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年孤独
源川时期1694年———
兵荒马乱的年代,敌国打入朝廷内部串通高层官员,使得国力分崩离析,皇帝幼年登基,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招架之力。
皇太后垂帘听政占据着真正的权力与统治地位,然而她生性贪生怕死,禁不住敌国金银财宝的诱惑,最终落入他人圈套,使得全国上下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四年后———
1698年6月28日。
“哇哇哇…~”
婴儿的哭啼声从茅屋内传来,一个衣着褴褛的男人扔下手中的烟头急忙跑到门前。
“生了生了,是个女孩儿。”产婆抱着婴儿把门打开。
男人一听到是个女孩儿顿时把抬起的手放了下去,他一脸嫌弃的望着那个婴儿。
“拿开拿开,又是个赔钱货。”他一拳捶在门柱上,垂头丧气。
“作孽呀!他们家又生了一个女儿,之前那个被他夫妻俩打得死去活来,这下好了,又来了一个苦命的娃,唉~”
隔壁的邻居在窗边小声念叨着。
产婆尴尬的把婴儿抱回房间,一个小女孩踮着脚,趴在产房的窗户边一脸天真的往里面望着。
“是妹妹,我有妹妹了。”刚刚展开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知道这个孩子以后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她早已向命运低头对以后失去了渴望。
“看什么看,小畜生。”男人捡起一旁的石头向女孩儿砸去。
“啊……”
石头砸在小女孩的腿上,不一会儿那里就红了一大片,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一些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在炎热的天气中开始化脓。
“又来了一个吃白饭的东西,你赶紧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女孩儿听见后伤心的往树林中跑去。
“琨璃,你滚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男人依然冲着她诟骂着。
“唉,可怜的孩子,又被她爹给轰了出去。”老妇慢慢把窗户关上,“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想生的生不出来,生了的就这样作贱。”她无奈的摇头。
夜晚,树林里一片漆黑,远处传来一声狼嚎。
“嘶嘶~”琨璃坐在一块巨石上涂抹着草药,她把夏枯草捏碎后均匀的抹在手臂上。突然,旁边的草丛动了一下,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是狼?”
琨璃神色慌张,在地上拿起一根树枝,然后慢慢后退,转身撒开腿就准备跑。
“救救我~”
旁边传来一个男人虚弱的声音。
她楞在原地,“难道是有人在那里?”
“不会是鬼吧?”她满脸惊恐,急忙躲在一颗树后面。
这时草丛里又传来声音。
“小姑娘救救我,我被狼袭击了。”
她装着胆子往草丛走去,用树枝扒开一看,一只山猫倒在地上,嘴里流着血,肚子上被掀开一条口子,把周围的土地染成了红色。
她又往周围看去,“你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
山猫痛苦的睁开眼睛,“是我。”
琨璃腿部发软倒在地上,她不敢相信一只山猫居然能跟人说话。
“不要紧张小妹妹,我不是妖怪,我是一只千年灵猫,是孤山一座神庙里供奉的神灵,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人类,只要你救了我,我可以满足你三个心愿。”
琨璃的大脑一片混乱,冷静下来后,她小心翼翼的靠近灵猫。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在湖边饮水的时候被一群狼袭击了。”
琨璃想了想从衣袋里把剩下的夏枯草拿出来,涂在灵猫的肚子上。
“谢谢。”
灵猫看见琨璃的身上布满伤痕,他好奇问道:“你的身上怎么有那么多伤?”
被它发现后,琨璃变得十分难为情,她用手遮盖着伤口,可手背上也同样是伤痕累累。
“你把草药都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这山上还有许多,再去摘就是。”
琨璃看它的伤势不轻,于是说道:“你今晚就先跟我回家吧,要是下雨了,雨滴侵入伤口就不好了。”
远处又传来几声狼嚎,她急忙把灵猫抱在怀里,走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来到了家门外,她站在离家不远处望了望,确定爹娘都睡着后,悄悄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隔壁的房间。
“这里就是我家,虽然不是很好,但至少可以避避雨,遮遮风,你稍微忍耐一下。”
琨璃伸手抚摸着它的头,灵猫呆呆的看着她,在人间这么久,它头一次遇到一个如此善良可爱的人,在它的印象中,人是贪婪的,无底线的,在这个乱世年代,在贫穷与饥饿的驱使下,人性的弱点显得更为露骨。
于它而言琨璃是个意外,是这人间的独世珍宝,最纯洁的存在。
第二天——
“哟,你还知道回来。”
琨瑜睁开沉重的双眼。
“娘。”
“快去给我烧一壶热水过来。”时采儿头上戴着布帽,她手上长满了茧子,身材虽瘦弱但脸蛋儿十分俊俏。
“好,我马上去。”
时采儿走后琨璃翻身下床,把稻草推开,灵猫正趴在草堆上酣然睡着,小小的打着鼾,琨璃被灵猫憨傻的模样逗得咯咯笑。
把粥煮好后,琨璃端着两碗粥走进房间,床上的婴儿看见她后显得特别兴奋,胖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挥舞。
琨璃两眼冒着光,她轻轻趴在床边满心欢喜的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婴儿的脸蛋儿,谁知婴儿用手把她的一根手指用力抓在手心里,像在拉着姐姐跳舞一样。
琨璃感到震惊,没想到一个小婴儿的手劲有那么大,她正准备抽出手指,下一秒就被婴儿怼进嘴里吸吮着,这一下把琨瑜吓得够呛,挣扎几下才把手指从婴儿口中拔出来。
