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灵川迷雾散
花情揽着颜月向侧方一偏，刚好躲过兰悟半寸，唯有剑风斩落了花情几缕微卷碎发。
花面仙忽而放弃进攻，高举兰悟激起呼啸狂风，一连串哀钟似的风息长鸣惊醒了整片草甸。
他鬼魅笑声种隐约带着癫狂之色，与刺耳风铃声一起卷在风声中，不断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哈哈哈哈哈！被你发现了，不过历经两百年的磨炼，那我就再试一次能不能夺出神君灵源！”
话音落下，兰悟剑尖溢出一道强烈白光射向颜月，花情展壁挡在他前面却被白光无视，白光像穿透灵魂一样穿过了他的□□，直奔颜月而去。
花听眠等人皆呆愣在原地，熬着刺眼白光目不转睛注视着颜月，连向来泰然自若的杜兰都露出恐慌神色。
若是兰悟夺了神君灵源，世上便没有人能再阻止花面仙，说不定当他足够强大时，兰悟还会选择与之缔约。
如此，后果可比两百年前的虎妖之祸要严重上百倍！
颜月抬起手臂，眼睁睁看着白光将自己四肢以及身体尽数包裹起来，刹那间，与两百年前一模一样的痛楚漫遍全身。
果然还是有一股神秘力量在阻止兰悟。
他感受到两股力量在自己身体里较劲拉扯，拼命咬牙强撑下密密麻麻的刺骨之痛，不肯发出半点闷哼。
他不想在花情面前叫得过于狼狈。
狂风来来去去，几度将他艰难的喘息和冷汗吹散在空中。
视线逐渐模糊，只能看见花情在自己面前不断急切呼唤的身影轮廓。
他捂着胸口，用脑海中仅剩的意识抽丝剥茧，思考那股神秘力量的来源。
能与阳昆仑兰悟匹敌的，除了天神坛，就只有……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阴昆仑。
他想起杜兰的话，“阴昆仑集古天神之恶，一旦出世，必定颠覆五界，茶毒生灵。”
如果两百年前与现在，都是阴昆仑在与阳昆仑兰悟对抗的话，那这两百年之间它又怎会毫无踪迹？
颜月怎么也想不明白，不是天神坛，不是阴昆仑，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与阳昆仑兰悟对抗呢？
忽然，白光骤散，身体顿时失去知觉，任何痛苦都再也感知不到，唯剩密密麻麻的神经在四肢肌肤上跳动。
视觉中只有茫茫白雾，耳边回荡着花情越来越模糊的呼唤。
“颜月，颜月！别睡！”
“小花……”
他想抬手牵住花情，可意识里的声音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太累了，连眼皮都无力再支撑。
闭上眼，茫茫白雾中，他似乎看到了漫天飞雪。
他卧在雪山之巅，俯瞰人间五域，灵川，扶风，巫蓉，烟溪，冥庭。
时光流转，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眨眼间，他就这样在大雪纷飞之中，熬过了漫长时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雪峰被厮杀污染，血染红了雪，浓浓腥味充斥在冰冷寒风之中。
一个棕色身影手持银白长剑走出血污，温柔地蹲下为他擦净小肚腩上的灼热血珠。
婴儿纯洁的笑声在千重雪峰中回荡不止，悄然驱散了污浊与脏祟，人间，至此，好似进入了崭新的纪年。
三秒后，古老咒文在他眼中闪现，让这本就苍白的记忆如同雪花一样，坠入湖面消失得了无踪影。
颜月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万年之久，睁眼时，觉得窗边的月光格外熟悉。
不知何时何地，他曾只能依赖月灵生存。
奇异的感觉在三秒后消失不见，颜月阖眸，呛出一道沉沉死气。
再睁眼，神思便没有那么恍惚，心里却空荡荡的，好像丢了什么珍重之物。
他捂着额头坐起来，在手边摸到了神君杖。
身下的褥子比较粗糙，但极为干净，隐约能嗅到阳光与草香。
瓦房内空气通透，桌椅干净，摆放整齐，墙壁上挂着许多谷物与辣椒，看上去是个农户人家。
颜月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水，稍稍缓解了喉咙里紧绷的干涩感。
屋外飘进来一阵阵地瓜浓香，撩得颜月嘴里发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悄悄打开门缝，看见所有人都坐在院子里，高高兴兴地围着篝火烤地瓜。
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驱散了看不见的阴霾。
