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会晕水
做完笔录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他们出去后,正巧撞到姗姗来迟的张谈,不知是不是天色的原因,张谈一瘸一拐的,双腿拖着,面如土色,看起来比之前还严重,可能还没剩下半口气。
见到林深远出来,活死人似的张谈如遭点击,骤然抽搐起来,嘴里求救着:“救、救命!”
警察按住他:“少嚷嚷,快去做笔录!”
“我认!我都认!求求你们一定要多关我几天!我一出去他们就会揍死我!”
张谈扑通一声跪下来,涕泗横流。
警察淡定地把人拎进去,现在的社会青年啊,总以为做事不用承担责任,撞到社会主义的墙了才知道轻重。
林深远一头雾水,转向旁边的祈时钦,他正端详着车上的罚单:违规停车。
“你……”林深远张口。
“上车。”祈时钦说。
林深远的衣服都烘干了,身上还穿着祈时钦的大衣,他委婉道:“我可以自己打车。”
祈时钦没说话,只是把罚单揉成一团,丢进了车里。
他站在灯光下,衬衫微微开着,第一颗扣子不见了。
“你衣服扣子掉了。”林深远想是不是打架时弄掉了。
祈时钦扯了扯嘴皮:“我扔了。”
林深远忽然想起夏以鸣和他说过,祈时钦每件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都没有,像是一种仪式感。
那是有原因的。
他们的命运,也是因为一颗扣子,而纠缠在了一起。
记忆忽然杀来。
……
……
夏日骄阳热烈。
较浅色的云翳低垂在天边,聚拢出一轮灿烂的斜阳。
讲台上正点着名:“罗纬?”
“到。”
“贺轩龙?”
“在。”
“林深远?”
“……”
一片沉默。
班主任皱着眉,前两天林深远还因为抽烟被记过,如今又缺勤了。他狠狠在花名册上划了一道,和巡逻警一样出去逮人了。
“在数学中,二次函数最高次必须为二次,其表示形式为y=ax2+bx+c……”
讲课声响起,悠长的日光中,祈时钦从纸里抬头,别过头看向窗外。
篮球场斜对着这栋楼,阳光倾洒在红色的塑胶上。
依稀可见一个人影在扒拉着什么。
林深远蹲麻了腿,身上湿答答的,衣服被淋透了,贴在身上。
终于,他在球场的角落里找到那颗扣子。
白色的珍珠贝,俨然就是祈时钦掉落的那枚。
今天祈时钦又穿了那件衬衫,领口敞开着,惹来了议论声:“好帅!”
祈时钦的喉结分明,锁骨性感,光是站在那里便十分惹人注目。
他碰上林深远时,幽深的眼中投来光,在暗示他说的那句话——
——现在,弄哭好学生成了我的业余爱好。
林深远:“……”
他想起上课提问,祈时钦被点到,还会状似谦虚地把机会让给林深远。
最难的那道题。
林深远:……我谢你全家。
这些倒也还好,但得罪了渝中一哥,他感觉自己也有些衰,比如刚才他在地上好端端走着,忽然天降一桶水,淋了他一身。
楼上的学妹目瞪口呆,忙喊着“对不起”,就弃桶而逃。
这让林深远觉得,他肯定是招惹了衰神。
肯定是那颗扣子的错。
林深远顶着湿发湿衣,来篮球场捡扣子,眼快花的时候总算是找到了。
他捏着纽扣,默默地等到下课,学生从班级出来,去操场上体育课,他才赶过去。
更衣间里,祈时钦站在衣柜前,解开纽扣要换衣服。
林深远走进去,一言不发地抬起手。
那颗珍珠贝扣在他掌心。
祈时钦瞥了一眼:“有事?”
林深远:“这是你的,纽扣。”
“你下海去龙宫找的?”祈时钦扫过他一身狼狈的水迹。
“……”林深远别过头,“上楼时被高二的学妹淋到了。”
“干脆就旷了课?”
“你要不要扣子?”
“别以为这就可以既往不咎。”
祈时钦关上柜门,眉眼清俊,眼角的红痕只余下一点点漫不经心的残迹。
林深远看着有些心虚:“……你之前请假,是不是眼睛疼?”
“呵。”
祈时钦轻笑。
“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
他扣上衣服,锁了柜门走出更衣室:“跟我来。”
他走出更衣室,去了体育馆的室内游泳池,这里的水四季恒温,每天祈时钦都会过来游泳。
林深远看他按了掌纹,刷开泳游池,也没和老师说一声,狐疑道:“你怎么能进来?”
祈时钦瞥了他湿答答的衣服:“脱了。”
林深远:“……”
林深远:“……我不会游泳。”
祈时钦哦了一声,勾起了唇。
林深远有不好的预感。
祈时钦:“我说过会让你哭吧?”
林深远:“……”
记仇。
林深远:“球赛的事我很抱歉,没想到扣子会打到你的眼角。”
“别废话。”
祈时钦走到了游泳池的换衣间,拿出一件全新的泳裤和浴巾,丢给林深远。
“跳下去。”
“……我真不会。”
“哼。”
祈时钦自顾自换了泳裤,衣物都搁在躺椅上,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矫健如鱼,潜在粼粼波光间。
水花溅到了林深远衣服上,温热又迅速冰凉,他打了个寒战,祈时钦迅速游到了对岸,手撑住泳池壁,又疾速返航。
他冒出水面,摘下泳镜,眯起眼看岸上的林深远,边爬上阶梯,边对他伸出手。
林深远握住他湿漉漉的手腕,忽然祈时钦停在扶梯上,问:“你带了手机?”