“你好调皮呀!妹妹。”她用宠溺语气说道。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琨璃紧张的往后倒退,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双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后。
时采儿走进房间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可以出去了。”
“好。”
“待会儿。”时采儿又把琨璃叫住。
“那里,把那堆衣服给我拿去洗了。”
洗完衣服后,琨璃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骨瘦如柴的手指在河水的浸泡下更似枯皮。
起身离开时,一条裤子从盆中掉落,顺着河流向下游飘去,她不会游泳,只能急得在原地跺脚,要是被娘知道,又得跪一天一夜的搓衣板。
“拿到了!”下游的一个人把裤子用棍子捞了起来。
“赵婶,谢谢你!”仔细一看,那人正是琨璃隔壁的邻居。
她为人直率,平时也会经常照顾琨璃,因为身体原因一直生不出孩子,到了40多岁依然孤身一人,看到那两口子如此虐待琨璃,她也气不打一出来。
除了私底下送一些吃的给琨璃之外,她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有几次被琨玨发现她俩之间有来往,还跑到赵婶家里去闹过几回。
琨璃时常幻想,要是自己是赵婶的小孩一定很幸福。
看时采儿已睡着,她从锅里把剩下的粥盛在碗中,尝了几口时突然想起房间里还有一只受伤的灵猫,她回到房间把正在睡觉的灵猫叫醒。
“我这里还剩有一半的粥,你拿去喝吧。”
灵猫虚弱的睁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貌似想说些什么,可依旧发不出声音。
她把灵猫抱在身上,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着,一会儿琨璃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灵猫听见后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它开口说道:“琨璃,你的大恩大德我会永远铭记在心,只可惜我现在身体虚弱,浑身使不上劲,等我身体有所好转,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琨璃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你不用报答我,只要你快快好起来,我就很高兴了。”
“你娘对你好苛刻,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
“她和我爹之前不这样,暴乱开始后我们家一年不如一年,以前的家被别人夺走,钱财被洗劫一空,为了保命我们一家才躲到这个地方来,那时我才三岁,没想到一晃眼,我们在这已经住了4年了。”
她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我爹为了重振家业去给别人当牛做马,我娘之前生于名门世家,受不了一点儿委屈,无奈之下只能靠我爹一人的收入来维持生计。”
“你娘的家人没有管你们吗?”
“敌军占领城池后,把城内所有的达官显贵抓了起来,收刮他们的财富,我外祖父外祖母不愿任人摆布,拒绝上交,结果被一一处决了。”
“好了,不说以前的事了,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灵猫摇摇头,“我没有名字,以前去庙里参拜的人都叫我灵猫。”
“我帮你取个名字吧。”
琨璃想了半天,依旧没有想好到底取什么名字,不是想不到,而是她根本不识字。
“就叫璃,怎么样?”
“璃?”
“嗯,就是我名字的第二个字。”她低下头羞愧的解释道:“因为我不知道其他的字了,我只会写我的名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
“我喜欢!”灵猫开心的摇着尾巴。
“真的吗?太好了!”
“璃的发音刚好和灵字类似,我也懒得再叫别的,这个名字正好合适。”
从那以后灵猫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璃。
“琨玨,我求求你,不要再去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一天夜里,隔壁房间传来大人的争吵声。不一会儿婴儿的哭声也接踵而来。
琨璃猛的睁开眼睛,“是妹妹!”她光着脚丫跑到隔壁门外。
“你松手,等我把这孩子卖了,拿到钱后我们就有钱买粮食了。”
“你疯了?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把我的孩子夺走。”
两人在屋里撕扯。
“好,不卖她也可以,那我们把琨璃送到红姨那儿去,那里不愁吃不愁穿,红姨一定不会亏待她的。”
“不行,琨璃现在才7岁…”
“那我就把琨瑜带走。”
时采儿急忙抓住男人的手,她低头沉默一会儿,接着说道:“你可以把琨璃带走,不过得等她过完8岁的生日。”
琨璃听见她说的话后快速跑回自己房间,她把头埋在被子里闷声哭泣,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任劳任怨,爹娘还是如此忍心,竟要把她送到忆芳楼去。
璃听见琨璃的声音想起身去安慰她,可自己让站起来一会儿就倒了下去,它只能趴在原地默默守着。
十日后,转眼到了琨璃生日这天。
时采儿第一次把琨璃打扮的漂漂亮亮,给她穿上一身干净整洁的红衣裳,头发盘得整整齐齐。
“瞧这镜子里的小美人儿,颇有我当年的的绝代姿色。”
琨璃摆着冷脸,没有理会她。
“你不要怨我,为娘也是为了你好,我和你爹已经饿了好几日了,成天凑着野菜吃,你妹妹都快瘦成纸片人了,为了能让别人看得上你,我们把家里唯一有油水的食物都给了你,你可得争气啊。”
「要不是为了妹妹,我早就一走了之。」琨璃心想。
