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如烟
1999年十月，z大开学一个月多，医学院的许寻欢已经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学长学姐们对她好到近乎谄媚，甚至隔壁几个学院的人都知道她的大名。
没办法，人美，又聪明伶俐可爱善良机智勇敢大方，反正一切形容美的好词用来形容许寻欢没错。
嗯……她家还有钱。
作为一个男神女神收割机，一开始许寻欢每天都有很多场表白要拒绝。
按理说有人喜欢就会有人讨厌，可她不，谦恭有礼，进退有度，落落大方，也不会拂了人家的脸面，最后做朋友反而让人更满意。
一个月过去，大家都知道了，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况且和她处对象的压力一定是只增不减。
今晚有一节水课，阶梯教室里，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的老师正在点名，作为一个乖宝的许寻欢当然在场了。
架不住狐朋狗友遍地开花，她还要替三个室友答了“到”才算完。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果断拒绝。
她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声，又一会儿哑着嗓子，轻松混过了年迈的老师，旁边的同学叹为观止，现在许寻欢只差自己的一声“到”了。
这时老师喊到一个名字：秦如烟。
许寻欢一时惊艳，眼睛到处瞟，满教室搜索那个名字的主人，这名字也太好听了吧！可惜人群熙攘无处寻觅。
直到点名结束下课，许寻欢发现自己好像没被喊到。
真是麻烦！她发挥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又是讨好又是撒娇的，还拔出身份证和学生证，老师被磨得不耐烦了，才凶巴巴叮嘱一句：“下次不要走神了！”
许寻欢点头如捣蒜。
回到宿舍八点半，这个上床下桌的四人寝里已经回来了俩，说到这三个室友，央求许寻欢点名代答的原因各不相同。
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短发女汉子是毛柠，她说八点钟是她的生物钟，怕倒在外面回不来，得，帮了。
坐着卸妆的小美女叫方代柔，说晚上和男朋友约会，共进晚餐，来不及赶回课堂，行吧。
还有一个没回来的，是追星狂魔邱朵，人在陈奕迅演唱会，这家伙没十一点回不来，一会儿门禁了说不定还要去墙头接应她呢。
许寻欢洗了个澡，坐椅子上开始发呆，想了一会儿，她拿出笔架上一支昂贵的钢笔，行云流水写出她念了一晚上的三个字：秦如烟。
哎好有意境的名字，如诗如画，又夹杂着情感，略带……风尘。许寻欢突然好担心，见到那个人的相貌气质，配不上这个名字。
方代柔见她一直发呆，瞥了一眼桌上的纸，笑岑岑道：“哦哟哟，小欢这是思春了？”
床上的毛柠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密切关注下铺的声响。
“就你八卦。”许寻欢嗔道，方代柔的父亲是海关的总长，俩人从小就颇有交情。
“谁说的，咱毛哥哥也想听呢。”方代柔朝斜上方的毛柠抛了个媚眼，“是吧毛哥哥？”
毛柠点点头。
许寻欢笑了笑，“只是一个名字，点名时候听到的，连面儿都没见过，思什么春。”
“诶小欢，我知道一些她的来历。”方代柔故意卖关子。
许寻欢了然，“得，说说你的条件。”
方代柔伸出三根手指，“替点名三次。”
“成交。”
“上回周末，我和我男朋友去吃饭的时候见到她了，张宣就和我说了两句。她是金融学院的大二学姐，还是个学霸呢，只是为人低调，沉默寡言，听说家境贫寒，也对，她在餐厅里做兼职。”
“那她长什么样？”许寻欢问得急切。
“庸俗！”
“啧，快说！”
方代柔幸灾乐祸，“哈哈瞧你猴急的，她长得特别好看，身材高挑。只是听说风评很差，而且性情冷漠，你还是不要去靠近得好。”