林深远摇了摇头,他手机都放在教室的包里。
“很好。”
祈时钦点头,林深远脑中警报作响,随即手上被用力一拉,祈时钦猛然拽着他,将他拉下了水。
哗啦——
剧烈的水花飞起。
林深远跌进游泳池中,短暂的失重后是沉闷的水流,压住他的整个胸口,他呛了水,浑身湿透,手脚在水中乱划,和落水的陆地天鹅般惊慌失措。
水中只有祈时钦一人,他呜咽着攀上去,湿发贴着对方,像藤一样绞紧。
“还真不会啊。”
祈时钦搂住他的腰,提他出水面。
林深远能呼吸了,却有明显的晕水症状,自从他小时候一次落水,他便得了晕水症,游泳池都能让他恐惧至极。
他的面色苍白似纸,落着水珠的睫毛湿漉漉一片,小脸白了几度,那双唇却似玫瑰刺破夜莺心脏时流下的血,极美又脆弱。
“真娇。”
祈时钦忍不住嘴了一句。
他搂稳了林深远,察觉他没说谎,林深远真的不会一点水性,落了水也只会死死抱着他,整个人都缠上来。
“放松。”
他掐着他,将他放上了扶梯。
“上去。”
祈时钦拍了他,林深远和失魂了般没有动弹,背脊上紧贴着半透明的衬衫,能将里面看得纤毫毕现。
湿水的衣料一直勾勒到腰下,长裤修身,吸水后绷紧了腿,吸着皮肤。
腰下腿上的弧度挺翘。
祈时钦啧了一声,手拍上去:“别发呆。”
林深远如梦惊醒,手脚发软爬上泳池,眼前头昏眼花,脚步虚浮。
祈时钦上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没见过娇成这样的。”
他将林深远搀进换衣间,放到椅子上,扔过去浴巾:“擦擦。”
林深远还在失神中,深琥珀的瞳孔呆呆的,浴巾罩在他的脸上,衬得人更孱弱。
祈时钦擦干了自己,见状又给他擦了擦头发:“振作点。”
柔软的浴巾吸去了渗出的水滴,林深远雾蒙蒙的眼终于有了反应:“我来。”
他自己擦了头发,祈时钦又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套衣服,丢过去:“换上。”
林深远一言不发,白着唇抱起衣物,拉开里间的帘子换上。
祈时钦搭在椅子背上,无聊地扫过空荡荡的更衣间,忽然遮挡的帘子一晃,春光半露。
林深远侧对着他,手里揪着衣物放在身前,后背的线条纤细优柔,白莹莹的雪落了一冬的春。
祈时钦眯起了眼。
帘子很快又落下了,林深远换了他的衣服出来,型号都有些大,看起来像是刚沐浴过的牛奶猫,套在大了的袋子里。
“还不错。”
祈时钦评价道。
林深远依然苍白着脸,。
他盯着祈时钦:“下次拉人下水,能不能先提醒一下?”
祈时钦:“我也想让你在扯崩扣子前先说一声。”
林深远:“……”
千言万语,还是因为他扯掉了祈时钦的扣子,而那扣子打到了他的眼角,害他请假了好几天,还在滴眼药水。
而且他一句道歉也没说。
“抱歉,我把扣子还给你。”
“不用。”
祈时钦拿起旁边的衣服,抛给林深远。
“缝上去再说。”
缝?
林深远皱起眉,他从来没做过这种手工活:“要是缝坏了呢?”
“试试看。”
祈时钦轻描淡写,也不知道是警告他,还是无所谓的态度。
“这衬衫很贵。”
林深远抚过衬衫的衣料,便知这是生蚕丝料织出来的,没有水洗标签,却在衣领处缝出了手工定制的logo。
“你就是那个人吗?”林深远猜测道,“来这之前,我听说学校里有个隐秘的富二代,他家给学校捐赠了一栋体育馆,还没有对外宣布。”
“……”
祈时钦冷冷抬眼看他。
“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就是猜对了,林深远反而轻松下来:“这话像是电影里灭口的台词。”
“你知道就好。”
祈时钦选择了这所学校,便是因为渝中很普通,但师资不错。
他爸捐体育馆的消息也根本没透露出去,只是祈语冰和校长的秘密,体育馆在表面上都是匿名捐赠。
但实际上这只是为了满足祈时钦的一个心愿,就是他喜欢游泳。
既然如此,那就捐一栋体育馆,做室内泳池吧。
——他爸爸祈语冰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那个人不要求自己的慈善事业被人称赞,只希望祈时钦能不受限制,随时随地都能享受。
于是怀着这一己私心捐赠了体育馆。
“你还知道什么?”
祈时钦的身体欺压上来,手按在衣柜上,半困住了林深远。
纤细的下巴被抬了起来,林深远不得不直视着他。
这下,他不仅知道了祈时钦的身份,另外,还有一件事他很肯定:“你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