忆芳楼的老鸨早在两年前就盯上了琨璃,她长相貌美,模样俊秀,是个不可多得的风华佳人,起先红姨是看上琨璃的娘,可看她怀了二胎,身材走样,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每当琨玨去忆芳楼的时候她就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让他把琨璃送到这来,保准让她吃香的喝辣的,指不定还能傍上哪位富家大爷,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琨玨,我来接你家大姑娘了。”红姨在门外扯着大嗓门喊着,从语气中就能听出来她的兴奋劲。
“好了没?怎么那么磨叽。”男人十分不耐烦的在后面催促着。
“我们出去吧。”时采儿拉着琨璃的小手走出门外。
“哇哇哇~”婴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琨璃的心一揪,她停下脚步挣脱时采儿的手朝屋内跑去。
“琨瑜,姐姐还没走,姐姐在这儿呢。”她紧紧的把婴儿抱在怀里,用额头轻贴在她的头上,琨璃知道她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趁天还没亮,她就用被子裹住熟睡的璃,把它放回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临走时她轻声在璃的耳边说:“你之前不是说我有三个愿望吗?我现在许愿,第一,我希望你的伤赶快好起来;第二,我希望我妹妹能够健康成长,就算受伤了,也能很快自愈。”
她擦了擦眼泪,“至于第三个,我先暂作保留,如果还有来世,再许也不迟。”
琨玨走进房间把两姐妹强行分开,“你放心,再过几年她就能来陪你了。”
琨璃此刻再也忍不住,朝他脸上吐了一把口水。
“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
红姨见状赶紧让抬轿的打手上前阻拦,“使不得,使不得。要是把她的脸给我弄坏了可咋办?”
两夫妻从红姨手中把钱接过,当着大伙儿的面就开始数起来,红姨用极其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俩,嘴里发出一声冷哼。
一路上琨璃都没有给她好脸色,可红姨丝毫不介意,琨璃对她来说就是一棵挂满黄金的摇钱树,她想着往后生意蓬勃的场景,乐得嘴角都扯到耳后。
“停下!”琨璃突然开口。
红姨没有理她。
“我说停下!”
队伍依然前行着,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
琨璃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对着红姨。
“哎呀我的妈呀!小姑奶奶你是在干什么?停下,赶紧的。”红姨吓得手忙脚乱,花容失色。
“你们都给我闪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她举着匕首走出轿子。
四个壮汉根本不拿她当回事,把她团团围住。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琨璃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上面立马出现一条血痕。
“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红姨把壮汉们叫住。
“琨璃,不是,姑奶奶,我的小祖宗,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不会害你,我是接你去享福的,只要你跟着我,我保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有的是新衣裳穿。”
“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你是做什么买卖,去你那里的姑娘哪个不是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疯的疯傻的傻,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岁。”
“你是听谁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是赵婶跟我说的,她不可能骗我。”
看琨璃情绪十分激动,红姨也不敢逼得太紧,只能慢慢与她周旋。
“你冷静一下,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放我走!”
红姨马上翻脸,“不可能,你可别太过分,趁我现在还没有跟你较真,赶紧给我好好回到轿子里去,其他的我便不再与你追究。”
琨璃趁他们不注意转身朝后面的山坡跑去。
“给我抓住她!”
几人在后面穷追不舍,可仅凭她那瘦小的身躯根本就跑不过那几个肌肉大汉,眼见自己快被抓住她拿出匕首对着身后胡扎乱刺,其中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勒在自己身上。
“放开我,啊~~”琨璃拼命抵抗。
“我看你还往哪儿跑,死丫头!”
三分钟后,几位大汉发现琨璃不再挣扎才把手松开。
仅见她双眼无神,嘴角流着鲜血,整个人无力的倒下,两只手上布满刀痕,皮开肉绽。
“她怎么了?”红姨把挡在身前的壮汉一把推开。
她把琨璃的身体翻过来,几人顿时吓得脸发绿,那把匕首不知何时竟刺进了琨璃的腹部,四个大汉开始互相推脱。
“是你,你把她杀了。”
“我没有,我只碰了她的一只胳膊。”
“就是你,我刚才看见了,是你拿着匕首刺向了她。”
红姨把手放在琨璃的鼻口处,“好了,不要吵了,她已经死了。”
“把她抬到轿子里面去,今天发生的事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她历声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
红姨看了看前面的悬崖峭壁,“你们把轿子给我抬到那儿去。”
四人目光交错,知道她想做什么,虽然心里十分害怕,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按照红姨说的去做。
望着前面的万丈深渊,他们咬紧牙关一狠心把轿子给掀了下去,四人都不敢往后看,双腿抖动得厉害,只有红姨神色自若,面不改色。
“走,趁天还没黑,我们赶紧回去。”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之际,身后突然发射出刺眼的光芒,山体开始剧烈抖动。
“地震了?”一个大汉说道。
“你们看那个轿子飞起来了!”