杜兰眉眼温柔，坐在花听眠对面，正将手里刚烤好的地瓜递给金璎珞。
金璎珞感激涕零，并未接过地瓜，而是一把抱住了杜兰，“师父，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师父！呜呜呜！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老人家！”
杜兰笑着抚摸他头顶，眼里尽是似水柔情，“啊……我还不老吧？”
金璎珞扬起幼稚的脸，连连甩头，“不不不不，师父不老！师父是全天底下最漂亮最年轻的女子！”
花听眠一手搭在游星肩上，一手搭在青年小妖童生身上，左拥右抱地享受着二人送到嘴边的热地瓜，这样还不忘揶揄打趣金璎珞，冲他挑眉勾手道:“小娃娃，姑娘可不是这样撩的哦。”
金璎珞那副幼态脸也只有面对杜兰才会有，转头瞪向花听眠时，便恢复成平时的蛮横模样，“闭嘴！要你管！”
花听眠勾嘴笑笑，并不与之较真，视线有意无意与杜兰对视上时，神情仿若若有所思。
杜兰亦是如此，二人之间好似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颜月轻轻顶开门缝，视野扩大，看见相如赋独自一人坐在院门口，惆怅地望着天空出神。
他又往另一边瞧，却没寻见最期待看见的身影。
“颜月，你在找我吗？”
听见这个随性而利落的少年声音，颜月一愣，眼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他走出房间回头往屋顶瞧去，见花情与颜忱并排而坐，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地瓜。
花情笑意盈盈，火光折射分明的颌角变得格外柔和，卷发飘扬在夜风中，彷如这世间最美丽的精灵。
颜忱刚刚还微微笑的脸在看见颜月后顿时没什么好气，兀自起身就要走。
花情急忙拉住他，咂了句嘴，“啧，去哪儿？有话好好说。”
他迟疑一会儿，怏怏不乐地重新坐下。
颜月飞上去，坐到花情身边，隔着花情小心窥探颜忱，却发现他身体悄悄偏向另一边，只给自己留了半个冷漠的背影。
花情不以为意，抿嘴笑笑，将地瓜丢到颜月手中。
颜月从颜忱身上收回视线，目光看向花情时总会不自觉地更加温柔，暗含浅笑，“你吃吧，我不饿。”
花情努嘴指了指地瓜，理所当然地说:“谁给你吃了，我是要你给我剥皮。”
颜月:……
颜月低头剥地瓜，思绪忍不住总往颜忱的方向飘，每一根发丝都极不自在。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自己与颜忱之间的尴尬。
两百年前毕竟是自己理亏，带四大真君抢兰悟没抢到，害得兰悟被花面仙趁机盗走，祸害了灵川妖族两百年。
花情忽然一手揽住颜月，一手揽住颜忱，硬把颜忱转正身体，看似若无其事之间便把二人距离拉进。
“呐，敞开了说说吧，天庭与千妖城，打算怎么相处？”
底下几人纷纷仰头，都很在意房顶上的谈话。
颜忱仍旧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强势态度，板着脸半句话也不说。
颜月虽然想主动求和，却实在开不了口。
无奈之下，他顾左右而言他，问:“花面仙和兰悟呢？”
花情随意解释道:“兰悟吸不出你的灵源，花面仙发了会儿疯后就跑了。”
颜月微诧:“跑了？他又不是打不过，跑干嘛？”
花情冷冷嗤笑一声，斜眸瞥向颜月，掰着指头说:“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臭狍子，冥神，魇宝，还有我用你的神君剑，勉强抵抗兰悟不成问题。”
说完，又不屑地补充了几句:“再说，这些年花面仙只敢偷偷摸摸抢取灵川妖族的妖灵，不敢对魔族和人族下手，所以兰悟在他手里其实也没有多强，还不如当年虎妖。”
最后，不忘自信地冲颜月眨眼打了个响舌。
虽然同时架着颜月与颜忱，但花情的身体明显更靠近颜月，连呼吸都快缠绕在一起。
颜月盯了会儿他的唇，移开心虚目光，小声苦恼道:“你……又用神君剑……”
花情不以为然，一边摆动手指一边朝颜月凑得更近，“你怎么这么小气，用用怎么了？要你命啊？”
他丝毫没察觉到颜月有多不自在。
颜月苦涩地阴着脸，明明很生气，却又不舍得发脾气，只能示软，“神君剑毕竟是天庭至尊的象征，你，还是不要动不动就……”
花情直勾勾追着他眼睛，歪了歪头刁蛮地说:“你怕丢脸面啊？若我偏要呢？”
颜月不动声色地偏开头，手里剥地瓜的动作一时仓促起来。
无人瞧见他耳畔后燥热发红的皮肤。
