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风
2015年的六月,宁父结婚了,全家搬到了一个更宽敞的房子。四室一厅,全家一致通过,最大的卧室给了宁浅。
那天宁父喝了点酒,宁浅从没见过爸爸在家喝酒。他那被生活压弯了的脊背不太好看,却不妨碍他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这些年宁浅心里也怨过父亲,觉得他缺席了自己的成长。家长会没去过几次,十天半月见不到人影,别人家里其乐融融,而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可她却忘了爸爸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在那风华正茂的年纪也有过自己的冲动。有了她和弟弟,父亲一个人挣扎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她不曾感激过他,直到现在才明白,不是爸爸不伟大,而是他们拖累了他。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他会过得很轻松吧。
“老爸,你说为什么世间这么多人,偏偏我们成为一家人呢?”
宁父有些喝醉了,宁浅看着他那双布满细纹的眼睛问得没头没脑。
“因为爸爸生活得很苦,上天可怜爸爸。先是奖励了一个浅浅,后面又有了胡阿姨和小琛。”
听了父亲的回答宁浅忽然想起高考完有一次给阿姨送饭。
那天的办公室一片宁静,楼下放学的大学生们嬉笑打闹着。她和阿姨随口聊着天。
“阿姨,你和我爸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浅浅这是八卦的心蠢蠢欲动了啊。”胡阿姨又开始忍不住调侃她。
阿姨是大学老师,每天教书育人为人师表,在充满书香气息的地方工作。而父亲只是一个制造公司的普通工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因为爱情。”阿姨沉思了一会儿,笑得温柔。
宁浅只当是她的打趣。
很多年之后,过了很久很久,宁浅有了自己的孩子,身边也有了陪伴的人。
她记不得之前的好多事,却清晰记得这个午后,她问了一个问题,那个女人想着那个男人,语气坚定:“因为爱情。”
父亲和阿姨,他们就是宁浅最羡慕的爱情。多年之后,宁浅大学毕业结婚生子,他们都彼此陪伴。在她的印象里,他们从没红过脸,说话永远温温柔柔的,两人相互搀扶就这样白了头。
高考分数是秦琛帮她查的,那年的文科分数线高得离谱,哥哥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宁浅很平静,自己从来不是聪明的人,这个结果她能接受。
宁浅考了465,离一本线足足差了30多分,不过二本院校里大多数是可以供她挑选的。
秦琛给她发了一个文件,里面整理了厦门二本所有大学的资料。同时给她推荐了几所离他很近的学校。
宁浅很感激哥哥,她知道秦琛让她报厦门是想照顾她,她也很喜欢那个有海的城市,刚
高考完其实是有很大意愿报到那里去的。
但是现在她有自己更想去的城市了……
她给秦琛发了一条短信:哥哥,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想照顾我。我不能陪你去看海了,浅浅要去看雪啦~来年樱花开得时候别忘了给浅浅拍张照片。
宁浅记得那晚等到了哥哥的回复:下雪了,浅浅别忘了给哥哥拍张照片。
宁浅一直都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她知道哥哥理解她。
如果不是……如果她没遇见他,她会义无反顾地去往厦门吧。
出乎宁父的意料,宁浅没留在梧城,也没去往厦门。她选择了一个更北的城市,一个离梧城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城市。
宁父担心女儿一个人离家太远,宁浅只说趁着大学出去走走,以后就没机会了。
宁浅报了槐城的一所普通二本院校。
他们说槐城的冬天银装素裹,有着全国最漂亮的冰雕。冬天很长很冷,雪下的很大很大,打雪仗时可以把人埋进去。
开学时,宁浅没让任何人送她,她说自己长大了要独立了。
那天宁浅独自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少女提着的行李箱很大,车轱辘声渐行渐远。
感受着列车启动,宁浅忽然就想起那年和陈知南一起看的那场冰雪展览。
陈知南,我即将奔赴一个城市,它有更漂亮的冰雪展,只是这次就我一个人了。
——
这是宁浅第一次离家到这么远的地方,二十四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准时到达槐城西站。一路迷糊的宁浅这才探头打量着这座城市。
不同于梧城常年拥堵的交通,在去学校的一路上都没有发生堵车现象。
九月的槐城已经有了瑟瑟的凉意。她不禁在想留在梧城的那个男生现在是否也已经步入大学的校园?
