着,强行分开只会两败俱伤。
她单独来到黄家拜访黄郁,“母亲的遗书里说,您知道我父亲是谁。”
“坐。”黄郁沏了两杯茶,递过去一杯,“你想知道么?”
秦如烟接过茶,“谢谢阿姨,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想知道过去的一些事情。”
黄郁微微诧异,却也没有多问,而是将以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阿姨,我有遗传精神病,现在在积极治疗,小欢在我身边容易被我伤害,您还是接回身边吧。”
“为什么不和她亲自说?”
“我……我们是恋人,我不想她可怜我。”
“小欢性子倔,我劝不动她的。她是我的亲女儿,我私心是不愿意她待在你身边的,但是小烟,单凭我和你妈妈的情分,就足够让我没有理由阻拦你们。她如何是她的事情,她是个人格独立的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好。”秦如烟也不希望许寻欢离开自己。
“医生怎么说?”
“初步判断为酒精中毒引起的抑郁症,两个月后去复查。”
“那你真的要少喝酒了。”
“嗯。”秦如烟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觉有点尴尬。
黄郁看着她回忆从前,“你是个好孩子,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想接过来养,但是你妈妈不肯。我就说她没办法好好照顾你长大,她还不信,她这个人,虽然多才多艺,可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阿姨,您和我母亲,曾经是恋人吗?”
“功败垂成,像极了爱情呢。”黄郁突然皱了眉头,压抑下痛苦,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好好对我的乖女儿,你对她不好,我可是要找你拼命的。”
秦如烟只以为她想到了什么难过的往事,并未在意黄郁此时痛苦的表情,“好的阿姨,那我先告辞了。”
最近秦如烟一直控制自己不喝酒,有一些应酬人家非要给她敬酒,她也坚持推掉,哪怕谈不成也在所不惜。
所以近来她的状态相对稳定,这让许寻欢有了苦尽甘来的感觉,感情的事情不再忧愁,投身在科研工作的时间精力也多了起来。
一个噩耗传来,让许寻欢觉得五雷轰顶。
她的母亲,黄郁,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那个永远可以栖息的港湾,没了。
许寻欢撵走了韦荆,又操持完丧事,病倒在家,住院大半个月,回到秦如烟那里,她也是一副消沉的模样。
秦如烟不得不提起精神去对抗她的消极,奈何消极情绪感染力实在是太强了,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竟然产生了一起毁灭的念头。
一年多的中东维和任务结束,毛柠调回h市,最近常常来看望许寻欢,很心疼她现在的状态。
“小欢,我带你去草原玩玩吧,那边有正宗羊肉串,还能骑马。”
许寻欢礼貌笑了笑,“我要去也是阿烟带我去,和你去有什么意思?”但她心里也很唏嘘,秦如烟几乎不着家了,更别说什么带她去哪里玩了。
毛柠无奈道:“我对你又没别的意思,她做老板的不是忙嘛,你和朋友出去玩一玩怎么了?是你故步自封还是她太霸道了?”
“那一定是我的问题了。”
“懒得理你。对了,阿柔现在在和平方舟工作,国际医疗援助,援非人员。”
“挺好的。”许寻欢敷衍道。
“你真的要把自己憋坏了,我带你出去玩吧?”
“我不想出去玩,真的没有心情。”
“回头给憋抑郁了。”毛柠拿起茶几上一个李子,啃了一口,不死心道:“诶,说真的,过几天我去内蒙执行任务,很轻松,可以带上你的,公费旅游呢。”
“真不去了,以后吧,来日方长。”
“就一个星期而已,你是不是怕她,我去和她说。”毛柠就要起身,肩膀却被人按住。
秦如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带小欢去吧。”
“我没兴致。”许寻欢不愉地看着她。
“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我最近工作忙,也没空陪你。”
“要去你去。”许寻欢淡淡说完,转身上楼了。
秦如烟无奈道:“见笑了,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毛柠若有所思,嘴上却道:“没事,我先走一步了。”
秦如烟上楼,刚进房间就一个枕头丢过来砸到怀里。
“你很放心我和她出去吗?”许寻欢质问。
“人民子弟兵很有安全感不是吗?”秦如烟把枕头摆回床上,然后去勾她的腰。
许寻欢转身,深深望了秦如烟一眼,“好啊,那就如你所愿,我过几天就跟着你的人民子弟兵出去玩了。”
“什么我的,那不是你的朋友嘛。”
许寻欢不由分说咬了一下她的唇,恨恨道:“你就永远把我往外推吧。”
“嘶……疼。”
许寻欢捏住她的脸,“你前段时间那样对我,我都没喊疼,你怎么好意思?”
