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别扭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许寻欢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秦如烟听清了，但没法回答。
诚然有很多感情值得存在于世，没有对错。可是，有血缘关系的畸形情感，是天底下没有人能够容忍的。
她感到恐惧。
这个头，是自己开的，是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好像等不到她的回答了，许寻欢并不气馁，只是柔声道：“嗯……你不用着急给我回答，阿烟，睡吧。”
彼此间贴得很近，呼吸交缠，夹带着眼前人独有气息的热意扑面，秦如烟想要拉开点距离，她推搡了几下，但许寻欢抱在怀里的动作没有半点退让。
“小欢……热……”她的声音别扭极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委屈呢？”许寻欢揉了揉她的脑袋，“阿烟，不用有心里负担，睡了，好不好？”
“你先放开我。”
“嗯……好。”许寻欢松开怀抱，秦如烟兀自背过身去，身体缩成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许寻欢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其实自己很清楚，这个人并没有非要不可。
若不是秦如烟前几天这么主动，从背后抱自己，在自己耳边低吟浅唱，突然吻自己，刚才又偷偷乘人之危。
总之，如果做朋友会利落很多。
没有如果，一切已成既定事实。
人呐，有时候得下点决心，黏黏糊糊的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许寻欢想通了接下来该摆的态度，便安然入睡。
而同塌而眠的秦如烟，却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不堪，心中萌发的一点点小小欢喜，就要被伦理道德的巨石碾压成碎片了。
第二天早上，许寻欢被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吵醒，秦如烟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许寻欢连忙阻拦道：“阿烟你等等。”
“怎么了？”秦如烟的手搭在门把上，没有回头。
许寻欢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猜到她一定是一脸纠结于逃避，“我不怎么你，你先照照镜子。”
秦如烟将信将疑地瞅了她一眼，站到镜子前，脖子上赫然一个鲜艳暧昧的红痕。
许寻欢科普道：“这是唇的印记，学名称为‘机械性紫斑’，主要成因是皮下微血管在遇到强大吸力下的破裂出血。”
秦如烟转头默默注视着她，她这是要把事情放在台面上说了吗？
许寻欢一脸坦荡地和她对视，并在她面前解开睡衣扣子，修长的手指把衣扣一粒一粒松开。
秦如烟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换好了，我们出去吧。”
“等等。”秦如烟讷讷地指了指脖子，“我这个，该怎么办？”
许寻欢思考片刻，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正色道：“用围巾吧，我一个室友经常这样。”
“我，我没有围巾。”秦如烟似乎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许寻欢勾唇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会负责的，阿烟，昨晚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又不说话了。
秦如烟绷着下巴，她的眼中有些许热泪，有许寻欢看不懂的畏惧与挣扎。
许寻欢摊了摊手，开门出去。
秦如烟愣了好一会，从衣柜找出一件高领毛衣换上，才出房门。
许寻欢和秦母在饭桌上正聊得热络，秦如烟细听，竟然在聊茶文化和酒文化的碰撞，母亲从来不会对她说这些。
记事起，秦如烟的记忆中，母亲并不像别人家的母亲那样，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她的母亲沉默寡言，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给过秦如烟好脸色。
哪怕她回回考第一，哪怕她运动会得到冠军，母亲也只是淡淡一瞥。早恋那次，男方父母都来了，骂她狐狸精，骂她孽障，母亲一定有接到通知，但是没来。
她只管自己两口饭，饿不死就行。
但今天她和许寻欢相谈甚欢。
秦如烟今天重新了解了自己的母亲，以前隐约知道她是大户门第的女儿，见过世面的。因文革时被打倒，由此没落，可自己是怎么来的，她从来不说。
那本老久的日记本，言辞也十分隐晦。
“酒是喧嚣的，茶是静雅的；酒是发泄的，茶是内省的；酒使人沉醉，茶使人清醒；饮酒要讲酒德；品茶要讲茶道……”
她们俩正在交谈，这些话很耳熟，是吴沁带着她做项目，遇到酒局的时候传授的，母亲也曾是个大家闺秀吧。
可笑，自己的母亲还要从外面学的知识里了解，秦如烟沮丧地拨弄碗里的饭粒。
