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旋转木马
“开门！”
咚咚咚……
“别装了付俊辉，我知道你在家。”
房间里灯光暗沉，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台破旧的电视机，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坐在地板上啃着手中的饼干，脚边散落着一堆吃完的独立包装纸，她的衣服上沾满肮脏的污渍，裸露的肌肤被青紫的痕迹布满，轮廓清晰的脸像盖了一张薄纸在骨头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轻易撕破。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面对这个情况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沙发上躺着一个着装邋遢的男人，身上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他那圆滚啤酒肚。
“没听见敲门？你是聋了吗？”
男人对着女孩的头用力拍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女孩就被拍翻在地，奇怪的是，她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哭闹，如倒下的木偶人，安静得让人可怕，她看见眼前的包装纸里还有残余的饼干，拿起来就往嘴里狂塞。
男人看见她的样子，发出一声淡漠的冷笑。
“来了来了，大半夜的一直敲敲敲。”他踉跄着向门走去，地上随后发出玻璃瓶磕磕碰碰的声音。
外面站着一位穿着睡衣长裙的中年妇女，脸上涂着黑色的不知名液体，吓得付俊辉差点儿摔门。
“哟！这谁呀？您可真是个大忙人，不抽个特殊的时间还碰不上你，说吧，这次多久交房租。”
付俊辉立马弯腰屈膝陪笑道：“一周，最多一周。”
“你这一周怕是跟我们正常人的时间不一样，没门，三天之内必须把房租交上来，不然立马滚蛋。”
付俊辉心想只要现在不让他滚，让他怎么样都行，数字对他而言毫无波动。
“好好好，您说怎样就怎样，行了吧，都听你的。”
房东见他这样也没再多说，转身离开时嘴里一直念着付俊辉听不懂的话，他知道房东是在抱怨或是在骂他，他也懒得去研究。
女孩没有继续看着电视，听到付俊辉把房东打发走后，她便慌张的回到自己房间。
“败家玩意儿，睡觉还把电视开着。”
付俊辉又开始在外面念念叨叨，听到他的谩骂声，女孩儿习惯性的拿起水杯和一本书躲在床底下，生怕他闯进屋内。
月光透过复古彩石的窗户，把绚丽斑斓的光束映在书桌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烛香，不一会儿又迸发出浓郁的红酒香气，微醺的味道开始独占着整个房间。
汐淋坐在书桌前整理着小说素材，为了收集更多更全面的故事素材，她通过电视和网络向所有人发出邀请，凡是生活中遇到的困难或是不能解决的事情，都可用邮件的方式联系她，她会从中筛选出比较典型的例子作为写作的素材，凡是被选入的人均可获得5万的资金资助。
“选好了没？”
璃把咖啡放在汐淋手边，高大的身影把月光全挡在背后。
“还没，我刚看了一下，除了个别稍微正常，其他的大多都是恶搞的邮件。”
“那你就从几个看着还行的入手，最好是那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
汐淋斜了他一眼。
“你其实不用弄得那么麻烦，要是看不过那些人渣，监狱里的人一大半都能达到要求，你的任务不是完成了一大半。”
“不行，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在没完全了解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之前，我对他提不起任何兴趣，我必须要让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眉眼闪动一下，转身回到沙发上。
“那你慢慢选，我再喝几点红酒解解乏，看来，我这监督护使的身份一时半会是卸不掉了。”
她的眼睛跟着鼠标箭头上下划动，突然，一条新的邮件发了过来，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都这么晚了还有邮件发过来，不会是恐吓信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点击查看。
点开后屏幕上弹出一幅手画，纸上画了一瓶撩倒的啤酒，旁边挨着一个破碎的西瓜。
“是发错了吗？”她心想。
望着眼前这幅画，汐淋一下摸不着头脑，不知怎的，越看她的心就越发慌，根据图上的信息，让她不由想到了一个醉酒过度的人吐血身亡的场景，红色的西瓜果肉在此刻显得十分诡异。
看着这个画风，又不像是成人的作品，会不会是一个小孩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汐淋马上回复那封邮件，可一直没得到回复。
“璃，你帮我查一下这封邮件的具体发送地址。”她急忙把璃叫到身旁。
第二天，汐淋一直坐在电脑前等着那封邮件，看对方有没有给她回复，经过一番焦急等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进来。”
