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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寂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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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些飞机满载战果回到母舰上的时候,地勤人员和往常一样冲了过去。

    泰大壮他们已经在这场袭击之前就成功降落在哈巴库克号的甲板上。纽波特依旧像以前一样,一言不发,远远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群。而泰大壮则过去打量着这些奇特的轰炸机。

    克里米亚也认出了混杂在地勤之中的泰大壮。“你怎么在这里?”克里米亚翻过人群,挤到了他的面前。和大多数很久没有见面的人一样,他们之间的兴奋写在脸上。克里米亚身上得胜的狂热没过小腿,他走过来的时候双腿发麻,差点路都站不稳。

    “我们是来找你们的飞行员,”泰大壮打量着克里米亚的那架黑色亚光的单人侦察机,这架飞机正被地勤清开一条道,由光屏障的引力吊臂放到升降台上。“我第一次见到实物……看上去很像黑鸟,但是比他们要细长,而且更小。”

    “只要你看看明天的新闻,就知道我们搞了多大的事情出来。”克里米亚自豪地说道。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他们的欢呼声音此起彼伏。“晚上肯定有庆功宴。我们应该狠狠放松。”

    庆功会是在餐厅举行的,几个餐厅里都是满满当当的官兵们。丰盛晚餐和上次克里米亚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样又一次摆满了桌子,取代了之前简便的纸盒饭和速食披萨。同样地,餐桌也有烤鸡、土豆泥还有带着红果的白色冰激凌,许多官兵都围在桌子边上拿着大杯蛋酒大口灌下,唱着各种各样的歌。不过这些官兵更倾向于站着而不是安分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围着桌子拉帮结派的围成一圈,用手抓着鸡肉往嘴里塞。如果用天花板的视角来看,就像水母一样一圈一圈的。

    when we want to love, we love,

    when we want to kiss, we kiss,

    with a little petting, we"re getting,

    some fun out of life,

    when we want to work, we work,

    when we want to play, we play,

    in a happy setting, we"re getting,

    some fun out of life,

    maybe we do the right things,

    maybe we do the wrong,

    spending each day just wending our way along,

    when we want to sing, we sing,

    when we want to dance, we dance,

    you can do your betting, we"re getting,

    some fun out of life。

    船上还在放着美利坚的军官俱乐部小调。此时阿拉斯加北部正逐渐转冷,侧弦的玻璃窗已经开始起霜,外面的小雪从玻璃上划着笔直的斜线,堆在下面,和其他众多同类一样化成清水,流到甲板上。不久透着玻璃向外看就只剩下朦胧的阴翳雾气,融化在萨克斯中,衬得屋子里更为安逸。很快这里就会因为大量的人员挤入而变得嘈杂。

    舰长卡梅隆亲自摇了几瓶香槟,给每个参与特攻计划的飞行员都倒了一杯酒。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这个指挥塔。他发动了汽车,还要过去照顾剩下的三个。敬酒过后的现场纷杂、混乱、绵柔、而令人沉醉,克里米亚也替泰大壮要了一杯明晃晃的香槟。两个人占领了一个比较亮堂的桌角,这里更靠近装烤鸡的盘子,而且来占地方的人还没那么多。“他们,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泰大壮知道克里米亚是在指纽波特他们。

    “他们还准备在实验之前好好休息一下。不知道你见没见过那个带着眼镜的烫头博士,他可是数一数二的怪人。”泰大壮知道那几个科学家还有的是自己的事情。所以笃定纽波特不会来这种嘈杂混乱的地方,他坐下来拿着勺子挖了一大块紫色冰激凌,放到自己的盘子里。“我们在翌都可没能像现在这样见到那么多人。”,接着泰大壮开始跟克里米亚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新闻,自己的工作,克里米亚的工作和还有克里米亚几小时前添油加醋的英雄细节。

    不久,朴冠文也拿着他的香槟分走了桌角的一部分领地。“你的人脉还真是广阔,连科学家都有。”朴冠文拿着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卡梅隆高兴极了,他说这是一个荣耀的时代,以前他只能作为一个小人物,而因为这场战争,他认为自己已经在海军之中所向披靡。他还谈论到他兄弟的生意蒸蒸日上。”

    “他的兄弟?那个福尔康公司的查尔?”克里米亚仔细想了一下确实如此,“你确定?那玩意的工厂可是在加拿大啊?”

