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谜团
二人正色望向门口,各自都警惕起来。
他们能听出来这串步子轻盈之中暗含强劲力量,若非人数较多或许根本察觉不到,绝非出自普通人类。
来人果然在颜月房前停下,门缝中泄进来一股清冷仙风。
颜月与相如赋相视一眼,都蹙紧了眉。
相如赋开口提高声调,端起威厉气势问,“谁!”
“云浮宫第三十八代宫主杜兰,请见仙羽殿下。”
听见这个婉转柔和,圆润而清晰的女声,颜月和相如赋这才同时松了口气。
相如赋:“进来吧。”
杜兰宫主轻轻拨开门页,随着门页缓缓展开,一抹墨蓝色出现在颜月和相如赋眼中。
外人都以蓝色深浅来判断云浮宫的弟子等级,等级越高,宫服颜色也就越深。
像金璎珞衣服上的蓝色就比其它弟子的要深一些。
而宫主衣袍则是蓝到发黑的墨蓝。
颜月微诧,没想到仙门第一大家云浮宫的宫主,竟是位女子。
她手持蓝白渐变色拂尘,腰上挂的不是漂亮禁步,而是一连串乾坤袋与各种法器。
头上发髻盘错整洁,没有过多首饰装扮,除了几根简单的木钗,就只缠有一条蓝色发带。
清风随意撩拨,便染上了几分冰清玉洁。
实在很难把她与云浮宫的代名词——奢华,二字挂钩。
此女年轻貌美,年纪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面部妆容素雅大方,淡淡的胭脂反而掩盖了她出尘绝艳的气质。
她端手进入屋内,优雅而从容的步伐带起一丝柔和仙风。
身着浅蓝色衣袍的弟子们规立在门外侯着,为首那个就是金璎珞。
其它弟子脸上浮现出来的大多都是恭敬和臣服,但金璎珞不一样,他看杜兰的眼神里有崇拜、尊奉,像仰望神明一般炽热。
杜兰走到颜月身旁大约两米处停下,与颜月保持适礼距离,拱手欠身,极为尊敬道:“云浮宫杜兰参见仙羽殿下。”
相如赋坐在那里一时有些惶恐,连忙收了骰子起身站到颜月身后。
颜月也很不习惯她这样的姿态,毕竟在天上的时候,因为年纪小,没有几个神仙会对自己如此恭谨。
特别是明熙真君,他不让颜月对他毕恭毕敬就算不错了。
会按规矩对颜月以礼相待的神仙,全天庭只有苏星渡一个……
现下颜月忽然被杜兰这样对待,便联想到天庭神仙的态度,一时唏嘘不已,觉得自己这个神君当的好失败啊~
他收回思绪,苦涩地笑了笑,“宫主不必行如此大礼,我不习惯。”
杜兰挺直身子,神态温婉端庄,文文静静,只有从她稳重气概里才能看到几分云浮宫之主的样子。
听颜月说不习惯,她眼里露出一丝好奇,在她的思想里,仙门之人理当对神君礼敬有加,神君更应该是整天享受着众仙神的朝拜才对,怎么会不习惯?
颜月侧目扫了眼金璎珞,对杜兰微笑着说:“你带璎珞回去吧,我还有事儿,顾不上他。”
杜兰轻压低首,时刻端着恭谨姿态,不直视颜月双目。
“殿下,我不为此而来。”
颜月耸眉,表现出不解。
杜兰徐徐抬起眼眸,对上颜月的眼睛。这种不敬之举,与她方才的态度形成矛盾,让颜月察觉到气氛悄然凝肃起来。
杜兰认真道:“殿下,把兰悟还给神鹿颜氏吧。”
明明是极为温和的语气,却叫人觉不出商量余地。
颜月眉心微锁,法笔在指隙间徐徐打转,“你怎么也说兰悟是我盗走了?”