“找到了吗？”汐淋满脸期待。
“没有。”璃对着她摆头。
“这个地址的信号一直不是很稳定，对定位造成一些困扰，只能划出一个大概的范围。”
薄薄的悲凉从她的眼底浮漫出来。
无奈她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封邮件上，凌晨，同样的时间，在汐淋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那封邮件的主人再次发来信息。
她兴奋的点开邮件，这一次跟上次一样，都是以手画的形式，只是比之前多了几行字。
这次纸上画的是旋转木马，旁边写了地址跟日期还有具体的时间。
「2012年6月1日，下午1点半。」
“6月1日？”她看了看时钟，刚好就是明天。
活跃喧闹的游乐园里，一辆过山车在空中快速盘旋，上面的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汐淋拧着一瓶饮料从商店里走出来，抬头刚好看见过山车最惊险的一幕，她看着前方心中暗自说道。
“就算让我活100遍，我也不会去碰那玩意儿。”
她坐进车里，把制冷器开到最大，才一个晚上，气温就跟过山车一样，一下就长了起来。
“现在外面少说也有38度。”
望着游乐园里还东走西逛的小孩儿们，汐淋不由得心生佩服，他们头上流的汗掉得比手上的冰淇淋还快，依然乐此不疲的赶着下一个项目。
这是她从出生以来，首次走进游乐园，第一次是没机会，第二次是嫌太累，这次总算进来开了开眼，不过现在的游乐园里对汐淋来说，早已失去了新鲜感。
手机在副座震动，她拿起查看，是今日的头条新闻，标题上写着。
「惊！！！国内顶流男明星恋情再次曝光！」
“顶流男明星恋情？”
汐淋很少关注娱乐圈的各种花边新闻，平时不是在收集写作素材的路上，就是在敲键盘打字，刚好蹭这会儿空歇，她便点开游览。
新闻中放了几张模糊的图片，某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里，一个男生戴着一个棕色渔夫帽穿着一身白色的宽大t恤，身后跟着一个留着长发的女生，穿着一条显眼的红色紧身裙，虽然带着口罩，但气质出众，长发飘飘笑眼盈盈，从体态上依稀能辨认出是位美女。
她再往下翻，那个男生转过身搂住那个女生的腰，两个人的动作肢体看着极其暧昧，走到一个拐角处时，那个男生壁咚了那个女生，汐淋看到这儿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八卦的表情。
“什么呀，这年头了还有人能那么油，家里车都不用去加油站加油了，往自己身上一刮估计都能刮一桶。”
她把其中一张看得到正脸的照片拉到最大。
此人皮肤白皙，嘴角上扬魅惑十足，五官深邃，在车库昏暗的灯光衬托下，颇有暗夜吸血鬼的味道。
“嗯，还蛮不赖。”
她继续拉到下面的文字版面。
“弋钊？这名字怎么有点儿眼熟，弋钊……”
她突然想起上次的电影发布会，有一位记者跟她提到过这个人，正是最近人气最旺盛的男艺人，她又回想起平时经过时代广场的环形路口，旁边的广告牌上好像就有他代言的产品广告。
休息了半个小时后，汐淋根据手画的提示来到旋转木马的位置，无一例外，坐上面的人都笑得十分灿烂，闪烁的小黄灯与木盒音乐融合得恰到好处。
她围着旋转木马绕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那个人，她仔细在四周观望，不远的地方，一个绑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她的辫子不像其他小女孩那样梳理得干干净净，而是一边高，一边低，还有些凌乱，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上衣跟裤子均短了一截，整个人瘦得厉害，腿就跟旋转木马的吊杆一样细。
走近后，女孩开口道。
“你叫汐淋吗？”她发出细微的声音。
汐淋点点头，看着她没有一点血色的小脸，莫名揪心。
“我以为你不会来。”失落的眼神转化为惊喜。
“那两副画是你发给我的吗？”
“嗯。”她快速点点头。
一大一小就这样站在旋转木马前，一对母女在上面发出欢快的笑声，笑容比闪烁的灯光还耀眼，两人默契的往那个方向看去。
“想坐吗？”
过了一会儿汐淋问道。
小女孩手捏着裙角，犹豫一下。
“不想。”
拒绝里隐约还藏着几分恐惧。
“那我们走吧，去个凉快的地方待着，有什么事你再慢慢跟我说。”
车上，汐淋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转过头无意间看到女孩腿内侧的几处淤青，心情瞬间沉重起来，在附近饶了几圈后，她们走进一家咖啡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西瓜，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你几岁了？家住哪儿？”
女孩睁着大眼睛东瞧西望，对这边环境感到很新奇。
“我七岁了，住在琉璃四五街道。”
“小西瓜，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她低下头掰弄着指甲。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应该联系你。”
“是不是有人经常欺负你？”