“此一时彼一时,许医生,每个人能承受的疼痛是不一样的。”
“油嘴滑舌,看样子,我出去会让你很开心。”许寻欢已经有点习惯秦如烟多变的情绪了。
“……会想你。”
许寻欢抱着她的脖子,声音软绵绵像猫似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别不要我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
毛柠没有想过真的能把许寻欢拐跑。
往北的列车慢慢发动,城市和树木越退越快,许寻欢靠着窗,在她身旁。
一天一夜,终于到达,草原的人民格外好客,设了全羊宴热情款待两人,饭后,两人一人一匹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毛柠真的小看许寻欢了,贵族家庭出来的小孩,马术怎么可能落下呢?
夜晚的篝火晚会热闹喧嚣,烈酒入喉,烦恼真的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连着几天到处逛,返程前最后一天,两人策马来到一个悬崖裂谷边,狂风猎猎,许寻欢望着远方很久。
“小欢,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毛柠靠近,才看到她竟然在流眼泪,“怎么了?”
“我好想我妈妈了。”许寻欢蹲下身子,“阿柠,她有的心脏病我也有,这么多年都好好的,为什么她突然就发作了?”
“小欢,放肆哭吧,我在呢。”毛柠把外套脱了披在许寻欢身上。
草原之行,让许寻欢心情舒缓了很多,返程一路也有毛柠一直照顾着。
只是回到家,没有带钥匙,摁了门铃,一个漂亮女孩儿打开门问自己是谁的时候,许寻欢突然发现自己比草原更绿。
事情是这样,许寻欢出游第二天,秦如烟接到电话,对方气息孱弱地说了两个字:“救我……”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挂断了。
秦如烟自然认得对方的声音。
只身去了深圳,觉得不稳妥,雇了几十个打手,闯进钟毓秀家里的时候,但见景漓虚弱地躺在床上,手臂和腿上都能看见鞭痕。
“秦如烟,你在这里逞英雄,不怕我们的合作终止吗?”钟毓秀没想到秦如烟会这么大胆子,毫无防备,现在被保镖拦住,只能凶狠地盯着她。
“没什么好合作的了。”秦如烟挥挥手,“把她先带出去。”
卧室只剩下秦如烟和景漓,秦如烟问:“愿意跟我走吗?”
“……带我走。”
“好。”秦如烟带走了景漓,同时撤出所有在深圳的资金,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大挫钟毓秀。
所以许寻欢回来的时候,才会看到景漓来开门。
“你是?”
许寻欢后退半步看了看门牌,确认无误,“我回家。”
“哦……”景漓赶紧退开半步。
“怎么这么久?”秦如烟走过来,“小欢你回来了,怎么没让我去车站接你?”她拎着许寻欢的行李箱往里走。
许寻欢心里狐疑,但没说什么,进去就上楼回卧室了,秦如烟也跟着上去。
过了一会儿,景漓模模糊糊听到争吵声:
“亲妹妹?你又不是没有喜欢上自己亲妹妹过!”
安静了很久,门被打开,秦如烟的声音清晰,“够了。”
“怎么?被我戳中心事了?”
“不是,我觉得你现在好刻薄,不想再和你进行无谓的交谈。”
行李箱原封未动,许寻欢愠怒地下来,被景漓拦住,“秦总,我走好了,你别为难,住公司宿舍没什么的。”
“公司?”许寻欢冷笑了一下,往楼梯上望去。
“她现在是我的助理。”秦如烟说。
“阿烟,你别后悔。”撂下狠话,许寻欢离开她家,漫无目的地走在街边。
早春的雨十分缠绵,打伞也没什么用,几阵微风就打散了雨丝,沾在衣服上又无法掸去,只能任其浸湿薄衫。
秦如烟的电话打来,“你在哪里?”她的声音焦急。
“石鼓路口的公交站旁边。”
不到两分钟秦如烟就到了,“上车,回家。”
许寻欢坐上车,车子缓慢行驶在绵绵的雨中。
“阿烟,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们……”
“没关系,我已经把景漓送走了。”
“阿烟,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秦如烟回望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