“小姑娘这是一个人来这儿上大学?”
面对司机师傅的热情询问宁浅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
“嗯,正要去报到。”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说话。
“家是哪儿的啊?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我家梧城的。”
“那挺远的啊,咋没让父母送呢?”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宁浅心想这师傅也太热情了,她实在不想和他继续尬聊了。好在很快就到了学校。
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宁浅很快办好了相关手续拿着钥匙去往宿舍。
标准的上床下桌四人寝,她是最早到的。
按照对应号码铺好床铺又把寝室卫生打扫好,她的室友们就在这时候进来的。
老大叫何欢,是一个地道的川妹子,肤白貌美大长腿,标准的鹅蛋脸大眼睛。宁浅撇了眼美女的腿不禁感慨上天的不公,那腿都到她腰了。
老二叫霍烟是东北人,帅气的发型消瘦的身材,骨骼分明的脸,清晰的下颌线。穿着中性的着装浑身透露着帅气。
面对这样一张脸,绕是见过秦琛那种大帅哥也抵挡不住她犯花痴啊。
老三是一个萌妹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浑身都肉肉的。她叫席岚,槐城本地人。
宁浅年龄最小,宿舍排行老四。
简单打过招呼大家便开始忙着收拾衣服整理床铺。宁浅由于早就安排妥当便靠着窗户追她的剧。
“浅浅,你可以帮我装一下窗帘吗?我实在搞不清里外了。”
席岚低着头,那双圆圆的眼睛满含求助地看着宁浅。
妹子双手合十满脸委屈,“拜托了拜托了,你最好了。”
宁浅实在拒绝不了她这种眼神,三下五除二地爬上她的床,“我帮你一起弄。”
萌妹子的撒娇宁浅今天领略的彻底,在席岚温柔的攻势下,帘子是宁浅安的,床是宁浅铺的,衣服是宁浅收拾的……
“浅浅,我好饿啊。”
宁浅真想给她个白眼,啥都不做就饿啦?那她呢?她都快前胸贴后背了好伐。
“咋?吃也需要我替你?”宁浅没好气地扔给她一个面包。
“浅浅真好,我怀疑我真的可能要爱上你了。”
蒙头吃面包的女孩儿突然来了一句让她无言以对的话。
“别,我是直的。”停顿半秒,宁浅又说:“如果是霍烟的话我可以考虑。”
那头正收拾衣服的霍烟扭头看了两人一眼。漫不经心的语气,“别,你们两内部消化吧。”
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宁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请下楼拿一下你的快递。”
“啊?我没买快递啊。”难道有人寄错了?
“是尾号3321吗?”
“是啊。”
“那就对了,快下来拿吧。”快递小哥那坚定的语气让她说不出反对的话。
刚把大箱子放在宿舍,秦琛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宁浅拿着手机到窗台坐下接通。
“浅浅,快递收到了吗?给你寄了点梧城特产,分给宿舍同学一起吃。”
“收到啦,是你买的啊,我说我没买快递的嘛,谢谢哥哥。”
视频里的秦琛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他坐在桌边,后面有人影闪过,宁浅猜想哥哥应该在宿舍。
“阿浅想看大海吗?”
没等她回答秦琛直接反转摄像头。
宁浅惊呆了,一望无际的蓝色下是平静的海面,波光粼粼的,金黄的太阳光照射下更显的震撼。海的两边是翠绿翠绿的两片竹林,蓝与绿的交融……
“哥,哥,好美啊,你在哪儿呢?”她怀疑她哥背着她去旅游了。
“我在宿舍。”
还真在宿舍啊。
早听说哥哥的学校很美,但也远不如亲眼看到来的震撼,她很佩服秦琛,长得好也聪明,她没他的本事自然是井底之蛙,见不到更广阔的天地。
但他是她的哥哥,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无比自豪。
“浅浅喜欢下次哥哥带你逛逛。”秦琛伸手摸了摸屏幕里的脸看着女孩儿的笑脸提议道。
“好啊好啊。”宁浅不禁有点憧憬这个计划了。
挂了电话一扭头吓了一跳,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三个人,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干嘛?想用眼睛合力杀死我?”宁浅拿起手机想走。
下一秒,砰的一声她就被何欢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看了眼肩膀上的手,“你们想干嘛?”宁浅无奈。
“浅浅,刚那是你哥?亲哥?”席岚凑近,那双杏眼笑的猥琐至极。
宁浅如临大敌的躲开她,半晌开口:“亲哥,咋啦?”