小西瓜停下摆弄的手指，微微点头。
“你报过警吗？”
她再次点头。
看着小西瓜身上的淤青，汐淋就知道事情处理的结果并不理想。
联想起画上的啤酒，汐淋接着问。
“是你爸爸？”
继续点头。
“你妈妈呢，她难道不管？”
“家里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
汐淋一脸无奈。
夕阳渐落，送小西瓜回去的路上。
“再走一会儿就到我家了。”
在小西瓜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一处略显偏僻的地方，那里房屋设施陈旧，地上的垃圾随处可见，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腐烂的霉味。
“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小西瓜朝着一家门店跑去，那是一家小型的宠物商店，水缸里游着各式各样的鱼，头顶上的笼子里关着羽毛绚丽的鸟。
汐淋跟着走上前去，她看见小西瓜正对着水缸里的鱼自言自语。
“小黑，我来看你了，小黑。”
可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一条黑色的鱼。
“老板，小黑去哪儿了？”
老板看见后说道：“小黑？你是说那只头上长瘤的吗，它已经死了，前天被扔掉了。”
她微微皱眉，睫毛颤抖。
“那只小兔子还在吗？”
老板这时开始不耐烦，“你买吗？不买就少说话。”
汐淋听后十分气愤，“多了不起，我们走。”
说完拉着她的手，小西瓜像条件反射一样弹开，身体往后僵硬的缩成一团。
跟着小西瓜在巷子里东转西转，终于到了楼下，小西瓜先是跑到另一边瞭望，确定房间里的灯是灭的后，带着汐淋走了上去。
小西瓜先是把眼睛贴在门缝上，确定里面没人后准备拿起钥匙开门。
哐当———
锁从里面被打开，小西瓜赶紧拉着汐淋躲到旁边的木柜子后面。
里面走出来一位浓妆艳抹的艳丽女子，踩着十多厘米的高跟鞋，身材傲人，跟里面的人寒暄几句后，便独自离开。
“你认识她吗？”汐淋低头问道。
“不认识。”
女人走后，汐淋内心一直在纠结，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让这个孩子回家，如果不回家，她又能去哪儿。
“我先进去了，汐淋阿姨，谢谢你今天对我的照顾，还给我买了好多零食。”
小西瓜对着汐淋礼貌的弯腰，起来转过身向大门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拧着袋子的手逐渐发抖。
她抚摸着冰冷的铁门，打开前又往汐淋的方向看去，那个眼神充满着失落，绝望，不舍，给了汐淋重重一击。
她像个孤独的战士，独自承受着这个世界最残酷的部分，用瘦小的身躯承载着许多不该承受的东西，即使如此，她也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让你出去买个东西，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没有？你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正准备离开，隔着门汐淋听见小西瓜的嘶叫声。
“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些东西，说，是不是你偷来的？你这个废物。”
汐淋在外面用力敲门，里面没人回应，她又来到窗台边，透过缝隙，汐淋暼见小西瓜正被那个男人按在墙上打，情急之下，汐淋开启穿越能力来到了房间内，小西瓜看到汐淋突然出现在房间里，顿时傻了眼，而后用力摆头暗示她不要过来，汐淋决定今天就把这人渣给收了。
动手之际，汐淋被人拉回了自己的住处，才发现打断她的人是璃。
“你拉我回来干嘛？你没看见那个女孩就要被打死了吗？”
“我知道，但我不能让你出现意外。”
“什么意外？”她疑惑问道。
“你没发现今天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一直跟着你。”
她想了想。
“难道又是秦仕言？他到底想干嘛？”
“今晚那个男人要是死在房间里面，明天你就得蹲监狱，我劝你最近还是不要去那个地方。”
“可是。”
“没有可是，早点休息。”
他知道汐淋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关门前又补充道：“实在不放心，我去看一下那个女孩，要是真出什么事，我及时告诉你。”
她的心里现在想的全是小西瓜，她的无助，委屈，煎熬，恐惧，与绝望，与当初的自己极其类似。
一番思想斗争后她端着烛灯走下楼去，穿过一个个华丽的房间来到尽头的一处门前，她拿起钥匙打开房门，里面不是普通的房间，而是一个向下的阶梯，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去，一股来自上世纪的复古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角落摆了一张木床，整个房间的风格与地面上的装潢完全不同，这里显得更加朴实，温馨。
这个房间里的家具跟她的实际年龄差不多大，从源川时期一直保存到现在，里面虽然狭小，但只有在这个地方，她才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