杜兰平静沉着的表情忽然荡起丝丝波澜,继而开口,语气依旧平缓,态度仍然坚定,“兰悟就在莫夕真君手中,这两百年来,他用兰悟夺取妖族妖灵,搅得灵川妖族生灵涂炭,若不是妖王忱在灵川设下咒阵,妖族早已覆灭,这些事情仙门百家都看在眼里,恕云浮宫实无法苟同天庭此行种种。”
颜月把视线移至空荡荡的日志之中,不停抠弄法笔,声音虚了几分。
“两百年前师父是下过命令,如果神鹿族不肯说出与兰悟缔约的方法,就彻底消灭妖族……”
他知道此行有背道理,但这是天神坛的指令,全天庭不得不遵从。
他停顿半秒,眉头越蹙越紧,神思凝重,“不过,我死之前根本没拿到兰悟,师父也没听说莫夕真君抢到了兰悟,你所指之人定然不是莫大哥,况且他现在已经落到了妖王忱手中,拿着兰悟怎会被抓?”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颜月心中并未有多少底气,毕竟沉睡了两百年,哪里知道身死之后的细节呢。
杜兰依旧恭谨,说话不疾不徐,有理有据,“那人会被专门压制神仙法力的咒阵掣肘,就算不是莫夕真君,也是其他天庭仙神。”
颜月抬头凝视杜兰,眉间疑云笼罩。
他没再继续反驳,转而握住引音羽,连通辞风仙师。
“师父,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一个回话的人并不是辞风,而是木离,她无视颜月的问题,上来劈头盖脸一顿破骂。
“好啊你小子,还知道主动联系,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早晚有一天天戒会劈死你!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若是以前,颜月定然是笑呵呵地闹回去,可现在,他扯了扯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
“木离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把引音羽还给师父。”
辞风仙师接过引音羽,似乎还在生气,语气故意显得不耐烦,阴阳怪气地说:“神君翅膀硬了,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请教我这把老骨头吗。”
颜月无奈轻叹。
“师父,灵川的现状,你可知道?”
“知道,妖王忱扩张千妖城,占地为王,妖族祸乱人族,灵川众国民不聊生。”
闻此,颜月与杜兰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师父亲自下来看过吗?”
“我哪里有空,自然是灵川真君,莫夕上奏的情报。”
“其它三位真君在干嘛?”
“不是告诉过你,扶风真君明熙在冥庭域抓鬼,烟溪真君施淮一人看管烟溪域和扶风域,巫蓉真君宫古……他有些私事儿,请假了,巫蓉域大小事宜现在由苏星渡代理。”
“魔灵可有找天庭麻烦?”
辞风那头顿了顿,不仅仅是辞风,相如赋和杜兰落在颜月身上的目光都忽然变得格外微妙。
迟疑半晌,引音羽里才传出辞风略微僵硬的声音。
“他……没,没来过,现在不知在哪儿,你若是遇上了,无论打不打得过都不要纠缠,一定尽快脱身!”
颜月思绪一直在兰悟身上,所以既没发现旁边人的眼神有什么不妥,也没听出辞风话里关于魔灵之事的疑点,自顾自继续说:“扶风域云浮宫宫主就在我身边,扶风与烟溪都算风平浪静,巫蓉真君还有心情请假,想来巫蓉域也没什么大事儿。如此说来,除了明大哥,其他三人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辞风愣了愣,“你想说什么?”
颜月话锋微转,冷了些许,“如果他们之间有人拿到了兰悟而隐瞒不报,并私自用兰悟夺取妖族妖灵,师父你也无从可知对吧?”
“怎么可能,当年你们五人联手都抢不到!”
颜月恢复温和面容,却又显困愁,“我自然知道,但现在的事实是,有神仙拿兰悟在灵川域为所欲为,妖族并未残害人族,反而被兰悟逼得销声匿迹,这其中原因我不得而知。那个抢走兰悟的神仙,也不知是谁……”
辞风惊问道:“当真如此?相如赋呢,相如赋?你来说,是不是真的!”
相如赋对引音羽拱手拜礼,就算对面看不到,仍做足了礼仪,态度也不似面对颜月那般没大没小,“回禀辞风仙师,仙羽神君所言无虚。”
辞风沉默片刻,声调微弱,带着颤音,“莫夕……骗我?”
颜月皱眉,双唇抿成一条线,试探问,“那,师父,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辞风调整好情绪,语气重归强劲,“不管怎么说,先找到莫夕,把他带回来,我要亲自问他!为何谎报灵川情势!”
辞风话音刚落便气冲冲掐断了通音。
颜月望向杜兰微一耸肩,“看吧,没骗你,兰悟真不在天庭手中。”
杜兰柔笑颔首,“是我错怪殿下了。”
颜月忙客气,“没关系没关系。
“千妖城我是非去不可了,宫主,你带璎珞回去,兰悟的事情,天庭会给仙门百家一个交代。”
杜兰身躯微躬,柔软的声音却无比固执,“杜兰与殿下一同前往,云浮宫身为仙门第一大家,理应为君分忧。”
颜月没有推辞,点头应下。
“颜月……”
花情忽然醒来,轻声唤了句颜月名字。
颜月微微激动,急忙起身大步迈至床边,并轻轻挥手让其余人离开。
杜兰合门前,悄然与花情对视上,两道深邃的眸光撞至一起,各自心领神会,不言而喻。
“好一点儿了吗?”