“哪家餐厅？”许寻欢对她的警示不以为意。
“宝塔，就是商业街顶楼那个复古洋餐厅。”
“美丽的阿柔，周末陪我去，帮我指人，我请你吃饭。”
“才不要呢，你竟然这么上心，我有约了，你让毛哥哥陪你去吧。”
毛柠心想这方代柔是个神助攻，面上也期待着她同意。
“关键是我不认人啊。”
“她太好认了，你就照着高冷二字去找。”
“行吧，到时候我要是没认出来，扣一次代点名哦。”
“切。”方代柔翻了个白眼，“认不出来是你们没有缘分，你别想坑我。”
“好吧好吧！阿柠周末有空没？”许寻欢询问。
“免费午餐这等好事，我当然愿意了！”毛柠根本矜持不住，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
她这藏不住事儿的直爽性情是祖传的，她家红三代，她太爷爷、爷爷和父亲都是军人，只有她违抗了家族意愿来学医，幸好有个开明的妈妈兜着，否则玩完。
周六中午，许寻欢和毛柠来到餐厅。
果然如方代柔说的，秦如烟这个人特别好认，别说气质，光是这张清丽脱俗的脸蛋就能吸引很多客流吧。
见过的，几个月前在会所的包厢被刁难的服务员就是她，还是许寻欢解的围。
“小欢，小欢，点菜了，发什么呆呢？”她盯着人打量的目光过于聚集，显得有些失礼，毛柠适时出声打断。
“哦哦。”许寻欢接过秦如烟手中的菜单随意翻了一下，抬头问：“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吗？”
秦如烟耐心为她推荐了几款菜品，她的声音许寻欢听着很舒心，指着菜品的手指白皙修长，但却不是娇生惯养的，从细小疤痕和薄茧可以看出。
许寻欢不敢再出洋相了，抬头问毛柠：“阿柠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吃不动酸的。”
“巧了，我也是。”两人相视一笑，许寻欢接着说：“看你也是个没主意的，那我就看着点了。”
“嗯。”毛柠欣然，她最害怕点菜了。
许寻欢挑了几样菜，便将菜单递给秦如烟了，秦如烟礼貌地道了声“稍等片刻”，落落大方离开。
许寻欢和毛柠开始交头接耳。
“她好吸引人，我想和她做朋友。”许寻欢眼里亮晶晶。
“哪种朋友？”毛柠心道完了，没戏了。
许寻欢无语，“还能是哪种？啧，阿柠你是不是弯的啊，看你瞎想的。”
毛柠微笑不语。
许寻欢见状挑眉，自己的嘴巴开光了么？这都能猜到，“真的啊……喔噢……阿柠放心，现在这个时代这么开放，性取向早就自由了，喜欢女孩子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别有压力哈。”
毛柠看着她，“……朋友面前能有什么压力，我就是扛不住家里那堆大佬。”
许寻欢点点头，“和家里人出柜是很艰难。”
“我比一般人家还要艰难，不瞒你说，我家是军旅世家，太爷爷是开国前战死的烈士，爷爷是司令，父亲和叔叔是师长。我爹只生出我一个孩子，叔叔那里俩儿子，他俩攀比心又重，我爹老说生孩子输给我叔叔了，女婿一定要挑好，他已经在部队里给我物色了好几个。”
“那你怎么学医了？”许寻欢不解。
“我爱学医，这是我争取了很久的呢，填志愿那段时间，每天我的志愿都变来变去，他们非要我去上军校。”
许寻欢一阵恶寒，“你竟然爱学医，我也不瞒你说，我爸是市立二院的院长，我妈是黄氏医药的ceo，我报医学就是他俩一手包办的。其他事情好商量，这件事上我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哈哈哈，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反正我很珍惜学医的机会。”
“切，也不知道谁翘课要我帮忙答到的。”
“这是失误。”毛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惭愧惭愧，我热爱学医的态度，居然远不及你这个对学医无感的人来得端正，小欢你以后一定是做大事的人啊，我可能得提前抱大腿了。”
“这我就得夸赞阿柠你一句目光远大了哈哈哈。”
“哈哈，那你原本想报什么专业呢？”