    “他是这么说的,真厉害,工厂都落到敌占区了,居然还能这么红火。”朴冠文确认道。

    “又是战争红利。”克里米亚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离开翌都之前,我就听说白泰集团的新闻了,我们不在的时候看来商业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翌都甚至还发行了新的债券让地面上的资本家给它更多的投资。我突然感觉我们被困机舱里太久了。”

    “我好像在那边看到‘她’了。你不过去跟她碰一杯?”朴冠文突然了个话题,他把手指向对面。

    “我不需要你来拱火,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的爱情故事吧。”克里米亚做出了个碇源堂的姿势,把双臂支在桌子上。但是眼睛还是老实地往那边看。

    “谁?”泰大壮也和克里米亚一样伸着头看向朴冠文所指的方向。

    “某人坠入了单相思的莫比乌斯环,真可悲。”朴冠文想起来自己的经历,皱了皱眉头。“你看那个金色头发的,就是她。”

    在纷扰的人群中,克里米亚看到了那张美丽又熟悉的脸。

    伊莎贝尔和格里斯、砂楚他们坐在对面靠墙的地方,相对远离人群和出口。他们在盘子里只放了可以称之为数量贫瘠的食物,更多的是酒。这三个驾驶员似乎话很少。格里斯不停地喝酒,喝干的褐色啤酒瓶放不下,就一股脑地堆在地板上。不久他就满脸通红,靠在墙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伊莎贝尔则看了一眼那些烂醉的队友,起身往门外走去。

    克里米亚拿了两袋懒惰胚,也跟了过去。门外是航母中段的平台,这里除了用来搭救生船之外,也是一个很好的看台。

    穿过那些昏暗的身影和容易被碰撒的食物盘子,他们终于真正地站在了一起。

    极地苔原散发出的冰冷依然寒冷而漫长,那些模糊的极昼光芒打碎了原本印象中的黑色夜幕,现在天空中就像阴天一样,云层被哈巴库克号的航标灯照得一阵红一阵绿。外面是清新的,呼出的气体在白茫茫的空中变成白霜,然后落在那些由派克瑞特组成的铁灰色锯末上,和他们化为一体。阴郁的光线经过远处冰山的反射跌到海里,被一层层普蓝色的海水瓜分,剩下的部分则反射到海面上。剩余的几缕光线就这样跟着哈巴库克,一会是柠檬的黄色,一会是日出霞光的那种稀有的粉红色。

    伊莎贝尔看上去又孤独又傲然。她用余光看着之前上次那个有意思的飞行兵。

    “外面可要冷多了。”克里米亚把另一袋懒惰胚递给了伊莎。

    懒惰胚的度数虽然不高,但是非常浓烈。伊莎贝尔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挑走了那袋桃子味的,给克里米亚剩下了柠檬酸味。她胳膊拄着栏杆,肩膀前倾,低着头看向被划出一道道白色波浪的海面,最后把吸管插到了懒惰胚的软袋里。她看起来很成熟,况且还有一套海军制服加身。人们会自然认为她是个老练的兵士,但是从她鼻子和眉弓因为酒精逐渐变红,最后变得睡眼惺忪的样子彻底出卖了她:不看年纪,她仍然是个普通的女孩。

    而柠檬味道的懒惰胚克里米亚没想到会这样酸,那种味道直冲脊髓,比库尔恰托夫的橘子还要酸上数倍。虽然这种冲击难以让人接受,但是劲道过后那种让人迷醉的回味还是一种绝妙的美梦。不过克里米亚不打算再继续喝。