他耐着性子深吸一口气，用地瓜堵住花情的嘴，顺势将身子挪远了些，“算了，随便你！”
花情接过地瓜大口大口吃起来，嘴里鼓鼓囊囊地仍说个不停，“但是呢，花面仙已经暴露，恐怕以后就不会如此收敛，狍子感知到他离开了灵川域，可能是盯上了灵川之外的妖族、魔族，甚至仙门，我们要提前做好对抗比今天更强的兰悟和花面仙的准备。”
颜月摩挲手指，忽而想到了更可怕的情况，“还有魔灵，万一他和花面仙联手……”
此话一出，花情和颜忱都一脸幽怨地转过头瞪着他。
颜月不解，但理直气壮，“什么表情？我的担心又不是空穴来风，毕竟魔灵被我镇压两百年，肯定仇视天庭。”
花情和颜忱同时翻了个白眼。
花情:“大哥，别在这里杞人忧天行吗。”
颜月张嘴欲继续争辩，想想还是算了。
“对了，灵川殿七位星君呢？”
花情吞了口地瓜，点头遥指相如赋，“喏，我让他从镇仙塔顶层里带出了昏迷不醒的七位星君。莫夕把他们骗来供养兰悟，七个人差点被兰悟夺灵，还好臭狍子及时救下他们，把他们藏在镇仙塔顶层才躲过一劫。他们现在已经回天庭了，你就放心吧，你一心想培养的相如赋呢，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听罢，颜月背后发凉之余，不由得向颜忱投去一个感激目光，并终于对他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谢谢。”
颜忱也没再顶着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轻声点头回应，“嗯。”
花情见此，再次揽过二人拉近距离，笑眯眯地对颜忱说:“他现在脑子不好你也知道，原谅他，以后还是一家人，不生气了好不好？”
颜忱撇了撇嘴，勉强答应，“嗯……嗯嗯。”
颜月指着自己，一脸迷惑，“脑子不好？我吗？”
花情一道凶光瞪了过来，眼神仿佛在说:闭嘴！
颜月双唇抿成一条线，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倒是颜忱，竟然愿意主动放下芥蒂，朝颜月投来平和目光，“其实也不能全怪你，两百年前是我大意才丢了兰悟，还导致你被花面仙杀死，对不起。”
颜月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是我的错……”
花情:“好了，别争了！说以后，接下来怎么办？”
颜月低头思考，却满心迷茫，“我也不知道，待我请示师父再……”
话还没说完，就被花情气冲冲打断，“什么都听他的，你是神君还是他是神君？！”
颜月不知花情为何突然如此恼怒，怔怔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花情松开颜月肩膀，低下头，阴沉眼眸里仿佛有浓浓恨意在燃烧。
这时，花听眠冲颜月晃了晃玉笛，高仰玉面朗声道:“月儿，跟我回冥庭吧，轮回渡乱了两百年，是时候整治一下了！”
闻言，游星，杜兰，皆仰头凝望着颜月，眼底里闪起希冀之光。
相如赋身躯微颤，咬着唇，神色隐藏在月影之下，双手不自觉紧紧握成了拳。
颜月迷茫的心境豁然开朗，想起自己还有答应女鬼投胎之事未尽，是该先去一趟冥庭轮回渡。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冥庭到底是怎么乱起来的，又是如何足足乱了两百年。
扶风殿真君明熙受命代理冥庭，他身为四大战神真君之首，不应该连区区恶鬼都扫荡不尽。
颜月望着花听眠点头，认真道:“好，在没找到花面仙踪迹之前，我先跟你去一趟冥庭。”
花情敛了奇怪情绪，抬头正色道:“狍子要留下保护灵川和千妖城，冥庭我跟你一起去。”
颜月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假笑:“是想跟我一起还是想跟冥神花听眠一起？”
花情一愣，眨了眨眼，双唇微颤。
颜月温声一笑，故作淡然:“随便啦，你想跟着就跟着。”
花情耷拉下脸，表情低沉，极为严肃，“颜月，我再说一遍，我和花听眠没有关系，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颜月立马捂住捂嘴，鼓起腮帮子表示自己以后不会乱说。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怕花情……
底下，篝火前，花听眠笛子一摆，眼白一翻，忿忿嘟囔了句:“切，小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