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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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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一道晴天霹雳劈到我头上。

    皇后下了道懿旨,派了宫里最好绣娘进府,说是要教导我绣工!

    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祸及小鬼。我招谁惹谁了…

    那个嬷嬷姓苏,叫我管她叫苏嬷嬷。三十七八岁,一副笑模样,却笑里藏刀严厉的紧,一双眼睛跟长在我身上似的,我稍放下针线休息片刻她便拿皇后噎我。

    “皇后娘娘说了,景安王妃绣工不好如今是满朝皆知了。虽圣上说以往不得人教情有可原,但毕竟叫人笑话,有伤皇家颜面。还望景安王妃耐心些,好好学才不辜负皇后心意。”

    紫砚噘嘴辩驳:“刺绣原是细活,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就的,还不许小姐歇会了。累坏了小姐你担待的起吗。”

    那苏嬷嬷嘴也厉害:“姑娘说的很是。可这一日下来,绣两三针就要歇息一盏茶功夫,天都快黑了,一片竹叶子也没绣出来,说出去着实笑话。”

    紫砚翻了个白眼:“谁让你说出去了。”

    苏嬷嬷:“我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了吗?一时不知,还能一世不知不成。譬如王妃绣的那衣袖,一朝不就天下闻名了。”

    我甚是不耐烦,昨夜那样的情形,除了皇后,谁会关心我绣的衣袖如何,怎么就天下闻名了…

    不过是借我给萧麒找不痛快折他的颜面罢了。

    我放下针线,“既然天快黑了,明日再学吧。”

    壁玉收拾了间离我远远的偏房给苏嬷嬷住。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瞧她这斤斤计较不肯罢休的样子,不知道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怎么能找个什么借口给她打发了才好……

    正翻滚着,萧麒推门而入。

    我忙忙起身,穿上衣服下床。

    回京半个月来,萧麒这是头一回进我的卧房。

    “王爷,这么晚了,有何事?”

    萧麒桌边坐下,自顾倒了杯水,“这么晚了,自然是来睡觉。”

    我心咯噔一下,突突直跳。

    他怎么忽然要来我的房里睡?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啊…

    萧麒喝了口凉茶忽然漫不经心问:“刺绣学的如何了?”

    我尴尬一笑:“那个哪里是一日就能学的好的。只尽力罢了。”

    萧麒:“明起,你须得认真学,尽快学会。”

    “为什么?”

    我不解,他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了。

    萧麒:“因为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啧啧。

    这人可真是说一套做一套。他不喜欢外人却把顿珠带进府上安置,还叫我好生招待…

    萧麒忽然嘱咐:“苏嬷嬷跟前,你,还有你那两个丫头,说话做事,要小心。”

    我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你的意思,苏嬷嬷是皇后派进府上做眼线的?”

    “不然呢。你以为皇后真那么好心教你针线。”

    “我倒没那么以为。我以为她是故意折腾我,给你没脸。她竟有这心思吗。可我有什么好盯的,不是白费功夫吗。”

    我仔细深思,皇后自然不是为盯我。她此刻最关心的是顿珠公主,莫不来盯着顿珠公主的?

    忽然一道灵光,我转念想,萧麒进我的房必也是因为苏嬷嬷的缘故!

    他不想皇后知道我与他分房而睡。

    我松了口气。

    他原也不是心血来潮的人,定是此缘故无疑了。

    萧麒四周扫了一眼,“怎么房间这么多书,都是些什么书。”

    “都是些闲谈野志的杂书,我没事看来打发时间的。”

    萧麒又道:“我听陶焕说,你很聪明,过目不忘。”

    我一笑:“他说话从来都半罐子蜜掺半罐子水的,认不得真。我不过是对我感兴趣的东西过目不忘,无趣的,我过眼即忘。”

    萧麒:“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那可多了。哪个地界有哪座高山哪条长河,又有哪些个风土人情奇谈怪诞,出了什么样的传奇人物。西域的胡旋舞,高丽的顶水步,琼州的竹竿跳,北狄的腰鼓铜盘马头琴,南诏的筚篥卧箜篌。大街上的杂耍都是如何练就的,糖葫芦是怎么做的,闽南的人真的都吃蛇肉吗,南海的尽头真的住着些黑皮肤的人吗。天上是否真的有神仙,地府是否真的有恶鬼。天上的星星月亮太阳为什么无托无衬的端端挂在那里却不掉下来,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兀自说了一大长串话,再看萧麒,看我的眼神…估计他把我当疯子了。