颜月忙着为花情倒水,哪里注意得到微小细节,他眼里的花情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眼眸半眯半颤,连呼吸都显得吃力。
他把花情扶坐起来,用肩膀当做靠背,小心翼翼将茶碗送至花情嘴边。
茶汤中徐徐升起的绵密水汽氤氲在空气中,茶香随着雾气在房间中肆意弥散。
花情看了眼清澈微温的花茶,一使劲,挣出颜月怀里,把碗推开,随口一句:“不喝。”
颜月捧着茶碗不知所措,连忙绕到花情面前,弯下腰,温柔而耐心地哄他喝水,“你看你嘴唇都裂开了,多少喝点儿。”
他呆呆凝视了会儿花情的唇,昨日在兴庆皇宫里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他耳畔温度逐渐发烫,足足从十三度升到了二十度,他不敢再直视花情,目光轻飘飘地,虚慌慌地落在茶汤之上,借茶汤倒影偷偷关心花情反应。
花情倒没多么在意,清醒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晶石额饰。
他抬手在额前乱摸,一开始没有摸到,便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瞬间瞪大了桃花眼,肩膀紧绷,卷发微炸。
好在他很快从发丝里寻到晶石,才长舒一口气,绷紧的身体缓缓恢复松软。
颜月不禁好奇,莞尔笑问,“它是什么,很贵重吗,让你如此珍视。”
花情整理好头发,接着将右手横抬至视线中,拉开袖口,转动右手手腕上的银镯细细观察,确认关关无碍,才抬眼对上颜月目光。
“是妖的泪石,不算贵重,只是于我而言,极为珍贵。”
他说这话时,目不转睛注视着颜月的黑瞳深处,似凝望时空般深沉。
颜月笑笑,没多在意,捧高茶碗,温声轻哄,“再不喝就凉了哦。”
花情收起眼中的珍视之情,略一撇嘴,忽而刁钻起来,“我说了不喝,你烦不烦。”
颜月愣着无言以对,干巴巴抽了抽嘴角:我?我好心好意,你说我烦?
他直起身子,不再像个老妈子似地继续磨他,“随你吧,你不渴就行。”
花情却鼓起眼睛理直气壮说:“怎么不渴?我要喝清水,我不喝茶!”
颜月深吸口气,继而快速叹出来,耐着性子迁就他,“行,我去给你找清水。”
颜月好不容易寻到小二要来了温度合适的水,回来后,却发现花情把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愣在门口,手里端着清水,看了看桌上空荡荡的茶碗,又看了看花情。
花情不以为意,抬高下巴骄蛮道:“太渴了,就先喝了,怎么,你有问题?”
颜月抿嘴挤出一个勉强笑容,“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花情见他态度还算规矩,便不再继续胡搅蛮缠,忽而认真起来,“看你如此低眉顺眼,是不是有求于我?”
颜月有些无奈,抬脚进入屋内兀自坐下,“你替我挡了天戒,我顺着你一些,也是应该的。”
花情好似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闷闷地把头扭向另一边,怪腔怪调道:“仅此而已吗。”
颜月不自觉摩挲碗沿,顾左右而言它,“我能有什么事情需要求你……”
花情转过头,灵动的大眼睛直勾勾盯住颜月,“我不厉害吗?你可以求我帮你对付臭狍子!”
颜月眉尾翘了翘,满脸迷惑,“啊,啊?”
花情一摆手,快速解释了句他认为无关紧要的问题,“哎,就是颜忱。”
颜月呵呵笑笑:神鹿……臭狍子……世界上还有人敢这么叫妖王忱。
“呵呵呵呵,不,不用,天庭的事情不麻烦你,你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花情脸一耷拉,阴着眸子瞪颜月,语气不容置喙,“我让你,求我。”
颜月:……
颜月渐渐心生不悦,茶碗从他手中脱落,砸在桌面上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我求你?怎么说我也是神君,求你一只妖,传出去岂不掉天庭颜面。”
花情眼中忽然淌出浊泪,泪眼汪汪,眉与唇微微打颤,胸胸起伏剧烈,像是被气的又像是因为委屈。
颜月见状,呆呆眨了眨眼,忙不迭站起来冲他摆手,“你,你别哭啊!”
花情死死咬着嘴唇,表情阴沉,视线盯着桌面,一眨眼,眼泪吧嗒落在古木上溅出水花形状。
颜月吓得手足无措,一把捂住额头,来回踱步几趟,终于无奈服输,“好好好,我求你,求你帮我。”
花情松了唇,冲他扬起笑眯眯的脸,“那你求我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这次。”
颜月翻了个白眼,内心无语:我是怎么回事……这么容易就……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