“音乐专业，我更喜欢弹钢琴。”许寻欢的指尖在桌面轻点了几下，带出美丽的弧度。
“哇呜，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听到你弹奏的琴声。”
“没问题，你有空吗？我晚上带你回家吃个饭吧，我家离这里不远。”
“特别有空，孤家寡人一个，家又远在京城。”
在餐厅吃饭和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意境是不同的，否则俩人怎么会聊了这么多掏家底的话，什么秦如烟楚如烟的，早忘作一旁了。
许寻欢觉着自己和毛柠真是一拍即合，太适合做朋友了。
毛柠也深以为然，把对许寻欢的喜欢压到心底，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果然和她做朋友是最佳选择。
两人思想交流得越是深入，毛柠那贼心贼胆也就藏匿得越深。富士山是大家的，一旦开了这个口，答案显而易见。而之后想要回头继续做朋友，除非自己有复活大清朝的本领。
饭后，两人散步消食，一路走走停停，就回到了许寻欢家，是一个挺低调的别墅。
“小欢回来啦？”
“嗯，王姨，这是我大学室友，晚上一起吃饭，多做点好吃的哦。”
“这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呢，姨肯定给你招待好。”
毛柠暗喜。
许寻欢带着毛柠进了琴房，一架三角钢琴静静摆放在窗边，白色的纱质窗帘被风吹得飘然欲仙。
许寻欢坐在钢琴前，指尖随意动了几下，钢琴音色迷人，她朝毛柠望去。
毛柠微笑眨眨眼，眼中带着期待，“请开始你的表演。”
话落，琴声泠泠响起，一曲俏皮可爱的《小星星变奏曲》，乐曲里有许寻欢式的独特个性，她就像一颗星星，远观，近看，无法拥有。
曲毕，仍有余音绕梁。
越深入了解，越觉得许寻欢迷人。
乖乖，毛柠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阿柠，要来试试么？”许寻欢发出邀请。
毛柠当然愿意，她搬着凳子坐到许寻欢旁边，在她的指导下有模有样的展开了钢琴学习。过了半个小时，她才撑不住说要放弃。
“哈哈哈。”许寻欢竖起大拇指，“能坚持半个小时不容易哦，我母亲是个慕强的人，我小时候都是被她逼着学的，六岁开始，坐在钢琴前就要先抹眼泪，然后一边抽噎着一边弹。”
“家教甚严啊。”
“你家里的管理肯定也不轻松。”
“那可不嘛，军事化管理，一般人受不住的。”
晚上两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许寻欢的父母回来了。
许寻欢很喜欢自己的父亲许绍鸣和母亲黄郁两人伉俪情深，二十载恩爱夫妻，做他们家孩子，要常常吃狗粮。家里还有一个姐姐，是父亲收养的。
和谐地吃过了晚餐，许寻欢送毛柠回学校，到宿舍已经快十点了，许寻欢仍然要回家，毛柠拗不过她，只好嘱咐她小心点。
许寻欢和毛柠的一场名为“寻找秦如烟”的约会落下帷幕，不怎么扣题就对了。
折返的时候，她瞥见对面公交站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是秦如烟，她正在等公交。
灯火万家，明暗交错，映得秦如烟的轮廓有些朦胧，隔着川流不息的马路，许寻欢不知道，哪一辆车会把对面那个人带走，她只是静静站着。
彼时无人知，是宿命在邀约。
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下了。
许寻欢轻手轻脚回屋洗漱了一番，躺进自己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回忆今天发生的事。
秦如烟，这个名字的主人，容颜气质都没有让自己失望，她的脸。
许寻欢皱了一下眉头，那个人的脸在自己的脑海里模糊了，任她如何回忆，怎么也清晰不起来。
带着一丝执念，她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