    我尴尬一笑:“我这个人,别人不理我便罢,理了我我便收不住话匣子。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萧麒站起,伸直双臂,“替我宽衣吧。”

    我依言走过去给他宽衣。

    他穿了件靛蓝金云纹长衫,系着天青色镶白玉腰带,衬的挺拔修长。

    我转了一圈没找到腰带从哪里解…

    萧麒:“白玉下有暗扣。”

    我干笑一下,从后面转到前面,低头解腰带。摸索了好一会,终于解开。我一抬头,不料萧麒正低头,额头刚好碰上了他的下巴尖。

    我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突突的跳。

    细看萧麒,他是极标准的美男子。

    精雕玉琢的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微翘,高高的眉骨不仅让面部有轮廓感还使得眼窝显得深邃。高挺的鼻子像是从山根处一路顺畅直下的溪水般流过草地不带一丝磕绊,到了鼻尖如同划过鹅暖石,微圆的鼻头稀释了硬挺鼻峰带来的锋利平添一股柔和。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太后的寿安殿里见到萧麒时,太后叫我们俩站到一起,当着众人的面打趣,说我和萧麒是往那一站就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凡。

    想着想着,我面红耳赤起来。

    我躺在床里侧,动也不敢动。拿眼去偷瞟萧麒,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烛灯还没熄灭。

    一番犹豫挣扎,我决定爬起来去吹灯。

    我小心翼翼起身,一只脚刚翻过萧麒身子,萧麒睁开了眼。

    “你干什么?”

    原来他醒着,我万般尴尬。

    因为此刻我的动作着实有些不雅。我一只脚在他身外,这一只还没来得及跨出去,整个人半俯在他身上。

    当然我并没有触碰到他。

    我尴尬收回脚,半跪在床上指了指桌子上的红烛,“吹蜡烛。”

    萧麒:“让它亮着吧。”

    我小声道:“亮着我睡不着。”

    萧麒:“熄了烛灯我睡不着。”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与我作对还是真有这怪毛病,也不好问。只好躺回去。

    灯光刺眼,我躺床上翻来覆去好久睡不着。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将我圈住,我全身僵硬掉。耳边一个声音,“别翻精,睡觉。”

    他胸膛那么贴近我的后背,沉稳的呼吸声就在我耳边暖风一样的吹着。

    我紧张的要死,一颗心跳的厉害。他会不会听见!

    可我不敢再动一下,闭上眼睛默念“睡觉、睡觉、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萧麒已经不在了。

    我唤了声“壁玉”。

    壁玉推门进来,脸色笑意明显。

    我知道她在笑什么,急忙解释:“我们昨晚就只是在睡觉。”

    壁玉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在睡觉。”

    我又补充一句:“各睡各的。”

    壁玉笑笑不说话,“起来吧。”

    我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难得你今天没叫我,我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我忽然想到苏嬷嬷,“苏嬷嬷没来催我吗?”

    壁玉笑道:“为了不打扰你和王爷睡觉,紫砚一大早拉着她去街上买彩线去了。”

    “好丫头。”我漱了口,又洗了把脸,认真对壁玉道:“从今天起你教我学刺绣吧,我得尽快学会。”

    壁玉哎呦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将昨晚萧麒的话说与壁玉听,壁玉严肃道:“原来皇后是这心思。是要尽快学好绣工打发她走了。那你可要认真学,不许喊累。”

    我点头,“我要是喊累你就拿针扎我。”

    “我哪敢。”

    一连数日,我勤勤恳恳认真学起来。只可惜,没什么上进…

    这一日午后,锦屏来府上看我了。

    我万般高兴,扔了绣布,上前抱住锦屏。

    锦屏看到一桌子的针线诧异不已,“没想到我活着还能看到你重拾针线的这一天。”

    我唉声叹气,“这不报应来了吗。”

    我瞥了眼苏嬷嬷,小声跟耳语,“你等我下,我打发走她再跟你说话。”

    锦屏点头。

    “紫砚,你过来。”

    紫砚小跑过来,我冲她使了个眼色,“我需要些松花绿的彩线,这里没有,你上街去买些回来。”