轿子从悬崖下缓缓升起,此时狂风大作,帘子随风掀起,琨璃坐在里面对着他们邪魅的笑着,她眼里冒着绿光,发丝凌乱的扫过脸庞。
一只身形庞大的山猫出现在几人面前,它把轿子托在自己的后背上,眼神凶狠至极,接着张开血盆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冲着前面狂啸。
“有鬼啊,快跑!”
山猫把轿子放在悬崖边上,转身快速追赶几人,它把逃跑的人全部吊进嘴里,再把他们一一嚼碎,最后站在峭壁之上冲着深渊吐了出去。
它的身体开始逐渐缩小,化成一个白丝银发,五官英俊的男子,他一身白袍,浑身霸气凌然,眼眸色如墨玉。
他抬起手擦拭嘴角,白净的衣袖上留下一抹红。
“琨璃,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
他钻进轿子把琨璃娇小的尸体搂在怀中,仰天长啸,方圆几里的飞禽猛兽开始四处逃串,月色被一层浓厚的血色覆盖,红了眼的人,不再有所顾忌,这一夜如地狱降临人间。
所有的动物开始无差别袭击人类,成千上万的猛兽从丛林向着人类生活的地方聚集,一时间血洒满城,哀嚎不断,大街小巷血流成河。
“外面怎么了?”
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后,琨玨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把门打开一个口子朝外望去,黑暗中隐约亮着几个绿光,几头老虎一下冲出来,他脸色变得煞白急忙把门抵住。
“出什么事了?”时采儿瞧见他那模样顿时吓得瞌睡都没了。
“我们被一群老虎包围了。”
那群老虎跟疯了似的,不断用身体撞击着门窗,眼看门快被撞开,琨玨开始把目光投向熟睡中的婴儿。
“不能白白等死,把琨瑜扔出去让她把那群老虎引开,我们再找机会逃走。”
时采儿低头看了看睡在一旁的琨瑜。
“不要再犹豫了,再等下去我们都得死,”
她把琨瑜抱起来递给琨玨,然后用被子把头捂住,浑身开始颤抖。
琨玨看着怀中天真烂漫的婴儿,眼神微微闪烁,最后还是咬咬牙把琨瑜给扔了出去,然后又迅速把窗户合上,再用铁杆固定住,老虎们瞧见后纷纷张着抓子朝婴儿扑去。
此时天雷滚滚,闪电穿过云层向着地上劈去。
片刻后,外面又恢复往日的平静,婴儿的哭啼声从门外传来。
“什么?琨瑜还活着?”
两夫妻扒着门缝看出去,只见琨瑜毫发无的躺在草地上,她损浑身赤裸哭得满脸通红,在她的身边倒着几头老虎,它们一身漆黑,周边还冒着热气。
他们快速把门打开,眼前的一幕把两人惊得说不出话,时采儿把琨瑜从地上抱起来走进屋内。
琨玨惊魂未定,他傻傻的站在原地,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赵婶家,房屋灯还亮着,门是敞开着的,他走过去在门外喊了一声,里面没人回应,走进屋一看,眼前的场景差点把他吓晕过去。
赵婶侧倒在床榻边,手里握着一把铁铲,身体已经被撕咬得不成人样,肚子被掏空,里面的内脏稀稀拉拉的拖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好对着琨玨。
“啊~~~”
他连滚带爬的离开房间,夫妻俩连夜收拾行李,带着琨瑜离开了那个地方,远离了那座诡异血腥的荒野树林。
几年后———
安宁村里流传着一个传说,谁家里的人若是受了伤,只要滴上琨玨家女儿的一滴血,受伤的地方就能恢复如初,皮肤也变得更加红润饱满,许多人慕名而来,为的就是能见上她一面,给自己求求好运。
有人说她是活菩萨转世,有人说她是上天派来的神明,自从琨玨一家搬到这座村子,那里的人从此少灾少难,原先身患顽疾的人也突然好转,甚至恢复得比以往更加壮实。
曾有一家人的小孩从几十米高的坎坡上摔下来,起先昏迷不醒,在喝了她的血以后,竟跟没事人一样,正因为如此,大家把才这个地方取名安宁村。
发现琨瑜有这种特异功能后,琨玨再也不让她随意在外走荡,从两岁开始就把她锁在家里,不准她再抛头露面。
要是有人想见她一面,就得给他送上一笔不菲的钱,琨瑜由此成为了他的摇钱树,一棵遍体鳞伤的树。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外面飘着鹅毛大雪,破旧残败的窗被风吹得嘎吱作响,上面的窗纸所剩无几,根本抵挡不住如此凌厉的寒风。
“水,我要水。”
一个皮肤惨白的女孩儿睡在一张凉席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毯子,她的手脚冰凉,脚尖被冻得发紫。
她缓慢的站起身朝门边走去,厚重的铁链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脚腕处已被勒得血肉模糊。
“好美啊!”