“咳咳。”席岚咳了两声上前拉着她的手,“浅浅,你看我像不像你的亲人?”
“啊?”宁浅不知道她这又是哪一出。
“仔细看看,浅浅,我像不像你未来的嫂子。”
“一边去,你吓着我小姑子了。”何欢一屁股把席岚挤到一边,美眸笑得眯起,“浅浅,走,嫂子带你去吃好吃的。”
宁浅无语,她无话可说。学了这么多年语文她竟找不出优美词来形容这两个二货。
“浅浅,你别听她的。”席岚直接上手把宁浅拉过去,“我也有个哥哥,在艺术院上大三,改天介绍你们认识。我们可以交换的。”
她说得一脸诚恳。
“好的好的。”老天,宁浅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啊。
烟黄的晚霞遮住遮住即将下山的太阳。
四人商议去学校外面的火锅店解决今天的晚餐,出发之前宁浅看天阴沉沉的于是提醒大家要不要带把雨伞。
结果她的提议直接被席岚否决,“没事没事,听我的绝对下不了雨,我都在槐城生活了二十来年了,这季节不下雨,快走吧快走吧。”
最后只有宁浅带了一把伞,还被席岚吐槽了一路说她不相信她。
四人坐进包间,腾腾热气下是女孩们红透的笑脸。
“来,敬相遇。”何欢首先举杯。
“为我们未来四年的友情干杯。”
……
说归说闹归闹,酒足饭饱走不了。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巨大的雨水在玻璃上形成一大片水幕。
“席岚小姐,请问这就是您说的绝对不会下雨?”霍烟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我,那它突然不按规矩来,也不能怪我啊。”
几人听她说完不约而同拍手叫好,“你可真是太棒了。”
几人商议等雨小点跑回学校,这一等结果人火锅店打烊了那雨也没小多少。
宁浅永远记得她18岁报名这天的晚饭,不,是永生难忘。
几人顶着瓢泼大雨在雨中狂奔,何欢高举着宁浅的小蓝伞,整个伞面已经外翻。一路鬼哭狼嚎地“啊啊啊”终于跑回了宿舍。
洗了热水澡,关了灯,裹进棉被里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突然想到什么,宁浅开口:“欢欢,你刚才为啥要举着那把伞呢?都没用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她打了一个哑谜继续道:“我要给老天一个错觉,让它觉得我们是打了伞的。”
呵呵呵,这个主意真棒!
“好,现在开启我们的宿舍夜话时间。”
何欢兴奋的声音夹带着少许八卦,“你们都有没有男朋友啊?或者有没有喜欢的人?每个人都要说哦。”
她的手指挨个指了一圈。
“我没有,我还打算和浅浅的哥哥结束母胎单身呢。”席岚的声音随后响起。
“我也没有。”霍烟回答的更加痛快,“那你呢何欢,你有吗?”
“嘿嘿,你们猜。”何欢的脸上漾起红晕,她笑的一脸娇憨,“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四年了。”
几人既激动又羡慕。
何欢说他们初三在一起的,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就在一个学校里。何欢一直暗恋他,最后是她男朋友表的白。她发现他们是双向暗恋,更是双向奔赴。
“浅浅,该你了。”何欢笑过后把话题转移到宁浅身上。
“有啊。”宁浅仿佛陷入了回忆,“我暗恋他,我们是高中同学。”
“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我不是他的心动,自然不是他的答案。”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现在他怎么样了?”
“他得偿所愿了啊。”
……和他的女孩。
后来大家没再问宁浅也没再说。
那个少年一直都不是他的,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他是谢莺的,他们一起留在了梧城,会谈恋爱会结婚,会和孩子讲起他们的爱情,他们的青春。
而自己也该学会放下了,就当是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