    紫砚最是机灵,自然懂我。

    “绿色有那么多种,我哪里懂得分辨得出什么松花绿,苏嬷嬷,你与我一起吧。”

    苏嬷嬷不肯,“我还要教王妃刺绣。”

    “磨刀不误砍柴工,再说锦屏小姐来了,她们要说话呢,哪有功夫听你教导。”

    紫砚不由分说拉走苏嬷嬷。

    我伸出双手到锦屏面前,委屈道:“你看我手扎的。”

    锦屏抚摸了下我的手,又吹了口气,“可怜见的,辛苦你了。不过,你怎么肯学了?小时候你在我家,被针扎了下手后,我母亲追着赶着你都不肯再碰一下的。”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不学那个苏嬷嬷就不走。我可受不了她了,天天一双眼睛长着我身上一样。手扎成窟窿筛子我也得尽快学好绣工。”

    锦屏:“我都听说了,皇后以你绣工太差当众出丑为由,指派了位嬷嬷上府叫你刺绣。这事在京城夫人小姐中间都传遍了的。所以我这才上门来瞧瞧你。”

    “你不知道,她哪里是来教导我的,是皇后派来监视景安王府的。”

    锦屏:“我大约猜到了。”

    “所以我才更要加紧了学,得尽快撵她出去才行。被人盯着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锦屏:“我还有个事好奇,要亲自问问你呢。”

    “什么事?”

    锦屏:“就是那夜皇宫夜宴的事。一场夜宴,权倾朝野的首府大人就被问斩,好大一个家族,说倒下就倒下了。京城传的五花八门的,我隐约听人说,是与陶太后有关。母亲私下问过父亲,可父亲闭口不提。当夜,你可是在席的,你仔细讲与我听听。”

    我从头到尾将宴席上发生的事一字不差的讲了一遍,锦屏听后震惊不已。

    “竟是太后拿命扳倒万家的。”

    “可不是吗。这一场大戏怕是从年初太后还在世时就酝酿好的。”

    锦屏:“当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场纷争。太后果然是女中豪杰,好一场拿命做赌注的豪赌。”

    “这是怎么说?”

    锦屏:“你细想想,太后死前为何不说,偏等到景安王大捷归来才揭幕。”

    我想了想,“北狄战败,外患解除,此时除掉万首府,方不至于重现元景三年的内乱动荡。”

    “若是大梁与北狄之战不胜,再继续胶着个几十年呢。年初太后可不预知会这么快大捷。所以我说,这是一场豪赌。赌景安王会胜,赌皇帝会在夜宴之上迅雷之势除掉万家根基。”

    锦屏这么一说,我忽然觉的,早早就有一张网罩在那里,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有看见。也不知这网下覆着的,还有谁。

    锦屏又道:“太后真是心思奇绝,想到把绝笔信藏在给景安王的衣裳里,若胜了,照她的计划走,若不胜,这信就不见天日,不会引得万臣忠顾忌而铤而走险做出些造反之事祸乱天下。”

    我脱口而出:“信根本就不是藏在衣袖里的。”

    锦屏震惊:“你是说,景安王在撒谎,欺瞒圣上?”

    “也不是。”我将萧麒划破衣袖让我缝补,衣袖里什么也没的事一一告诉锦屏。

    锦屏:“那太后的信是何时到景安王手里的?”

    我摇头:“谁知道呢。”

    锦屏细想了好一会,“想必三年前他出征时就给他了,抑或是前皇后薨逝他回宫时给的。景安王果然不凡,不仅在战场骁勇,还长于谋划,也耐得住性子,且心思细腻,竟想得出这样的法子跟那样的场合来引出这桩惊天大案。难怪京城盛传,景安王才一回京不费吹灰之力就扳倒了万家,未来可期。你看这一场不见硝烟的仗,他一丝丝都未给万家反击的机会,打的真是绝绝。”

    我喃喃道:“你说,我算不算帮了他大忙?”

    锦屏笑道:“自然算了。你是一等一的大功臣,要是没有你的蹩脚绣功皇帝哪里注意的到,哪里能在百官前引得那样精彩的一出戏。你就是戏曲里开场前最重要的那段金引子,没你是万万不能成事的。”

    我被锦屏逗笑,“可惜了了,只有你知道我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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