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风
故事发生在2012年。
太阳炙烤着大地，久未下雨的梧城一片燥热难耐，拂颊而过的微风都带着一股烫人的气息。
站在分班板下，宁浅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名字，阳光晃在微微泛黄的头发上，那张脸越发得普通起来。
一五五的个子挤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活脱脱一个营养不良的儿童，高度近视的眼睛让宁浅看不到一丝希望。
她热得抓狂，模糊的目光扫了一圈，无奈心想，看来只能找人帮忙了。
没等宁浅付出行动，身后一道力量猛地推了她一下，宁浅直直跪在了面前足有一米七的女生面前。
真是倒霉到家了。
宁浅 愤愤地揉了揉腰，不经意间抬眸，眼底顷刻染上惊艳之色。
女生标准的瓜子脸，一双黑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那对酒窝犹如点睛之笔，让女孩本就艳丽的脸庞愈发生出几分勾人之感。
“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宁浅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她抬眼瞥了美女一眼，对方朝她露出一抹浅笑。
看起来挺好说话的，要不……
“同学，你能帮我看一下宁浅在几班吗？”宁浅声音不大，试探性地出声。
“宁浅啊，你等一下，在二班。”女生笑嘻嘻地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麻烦你了。”宁浅道完谢，径直朝二班走去。
等她到时教室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九中是寄宿制学校，大家都想占一个好床位，便早早来了学校。
宁浅没有人送，不过也习惯了。
她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喧杂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红色人影晃来晃去。
宁浅旁边的女生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宁浅心想要不要打个招呼，犹犹豫豫间右手抬起又落下。
直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宁浅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女生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静静打量着她，“你好呀，小同桌。我叫程瑶，你叫什么名字嘞？”
程瑶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笑起来古灵精怪的，她穿了件纯白的衬衫，很干净的一张脸。
“我叫宁浅。”宁浅轻笑着应声。
“很好听的名字。”
宁浅愣了一下，很好听吗？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夸她了，脑子里不禁想起了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生。
“大家好，我叫孙彪，是你们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讲台上的男人顶着一张大黑脸，神色严肃道：“希望大家能尽快熟悉九中的生活，我们大家共同努力，有一个美好的高中生活。”
“下课买水去啊，小同桌？”程瑶看着宁浅，热情提议道。
“好，好啊。”
程瑶“噗嗤”一下笑出声，手掌啪啪拍着桌子，“你怎么还结巴上了？哈哈哈哈…”
宁浅被调侃得红了脸，耷拉着眼皮听着她没完没了的魔音灌耳。
下课铃一响，宁浅便被她拽着往楼下冲。
宁浅心惊胆战地提醒道：“慢点，慢点…”
而程瑶恍若未闻，风风火火地把她拉进了超市。
“你怎么知道超市在这儿？”宁浅以后地问。
“小浅浅，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初中就在这儿上的。”程瑶搭着宁浅的肩，乐呵呵地说。
程瑶拿了一瓶可乐，看了宁浅一眼，回身帮她也拿了一瓶。
宁浅连忙摆手，婉言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带了钱的。”
“别客气啊，我们还要做三年的同桌呢，就当送你的见面礼啦。”程瑶把可乐塞进她手里。
宁浅握住瓶子慢慢说道：“半年后要分文理班吧？”
“我去我去，浅浅啊，你学文学理？我不想和你分开。”程瑶哭唧唧地说。
“我应该是学文，不过还不确定。”宁浅确实没想好，宁父希望她学理，将来再学医，但宁浅的理科成绩并不好。
“浅浅，我得学理，我妈是高三的化学老师，她严令禁止我选文科。你没想好就学理吧，到时候我们还做同桌。”
“好，我会考虑的。”宁浅朝她笑笑，赶在上课前回了教室。
经过一天的大扫除，回到宿舍时宁浅觉得灵魂已经脱离了她的□□。
九中宿舍是四人寝，她进去时只有一个女生在铺床单，另外两个人是走读生，过几天才会到。
“你是宁浅吧？”铺床单的女生停下手里的动作，跪在床上，头朝下冲宁浅打招呼，“我叫李露，睡你上边。”
“你坐好说话吧，这样对颈椎不好。”宁浅忍不住地提醒她。
听到宁浅一本正经的话李露哈哈大笑起来，“摆脱，你怎么跟我妈似的，别这么严肃好嘛？”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怕你那样不舒服。”
李露摆了摆手，正色道：“你别紧张呀，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不是在宿舍嘛，我就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宁浅挺喜欢她的，看到她会让她想起正在读初中的弟弟。
他说话和李露一样，满嘴的经典语录经常逗得人哭笑不得，不过气人的本事也厉害得很。