琨瑜望着窗外漫天的白雪,不禁发出感叹,她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滴雪花,这样每年都能去到世界的各种地方,不用一直被关在这里,受尽折磨。
“对不起啊,我是太渴了才这么做的。”
她把头探出窗外,努力张着嘴用舌头去触碰飘进屋内的雪花,希望用这种方式补充水分,然而收效甚微。
“您跟我这边来。”一个殷勤的声音从前屋的拐角处传来。
琨瑜听到声响后立马往后退,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房门被打开。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毯子外面传来,“你女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这儿呢,这儿呢。”琨玨表情谄媚的说道,他把琨瑜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她抱着双腿卷缩成一团,可怜得像一只小狗,浑身剧烈颤抖着。
“不要不要碰我!”琨瑜声嘶力竭的吼着。
那个男人慢慢靠近琨瑜,蹲下身搂住她单薄的肩膀,他的眼神发亮,像一只秃鹰看到猎物一般,
“琨瑜,好孩子,我求你帮我一个忙,我老婆前几天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可以他天生缺了一条腿,只要……”
“我不要我不要!”琨瑜听懂了男人的意思,她如受惊的小鹿,拼命板动着身体,随即用求救的眼神望向琨玨。
这个男人是隔壁镇上开旅馆的,今年50多岁,在换了3个老婆后,终于生下一个儿子,可天有不测风云,生了一个瘸子出来。
琨玨目光闪躲,他走出房间坐在门槛上点起一根烟抽起来。
“琨瑜,我只要你的一只腿就行,你是菩萨转世,我儿子若是用了你的血肉,他的腿肯定就能长出来。”
琨瑜绝望的坐在原地,这种事发生了多少次,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琨玨隔三差五的就会带着一些人过来,有的只是现在门外瞧一眼,有的会拿着小刀在她的身上划一刀,再把血接到容器里。
如今她的身上除了脸以外,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下刀了。
这种事情发生得太频繁,在她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不久又会在上面增添新的伤口,如此反复,琨瑜早已变得麻木,没想到这次,琨玨竟会带人来砍去她的腿。
老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把斧头,他用腿把琨瑜死死摁住,挽起她右边的裤脚。
嘭———
房门再次被锁上。
“你确定不送琨瑜去一趟医院。”男人右手拿着沾满鲜血的斧头,左手提着一个麻袋,袋子渗出的血一滴一滴落下。
地上被砸成一个个血坑,如寒冬初开的梅花,散发着诡异的寂静感。
“不用,她自己会愈合的,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你放心。”
很快,隔壁镇上旅馆老板儿子长出右腿的事在当地传开了,人们纷纷前去察看,把旅馆堵得水泄不通。
安宁村住着一位女菩萨的事也在人群中迅速扩散开来,从村落穿到了城镇,从城镇传到了几百公里外的孤山神社。
——
“你看看,当初我让你不要靠近人类,现在那女娃落得如此下场跟你脱不了关系。”
一位身穿黑袍的白胡子老人坐在一张由人头骷颅拼合而成的座椅上,玄冥是冥界主神,地狱中的当之无愧的王者,三千年一替,掌管世间所有生灵的生杀大权,从另一方面来说,玄冥更像是一位时间的分配者。
璃是玄冥大帝手下的一只灵猫,每当新的冥界主神上位时,天神都会分配一只千年古兽作为其手下的服从,玄冥大帝为冥主,古兽为冥隶。
冥玄负责分发时间,而璃的主要任务是替玄冥收回命时,在整个世界中,时间是有限的,为了避免造成浪费,璃会把一些对生态造成严重破坏的生物收回,从而再把时间再分给其他生物,由此循环。
璃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初她姐姐救了我一命,作为回报我只是满足了琨璃的愿望而已。”
“你还执迷不悟,我对你简直太失望了,这几年我不让你接近那丫头就是怕你再惹出祸端。”
“那些人简直是禽兽不如,竟然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琨璃要是知道了,她一定很难过。”
“这都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负责把命时给我收好即可,下去吧,没什么紧要的事不要再来打扰我。”
璃不甘心的走出幻界,他也想过去把琨瑜带走,离开那个两个恶魔,可他也不知道该把琨瑜带到哪儿去。
人类在他身边待久了,阳寿不免会受到影响,璃本来浑身就携带着收时气场,只要是带有生命的物体,都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他抽走时间。
自从经过上次那件事情,琨瑜的名声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琨玨拿着那些钱买了一座大宅子,终于过上了以前的奢靡日子,后来他不顾时采儿的坚决反对,硬是先后娶了两个如花的小妾。
如今琨瑜已经年满7岁,虽然琨玨买了一个大房子,可他依旧把自己的女儿关在一处窄小,不见阳光的地下室里。
琨玨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怕有人半夜上门来把琨瑜带走,这样自己赖以生存的摇钱树就没了。
直到有一天———
“老爷,门外有一个人要见你。”
琨玨搂着两个小姑娘正你侬我侬,他不耐烦的说道:“没看见我正开心着嘛,没空,把他打发走。”
“可是老爷,那个女人穿着十分华丽,还拉着几车大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眼睛转了转,“叫她进来。”
女人进屋后靠在琨玨耳边说了一个悄悄话,那两个小妾看见后满脸不高兴,恨不得把她给扔出去。