“你刚才怎么不好好吃饭？”许寻欢问。
两人已经从屋里出来，走在街道的柏油路上。
“没什么。”秦如烟抿着唇。
许寻欢皱眉，这阿烟怎么开始变扭起来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
秦如烟摇摇头，无辜道：“我想去看日出，可是我早上睡过了。”
“嗯，那这样，我们先回酒店，把我们的事情解决了好不好？这样拖着不是事儿。”
“好。”
回到酒店，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
许寻欢不明白她眼里的愁苦，越接近越发现，这个人是苦的。她远没有表面呈现的那么刚硬，那只是她的外壳。
她的双手抚上秦如烟白皙细腻的脸颊。
“你看，你想靠近我，这欲望那么明显，那么强烈，我根本无法忽视，阿烟，你在害怕什么？你是我此生第一个动心的人，我绝不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
“小欢。”秦如烟吸了吸鼻子，“是我配不上你。”
“我不想听这个，我希望你明明白白的回答，你喜不喜欢我？”
许寻欢表情严肃。
就好像是，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从此陌路，才能用这么严肃的表情。
“我不能喜欢你。”喜欢，也拒绝，介于两者之间。
这句话听上去大义凛然。
“因为性别相同吗？”许寻欢跪到沙发上，居高临下看她，双手拨开她额头乱发，露出清晰的眉目，她轻声道：“可是阿烟，你已经喜欢了，你昨晚偷偷吻了我，请你解释一下。”
“对不起。”秦如烟别过脸。
听到这三个字，许寻欢不高兴了，“阿烟，你是第一个让我有谈恋爱想法的人，就这样断掉，我不甘心，而且是在明知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对不起小欢……”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许寻欢打断她的话，才不想听到什么对不起，谈感情玩玩闹闹，从来都是别人吃瘪的。
“什……什么就这样？”
“你走吧，请离开我的房间。”许寻欢兀自起身去倒了一杯红酒，站到落地窗前。
逆着光的女孩儿气质优雅，只是背影看上去有些冷漠，但好像抱一抱就会消融冰雪。
秦如烟没有再上前做出什么令人误会的暧昧举动，她打开房门离去。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许寻欢转过头。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还带走了自己的房卡。
……噫！
猛地喝完杯里的酒，许寻欢窝进沙发里，推演颅脑创伤救治流程。
这时，房门又开了。
秦如烟走进来，站到她面前，说：“小欢，我就问，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许寻欢盯着她，而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行啊，必须继续，做朋友。”
秦如烟松了一口气。
“阿烟你过来一点。”她拍拍沙发，“坐。”
“好。”秦如烟在一旁坐下。
许寻欢双手揽住秦如烟的脖子，坐进她的怀里，“昨晚已经和你划过我们之间的朋友界限了。”
“我可能要帮你回忆一下了。”说完倾身吻下去。
秦如烟根本没有能力拒绝她的吻，只有七荤八素的份儿。
许寻欢稍微分开点距离，注视着秦如烟，柔声道：“人生于世，总免不了被下定义，你乐意把我们之间类似爱情的关系称之为朋友，那我也不是很介意了。”
“嗯，做朋友。”秦如烟低头，声音闷闷的。
许寻欢倒抽一口气，眸中有些惊诧，她竟然真是这么想的，打着朋友的名义，行亲密之事。
其中究竟有什么桎梏？
昨天到今天已经逼了她好几回，许寻欢暗忖来日方长，总能把这块木头点着的。
面对怀中温顺的许寻欢，秦如烟纠结半晌，心一横，伸手把她搂住，往怀里紧了紧。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许寻欢仰起头，目光锁着她，口中低声吐出两个字，“吻我。”
秦如烟的呼吸沉重起来，可她又压抑克制着。
这让许寻欢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勉强了她，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自己的一意孤行，秦如烟的确如外界所言，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尽管做朋友听上去有些窝囊，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法及时止损了，那就盈亏自负吧。
“阿烟，我们的距离如果有一百步，那我走一百零一步，允许你退一步。”说完勾着秦如烟的后颈，献上红唇。
秦如烟到底是什么缩头乌龟，距离还有十厘米的时候，怎么也不肯亲自己，现在亲在一起了，竟然这么热切，许寻欢快要架不住了，软绵绵倚在秦如烟怀里，任君采撷。
绵长热烈的深吻结束，许寻欢道：“总有一天，我们的距离会变成负的。”
秦如烟绷着下巴，看上去一本正经，只是光润的唇和绯红的脸颊不能佐证她的清心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