弟弟叫宁澈，他们出生时老宁同志不知从哪找了个神算子，那人非说他们五行缺水，于是宁父一人花了五十块钱，这就有了姐弟俩的名字。
宁澈一直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初二时奶奶去世，宁父本想接他来梧城读书，问了他的意思，又怕突然换了环境影响他，于是在综合考量下，宁澈继续留在了老家上学。
宁浅只有在星期天才能见到他，爸妈离婚后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对那时的宁浅来说，宁澈不仅是她的弟弟，更是她的精神寄托。
听说九中为期一周的军训特别可怕，一晚上宁浅都在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浮沉飘游，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次日一进班，班主任便开始下达通知。为期一周的军训正式开始，让班长去领军训服和鞋子。
宁浅听着程瑶抱怨惨无人道的教练，自己也有点浑身发冷的感觉。
她初中最讨厌的就是体育课，曾经的一百米体测更是创下了十七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被体育老师拎出来骂了一节课。
第二天拿到服装便开始了军训生活，偌大的操场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绿人。
宁浅从宿舍出来的时候班里的人基本已经到齐，远远看到程瑶朝她招手，宁浅跑了两步站到她面前。
没等宁浅开口，程瑶盯着她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浅浅，你是套了个麻袋吗？”边说还边扯着她的裤子瞧。
宁浅个子矮，最小号的军训服穿在她身上都像批了个麻袋。
“站好了，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样子？”
听到教官一声怒吼，宁浅迅速站到了第一排。真不是她自觉，从小到大只要涉及队形的问题，那她毫无疑问就是第一排。
程瑶凭借自己一米六的大个子成功地站在了宁浅旁边，还冲她笑了一下。
宁浅无奈，同样都是麻袋，她为什么就能心安理得地嘲笑她呢？
军训第一天教官便让他们站了两个小时的军姿，一个人动整个班加十分钟。于是等宁浅他们班解散时，她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打颤。
程瑶拉着她去买水，宁浅拖着颤颤巍巍的双腿极为艰难地挪到了超市门口，程瑶自己进去买，宁浅在门口等她，她垂着酸软无力的大腿兀自发呆。
突然一道吊儿郎当的嬉笑声传来，几个男生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地朝着超市走来。
不知为何，一个身影莫名占据了宁浅的所有目光，她直愣愣地盯着走在最左边的男生。
男生穿着九中的校服，红色的校服外套里是件黑色短袖，褐色短发软软的搭在额前，单眼皮向上微微挑起，薄唇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他单肩背着一个书包，很瘦，搭在旁边男生肩膀上的手青筋明显，他与宁浅擦身而过时，宁浅只到他胸口位置。
应该有一米八吧，她想。
“哎呦，老同学呀，想要啥？本宫帮你拿。”
一道熟悉的爽朗女声打断宁浅的思绪，这是…程瑶的声音。
宁浅转身便看到程瑶和那个男生嬉笑打闹着。
他们…认识？
等程瑶叫她时，宁浅才回神，若无其事地问：“瑶瑶，你认识那个男生？”
“哪个男生？”程瑶边拧瓶盖边说：“你说陈知南啊？我们初中一个班的。”
“他是几班的啊？为什么你们高中没在一个班呢？”宁浅拉着她的手不停问着。
“他是学体育的，在四班，我……”程瑶喝水的动作一顿，神情有些紧张地说：“浅浅，你不会是？”
“嗯？”宁浅半晌才明白程瑶那句话的意思，她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听说你们是同学，随口问了一下而已。”
宁浅揪着袖口的布料，压下了心底那抹奇怪的悸动。
“那就好，浅浅，陈知南不是我们能喜欢的人，光是初中的时候，追他的女孩就有一箩筐。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有人传陈知南心里有人，因为那个女孩不喜欢他，他才和别人瞎搞的。你可千万不能犯傻啊。”
程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副生怕她想不开的模样，要多紧张有多紧张。
“瑶瑶，你想哪去了？我就随口一问。”宁浅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了，她怕再说下去程瑶会直接把她刚升起的那点火苗扼杀在摇篮里。
此刻的宁浅还不知道，只是多看了一眼，往后的许多年，那个人都牢牢占据着她的脑海，撕扯着她的心脏，忘不掉也得不到……
九中的教官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他们的口号是：真正拿学生当个兵。
因此，无论你是头疼脑热还是四肢无力，只要不是站不起来了那就得坚持到最后一刻。
结束一天的训练，宁浅是和程瑶相互扶着回的宿舍。她躺在宁浅床上手放在腰上不停地揉捏。
宁浅递给她一杯水，程瑶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咚的一声把水杯重重放在桌上。
“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人啊？怎么遇到这么个铁血无情的教官？”
“那脸黑得跟那关公似的，像谁欠他二五八万似的。”
“要不是我一介女流，岂容他如此放肆。”
没等抱怨两句，她又立刻栽到了床上，连声哀嚎：“哎哎，我的老腰啊。”
宁浅被她逗得无言以对，上前帮她按着腰说：“好，我明天就报告教官，说你要和他决一死战。你放心，我会在你背后坚定地支持你的。”
“算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