只见琨玨神色肃穆,他用手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其他的不用说了,你马上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老爷,你别生气,这样不好。”
“是呀,可别把身子气坏了。”
两位小妾立马贴上去安慰。
“把箱子给我抬进来。”女人朝着门外吼道。
一会儿,门外的几个人把箱子一个一个抬进房间,后面的放不下,就直接摆在院子里。
女人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名贵的珍珠,个个圆润饱满,色彩斑斓,琨玨两眼放光,他走上去从里面拿出一颗珍珠,那颗珍珠比他的眼珠都要大,光滑的表面都能照出人的影子。
两个小妾看见后站都站不稳,她们一人趴在箱子的一边,如痴如醉的看着满箱的珍珠,看得眼睛都快掉进去。
女人走到箱子后面把盖子一把关上,“后面箱子里的东西不比这里面的差,今天我带来的宝贝儿你十辈子都花不完,足够保你一生的荣华富贵,怎么样?我刚才跟你提的要求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琨玨望着面前的十几个箱子,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连连点头。
“三日后兑现你的承诺,我在雅苑楼等你把我的宝贝儿送来。”
琨瑜不知道,琨玨已经把她如物件一般卖给了别人,她每日躺在床上,眼神空洞,虽然保留着一丝气息,但她的心已死,与死尸已无任何区别,只是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无味的世界。
咣当~
琨瑜被门外的锁链声吵醒。
「又是那些混蛋来了!」她在心中谩骂着。
然而这次和以往不同,两个佣人端着热水先是给她擦拭身体,解开了她手脚上的铁链,而后她们又拿了一套水蓝色的套裙给她换上。
她们的表情如同机器一般,其中一个在给琨瑜擦拭后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起先盆里清澈见底的水现在已变得污秽不堪,变成深红色,如同刚被宰杀的牛浸泡过的水。
两人把琨瑜从地下室带出去,她走得十分缓慢,像刚学会走路的幼儿,膝盖扭曲怎么也打不直,脸上的骨头清晰可见。
再次走到阳光下,琨瑜急忙用双手遮挡住眼睛,刺眼的阳光照得她头晕目眩,几分钟后她的视力才恢复正常。
等她再看清时,已被人抬到了一辆豪华的汽车上,琨瑜从来没有见过车这种东西,外面的树木正快速的从她眼前闪过,她心里十分害怕用手紧紧的抓住车窗。
“别怕,我们一会儿就到了。”
旁边一位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把手搭在琨瑜后背安慰着她。
琨瑜感到后背发凉,她立马甩开女人的手,在后座开始大吼大叫,拼命用头去砸车窗。
女人被她吓得惊慌失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见副驾驶上的男人侧过身对着琨瑜的脸上就是一拳,顿时把琨瑜打晕过去。
等再次醒来,琨瑜发展自己正躺在一个木板上,四周都是冷冰冰的水泥墙,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具,旁边摆着一个大大的木桶,里面冒着白色的浓雾。
“这是哪儿?来人呐!救命!”
“别喊了,你把嗓子喊破都没用。”一个胖女人从门外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白衣,腰间围着一件蓝色的围裙,上面粘着许多血迹。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胖女人发出一声冷笑。
“说你命不好呢,你又拥有百毒不侵的身体,说你命好呢,你小小年纪又受了那么多苦,真是作孽呀!下辈子就不要再来了,人间疾苦!”
她用刀把琨瑜的四肢各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木板流到四个木桶中,绕了一圈后,她停在琨瑜的头顶上方。
“你放心,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等血流得差不多了,你就会慢慢失去知觉,之后发生的事你就一无所知了。”
琨瑜的眼泪从眼眶中夺出,她用可怜巴巴语气说道:“你能在我临死前告诉我,我为什么为在这吗?”
胖女人拿着帕子擦拭着手,“好吧,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爹把你卖给了我家小姐,当得知你的血肉有如此奇效后,小姐就让人去打听你的下落,找到后用十几箱金银财宝把你给换了过来。”
“我们老爷一直被病魔缠身,始终不见好转,于是小姐就想着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们家老爷服用,把命治好了说不定还能延年益寿,至于身上的其他器官就留着以后慢慢享用。”
琨瑜听的浑身发抖,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大声骂道,“你们这群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琨玨,时采儿我今天若是死了,以后你们就休想安宁,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把你们的皮扒了拿去喂狗,把肉挖了拿去喂鱼。”
刺耳的嘀嗒声在房间里回响,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琨瑜的双眼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一个模糊的脸凑到她跟前,接着脖子上传来冰冷刺骨的感觉,她流下最后一滴眼泪,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
“琨瑜,琨瑜。”
“是谁在叫我?我是已经死了吗?”