    “今天你似乎没出乱子。”

    克里米亚撇了撇嘴,不过他仍然感觉很好,飞行和战斗,对他来说是享受。

    “我对于自己的工作还是上心的。”

    “至少我觉得这次行动有点太残忍了。”伊莎贝尔清楚自己做的都是‘小打小闹’,对于这种大规模战争的震撼场面见得并不多。“我们把这些工厂和机场捣毁,让他们燃烧殆尽,而接下来他们会再建新的,然后卷土重来。”

    “战争总会有的。”

    “永远?”

    “是的。”克里米亚认为世界历史上全球没有发生过战争的时常只有八百多天。“战争无非就是让一代代的人来回斗争。可能什么时候没有军队,什么时候就没有战争了。”

    “唉……我刚刚听到枪响了,我们去上面吧。”

    跟着伊莎贝尔,他们通过消防梯走到了外面。甲板跑道已经被全部清空,他们远远的站在一边,看到那些仪仗队向天鸣枪。

    “是那些在战场上运气不佳的人。”克里米亚皱着眉,“看吧,他们甚至没法找到这些牺牲者,只能拿披着国旗的空棺材回去。”在那些沉寂灰暗的队伍中,他看到一列列的制式棺材,那些深棕色的方盒子被仪仗队捧着,上面有各种国家的国旗。除了显眼的星条旗和米字旗之外,还有几面是熟悉的红色。

    “这上面有我们国家的士兵。他们甚至没有为自己的国家而奋斗。”

    等待这些人的是以后更庄重的一次哀悼,和一方墓碑。尽管墓碑的本质只是一块石头,棺材的本质是一套木材,但是这么简单的几样东西和一段简单的碑文却是一个人的一生。站在墓园的前面,这些石头上的碑文组建出一段段不同的乐章,只不过这种属于他们时代的他人过往,已经再也没有能力和条件去演奏了。

    “我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记住我。”克里米亚本身的思想和东方国家常见的那种落叶归根的保守木讷相比还不太一样。“至少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记住在某一段历史上,有一个叫克里米亚的角色,我得做这世界中的传奇。”他伸直双臂,奋力地把它们举过头顶,结实地伸了个懒腰。

    伊莎贝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脏衣服,跺着脚取暖。在不远处,卡梅隆舰长也出现了,他把他的那辆黑色敞篷车停到一边,这次确实是稳稳当当地停下的。他拿着一捧徽章,每一个徽章想想应该都是翌都的那个培恩洛兹三角。卡梅隆走到每一个披着国旗的盒子上,把这枚徽章仔细地别在盒子的一侧。在另一侧的指挥塔台的角落里,也有更多的航空兵站在一边,静静地观摩着这场简单的葬礼。

    他们一并在甲板上站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那些仪仗队正把东西放在有格子的卡车上,远远的开到升降机平台上下去才离开。这些阵亡的飞行员,都会被安放在骨灰祠,等哈巴库克结束了任务,把他们一并运回。极昼的天空两个小时后仍然没有任何区别,但是酒精驱使着他们说了很多的闲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从克里米亚那些以星座命名的飞行中队,到伊莎贝尔描述的那些奇特的沙漠风光和无边无际的黑洞,还有银河。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酒精的血流喷张已经削弱,带给他们是更多的寒冷。

    在离开前,克里米亚最终要到了联系方式。等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是凌晨了。天空中仍然是极昼的景象,阳光从舷窗里穿过,让那些要休息的航空兵睁不开眼。克里米亚去有净水器的小房间放干了膀胱——哈巴库克上的淡水资源仍然宝贵。然后找到他的那个靠墙的角落,幸运的是阳光只能照到他的小腿。他毫不犹豫地卸下了冻得梆硬的外套,翻了个身,就进入了梦乡。