琨瑜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璃生的地方,这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低头看不到路,抬头望不到天,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寂静虚无。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和脚腕,刀痕已消失不见。“难道我已经痊愈了,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幻界。”
琨瑜转身朝身后看去,一只巨大的山猫出现在她眼前,它围着琨瑜转了几圈。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一只猫还会说话?」琨瑜心想。
转眼间山猫化成一个白发男子,他对着琨瑜和蔼的笑着,“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我应该早一点把你带走。”说完璃露出自责的神情。
琨瑜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这人长得好好看呀,细细的眉毛,高高的鼻梁,还有那一张樱桃小嘴儿……」
“你就是琨瑜?”这时又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
她点点头,“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是玄冥大帝,主宰着世界万物的生与死。”
“难道我真的死了?一下看见猫说话,一下又跟空气说话。”
“怎么说呢,你在人间的时候已经在垂死的边缘,璃一下把你带这儿来,那就是死得透透的了。”
“璃?谁是璃?”她把头转向旁边那个白发男子。
璃正夹着尾巴背对着她,假装在身上东挠西抓。
“你就是璃吗?”
璃转过头心虚一笑。
“谢谢你!”
琨瑜跑上去一把把他抱住,像一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璃轻轻搂住她的后背,心疼的望着她「这丫头怎么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
“谢谢你救了我,璃~”
“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玄冥大帝,是他最后同意我把你带这儿来的,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琨瑜把手松开,她抬起头对着前方大声说道:“玄冥大帝,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来世就算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你。”
玄冥大帝沉默不语,不一会儿幻界就变成了粉红色,“咦,这里怎么变颜色了?”
“这里是根据玄冥大帝的心情而变化。”璃解释道,“要是把他惹生气了,这里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类,既然来了,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走的。”玄冥说道。“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这个机会现在就给你。”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啊!”
“我什么都不要你的,我只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
“你的命时。”
“什么是命时?”琨瑜转头问璃。
“命时就是你的时间。”璃答道。
“可以,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不怕我送回去怎样都行。”
“我这里刚好还需要一个帮手,也就是璃正在做的事,负责帮我收取人的魂魄,你愿意吗?”
琨瑜想了想立马回复,“我愿意!”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想清楚没有?”璃问她。
“我想清楚了,我以后要跟你在一起。”
璃顿时红了脸。
“好,从今以后你就归璃负责,他把任务分配给你,你只需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便可。”
“遵命!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我要让那两个畜生偿命,我要把他们活剥生吞。”琨瑜握紧拳头。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得等你完成任务之后才行。”
“要多久?”
“时间说不清楚,有可能500年,也有可能是2000年。”
“什么?这么久!”琨瑜还以为只要几年的时间。
“那他们俩不是早就化成灰了,那儿还轮的到我。”
“你不用担心,别忘了,我可是冥界的统治者,就算过了一万年,我也能兑现承诺,等你完成任务之日,我就把你爹娘的魂魄交给你,到时任你处置。”
“好!一言为定~”
两百年后,琨瑜第二世———
源川时期1898年5月。
“嗨!”
“欢迎来参加我的第二次葬礼,若有招待不周,请体谅,我一定谨记在心里,下次多多改进。”
安邦城内,天空阴沉,乌云遮挡住了阳光,大街上的人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抬头望天。
"好像是要下雨啊"
"今年的雨水似乎有点多"
"难道今天会下大暴雨?"
"那可说不定”
一列白事队伍走在街道上,队伍的最前方,一位道士正在为逝去的人开辟道路,他手中拿着三尺桃色木剑,直指大地,口中吟唱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之所以请这些人来,无非是在传统文化中人们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人一旦死亡,便会根据他生前积攒的功德来区分好与坏,然后各自上路,好的登天堂,坏的入地狱,中间路途艰难,因此需要请一些有功德的人过来帮助往生者。
死去的女人叫闻人晓,享年96岁,《华文丛报》的创始人,创办初期发表了脍炙人口的长篇论文《华文说》,强调“教育为第一急务”,呼吁人们摆脱封建奴性,树立独立的精神,这篇文章也可以说是她当时初创《华文丛报》的主要思想。
她把一生的热情都致力于弘扬教育与文学事业,从没结过婚,膝下无一儿半女,虽有诸多追求者,但因各种原因,最终都不了了之。
临终时,留下两处家宅和丰厚的财物,遗嘱上注释着,家宅赠于需要的人开设学校,剩下的钱一半用于资助贫苦学生,一半分发给报社的各个员工,至于剩下的珍藏宝物则转交给一位朋友保管,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和闻人晓的关系非同一般。
下葬当天,路上抬棺和随行的大多是出版社的员工,他们穿着白袍,捂面发出伤心哀嚎的声音,长长的帽檐下,面容却未有一丝波澜,如发声的机器摆件,少数闷头沉默的,倒浸了满手眼泪,很多跟她几乎都没说过话。
对于她离去这件事,谈不上有多大感慨,平时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实际背后都觉得她仅是一介女流之辈,只是碰上了一个好时机,才得此成就,为了养家糊口,自然得把心中的不满藏着掖着点。
“上一次这个场景,已是一百年前,那时的我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娃娃,身边空无一人,一晃眼,作为百岁沧桑的老人,又到了跟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而这次,我的身边聚满了人,可我依然觉得很孤独,等下一次回来,又得到一百年后,到那时,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只能肯定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会再次将我遗忘,把有关我的一切尘封在时间的齿轮中,再将它们一一碾碎,没有人会记得我。”
“对,我说的是人。”
棺木盖关上的瞬间,闻人晓用力挤开眼角旁的皱纹,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道别。
咚———
最后一截余光被掐灭,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不舍的眼泪掉落在耳旁,没有人发现她抬起爬满岁月的右手正对着棺盖挥动。
“再见,琨瑜,再见了,闻人晓……”
把棺材下葬后,人们陆陆续续离开那里,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新堆起的坟墓,远处的天边翻着微微霞红,夕阳从坟墓上方漫不经心的落下。
世界再次被夜色笼罩,树林中的几只乌鸦开始喧叫,伴随着树枝缠绕的摩擦声。
一个高大,肩背宽厚的白发男人子从树林深处娓娓走来,他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眼神沉若古井,穿着一身黑色及膝的大衣,所经之处,地上的草瞬间化为灰烬,像刚被火山的岩浆淌过,微微冒着火星与袅烟。
他拿下口中的香烟,走到坟墓前,对着空中吐出一团烟雾,烟雾在坟墓上方逐渐铺开,然后缓缓落下,在完全罩住坟墓的顷刻间,地面开始剧烈颤抖,盘栖在树上的鸟儿纷纷向着天空逃窜,地上的虫蚁从泥土中纷纷爬了出来。
“恭喜你,再一次重获自由。”
男人勾起嘴角,阴鸷地笑着。
“老规矩,从现在起,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化成什么就化什么,当然,除了人以外。”
片刻,地上的树叶腾空而起,向男人扑去,他没有一丝慌张,依然挂着不羁的嘴角。
树叶在空中聚集,排列成一段文字。
“璃,这次要多久?”
显然是闻人晓化成的树叶。
“一百年。”
说完他转身离去,起脚两三步,便来到几百公里外的一座孤山神庙,那里环境幽雅,层峦叠嶂,林木葱笼,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木草香。
神庙仅是一间很小的木屋,从外面看显得破旧不堪,前方的院落杂草丛生,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
他站在离木屋不远处的湖边,在口袋里摩挲几下,拿出一支香烟,抬手打一个干脆的响指,一小团火焰立马从指尖迸发出来。
月光下,山风扑来,平静的水面微波荡漾,刚把手里的火递到嘴边,头顶上方突然落下一大滩水,火焰被浇灭,留下残存的几袅余烟。
几团水柱交织在一起,汇成各种形状,最后化成人型。
“能快一些吗?”它朝着璃说话。
他取下头上的帽子,淡定的甩了甩,抬起手连续打了几个响指,仍未打燃,用手指在大衣上捏了捏,终于打燃一团来之不易的火焰,对着木屋里的火炉一抛,房间霍然亮堂起来。
“怎么不说话?”
他边走边脱下外套,里面穿着白色宽松的长衫,在朦胧的月光照射下,结实的胸膛依稀可见。
“我不服,苦苦等了两百年,还要让我等多久?”
“别忘了当初跟我们的约定。”他停下脚步,厉声说道。
“你这辈子的任务虽已完成,甚至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期,总共收了1698个人的魂魄,不过,还远远不够,照这个速度下去,得再花个五六百年。”
“我累了,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整天跟那些人渣打交道,从始至终我最想索命的只有那两个人,前世他们用那么惨绝人寰的手段折磨我,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活活整死,之后甚至还想着……算了,只要能亲手杀了他们,剩下的怎样都无所谓。”
“琨瑜,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办到的,可绝对不是现在,目前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不对,是她,不要再提到她,那是我心里永远不可磨灭的阴影,每天夜里,我都会做到同一个恶梦,梦里全是那两个畜生的脸,恶心至极!”
“不要再说那些无意义的话,若不听从玄冥的指示,你我都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屋子大门上挂着一块腐朽的木匾,上刻着神明社三个字,只有第二个字还稍微看得到原先涂染的痕迹,其他两个字的颜色早已完全褪去。
眼看着闻人晓也要跟着进去,他抬起手对着前方用力一推,水柱立马洒落在门外的草地上。
关好门,晾好衣服,他走到另一个房间点燃烛火,窗纸上的影子由人的轮廓渐化成一只猫的身形,它站在桌上伸了伸细长的腰,低头对着身上的毛发舔舐,接着跳下木桌,一个转身变成供台上的一尊石雕。
石雕的外形是一只猫,整个身体受潮严重,有几处长了青苔,脚底长着几朵小蘑菇,供桌下散落着一堆腐烂的蘑菇,有的已经石化,与地板紧密的融为一体。
天刚蒙蒙亮,阳光穿过树枝的缝隙,晨雾还在树林间徘徊,在太阳的照耀下,逐渐散去,对于有些人来说,又是全新的一天,而对于那些生活在时间之外的人,不过是重复着昨天,仅此而已。
百年的沉睡魔咒,再一次降临。
一个时代的结束,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有的人永远停留在那段时间里,而有的人注定要回到原点,体验着一次次生,一次次死亡和离别。
她的身上承载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回忆,带着这些回忆,跨过绿水青山,跃过大江南北,踏过春夏四季,化作蓝天与大海,在世间无尽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