    在非常久远的年代,也是第一缕这样白色圣洁的阳光带给了人类希望。另一波代班的兵士已经接替疲惫的海员,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他们在这些雪白的日光之下,仔细地操纵者哈巴库克,让它巨大而伟岸的身躯转向北波弗特海,并横渡极地地区前往瑞典。在海面上,那些冰山面前,哈巴库克——这艘恐怖的冰上要塞乘风破浪,填满了茫茫地平线。

    “我们一定在靠近了。”

    在哈巴库克强劲的轮机舱之下,在冰冷的深海之上,两艘翌都驱逐舰静静地跟在后面。很明显,这是最初的那两艘护航驱逐舰。

    一个官员盯着舰内的扫描设备,“我觉得有东西正在靠近。”

    “奥托,为什么你觉得有东西来了?”一个几乎躺在椅子上的官员问道。他已经过了自己值班的时间,语调十分平静,双眼因为饮酒变得茫然无光,而他的语速都变得慵懒和漫长,没有丝毫的波动和理解。他似乎不在乎自己的脊椎和盆腔,他放任它们从椅座上一直滑下去,快要接触地面了。

    “我听到了一些杂音,这似乎是从水下传来的。”道格拉斯仍然没有把他的视线从扫描设备的数个悬浮投影屏上移开。“尽管哈巴库克会把它船舱中的那两艘核潜艇放下来,他们也应该发消息告诉我们。”他准备打开对指挥中心的通讯频道,但是他悬在半空的手在犹豫。

    “安静。”那个躺在椅子上的官员少有地果决。“千万不要打开频道,加拿大沿海可有不少能拦截通讯的东西。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就完了,哈巴库克也是。”

    说到底哈巴库克也只是一艘冰做的加大号航母。道格拉斯把手放下了。他目睹过阿拉斯加被毁灭的过程,那些沿海的战巡遭到了大量的轰炸,每一艘都受到了毁灭力量的重击。呕出的燃油浮在海面上,和战舰的尸体一并吐出红色的熊熊烈焰。当时的港口除了恐怖的红色和黑色之外,什么都没剩下。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最后留给周边港区的只有大片大片黑色的人类遗迹。

    道格拉斯只得继续观察投影,但是他连线了另外的扫描仪,仔细观察着他们身后的海域。他愈发怀疑是潜艇,于是在向舰长报告后打开了水听器。尽管水听器会消耗船上大部分的电力,但他戴上耳机,并相信这一切值得。

    一瞬间,自身船舰巨大噪音的频谱就显示了出来。强大的机器运行声和烧开的沸水别无二致。忍耐着噪音,观察着波形图,在大幅度的曲线中,他发现了一条波动不明显的黄线。“这里,有一个小东西,正在用和螺旋桨类似的转动方向过来。这似乎是一种不属于我们的能量波动。”

    另一位官员终于离开了他温暖的椅子,“另一艘驱逐舰造成了很大的干扰,那里有非常多的噪音。但你能听到那种像电锯一样的吱吱声吗?”

    “它不在我们的路径上,不是同一条直线。”

    “等等,它频谱的规律整合后是一个圆形?”道格拉斯眯着眼,“看见了吗?我们在扫描器上收到的数据证明它从我们正下方过去了。”

    “这不会是鲸鱼吧?在后面还有类似的信号吗?”

    “还有信号,但好像只有一条。”在指挥台下,电脑发出短促的‘嘀嘀’声音,他们正在对此进行解析。水下的投影轨迹变得清晰,大家都看到了短而纤细的螺旋尾迹。

    “这是?天哪!是鱼雷!”这下他的酒彻底醒了,他发疯一样地打开舰长侧的通讯仪。

    很显然另一根狡猾的鱼雷并没有给这个人机会,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猛然觉得中部的船舱一阵震动,掀翻了他们的同时,发出了悲哀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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