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章千里玫瑰
“别看了，人都没影了。”
“哎，周队，刚坐前排那姑娘声音可真甜哎，人家好像对你有意思。”
“回去跟你们队长领罚，人姑娘的闲话你也敢说，不怕败坏别人名声？”
“去！”
汽车绕了两条街区，稳稳停在路边，周彬下了驾驶座，把钥匙丢给后排的小兵，“跟你们队长说，我只等他一个星期。”
“哎，得令！”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没什么不好，小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周彬踏上回家的路，念头通达。
项目第一阶段告一段落，宋琰终于可以松一口气。黄教授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一个暑假没有荒废，思维还是一如既往的缜密。你那个劈尖的提法非常好，改动虽然小，但一下子就切中要害，光程差的问题迎刃而解。”
宋琰摘掉实验手套，笑得如释重负，“老师，您也好好休息。这几天跟着我们一起熬夜，累坏了。”
黄教授笑着指他，“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我老。行了，我心里有数。对了，听说距离这里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大片玫瑰花基地，你去看看，也给心上人送几朵干花嘛。你在火车上看的东西，我可都瞧清楚了，年轻人，处对象就要大方地往前冲！”
他说的是宋琰在火车转站的时候买的发夹，宋琰低笑，“好。”
玫瑰花基地没有黄教授说的那么远，在三公里开外就已经能看到大片的红，据说是这里的特产，叫苦水玫瑰。
想到黄教授的话，宋琰精心挑选了几片花瓣，小心压在书里做成了书签，于是这几枚深粉色的花瓣就放进了宋琰给林梧写的第一封信里：
“这里海拔高、寒冷、干旱少雨，但也生长了如此美丽的玫瑰花，听说‘苦水’这个名字源自于一个地名，但我却觉得它是苦水里凝成的甘露，用它的芬芳和蜜液回馈这片土地。项目研究确实很苦，百丈高楼平地起，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开出最绚烂的花……”
宋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诉说相思，还是以此明智，只是跟着黄教授跑了大大小小的城市，看到了各地实验现状的不均衡，未免生出科研人员艰辛不易的感慨。是以他收到林梧简洁的回信时很是哭笑不得。
彼时林梧拿着已经在路上被压碎的干玫瑰花瓣，看着宋琰对花只言片语的描述，也能想象那样一片绚烂的场景，一首曾经看过的诗不期然就浮现在眼前：
“我的院子里有四万万朵玫瑰花，每天清晨，我捧一本书坐在院子里。
路过的路人都会称赞我的玫瑰，也有想要折去一两朵的，我通通不理不睬。
直到那天你来，笑眼眯成月牙，问我看的什么书呀。
我就知道，这四万万朵玫瑰，统统都是你的。”（摘自《小王子》）
所以她的回信里只有简单的一句：“你也想要我的四万万朵玫瑰吗？”
宋琰没有得到想要的安慰，但心情却明媚起来，四万万朵玫瑰都有了，剩下的还远吗？设备，技术，成果，一切都会有的。他很快同样回复了一封简短的信：
“我不要你的四万万朵玫瑰，我只想知道，你看的是什么书。阿梧，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这本书我在老师的书架上看过，圣埃克苏佩里的书，法文版。”
林梧收到回信才反应过来，这本书恐怕此时还没有中译本，呵呵，法文版，打扰了，学神的世界我不配懂。
把信件夹在书里，林梧拿起刚办好的介绍信，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她要去接林哲回家。
走之前，林梧从床头大衣柜里抽出准备好的一百块钱。这个数额是她仔细琢磨过的，村子里既然能出来招人，想必要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左右打点一番是必不可少的。但也不能显得太过，她也不想被人当成肥羊宰。一百块就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数额，且这一百块还是有零有整，一眼看上去得是好容易才凑齐的样子。
穿上柜子里最朴素的衣服，扎上两根麻花辫，林梧出发了。
这年头，有钱也买不到卧铺票，那得是有特殊介绍信才能排得上队的。林梧不是出来旅游，再苦再累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也不在乎这点困难。
从汉城到豫北，一路换乘了三次列车，历时三十七个小时，林梧终于到达了红星碱矿场所在的李家村。此时的她，再也不用担心会看上去太过光鲜：吹了三十七个小时的铁轨风，她现在是满面黑灰，头发也黏成了一缕一缕，粗棉布衣服本就不挺括，此时更像是腌好的咸菜叶子。
她喊住路过的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姑娘，请问红星碱矿场怎么走。”
姑娘一头乌压压的头发扎成一根粗粗的辫子，嘴唇有些干燥起皮，但一双眼水灵又温柔，她歪头打量了林梧一下，笑起来嘴边有一颗小小的酒窝，“你是来找人的吧，我在红星碱矿场工作，我带你去。”
矿场建在村子外沿，一路沿着土坡走，只零星有三两户庄稼人。林梧见这姑娘可亲，就想打听点矿场的情况。
“姑娘贵姓，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嗯，我从汉中来的，叫顾惠。”
“难怪我听你口音这么熟悉，我是从汉城来的，咱们也算半个老乡了。我俩年岁差不多，就叫你小惠吧。小惠，你来这儿多久了。”
同在异乡为异客，顾惠也多了几分亲热劲儿，“来了有一年光景了，你是汉城的？那你是来找那个叫林哲的小子的吧，他都叫了几次要回去了，说是被骗了什么的。其实这里也还好，李老大虽看上去凶狠，但对人还不错，只要肯干活，少不了工钱拿。”
林梧还想再问，从后面追上来一个壮汉，瞪了林梧一眼，涎着脸围着顾惠直打转。
“小惠妹子，你跟个外乡人说什么，指定又是来闹事的，要我说，这些闹事的都该叉出去，打一顿就老实了。”
顾惠不接他的话茬，硬邦邦顶了一句，“我也是外乡的。”
“你那哪能一样，只要你——”
顾惠打断他，“她是来找林哲的，你让林哲跟着回去吧，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到哪招不到人？”
“只要你答应我，我啥都应承你。”
顾惠停下来，眸子里带着一分果决，“李大壮，我不会答应你的。我有对象了，只要攒够了钱我就去找他。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林梧听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壮汉就是红星碱矿场的实际掌控人李大壮，而他正痴恋村里外来的姑娘顾惠。那林哲的事，是不是可以从顾惠身上着手。
眼下已经半上午，顾惠是碱矿场的掌勺，她此去正是要做午饭。拽了一把林梧，“跟我走。”直接无视李大壮去了矿场后面的休息区。这里盖了一排平房，顾惠指着其中一间，“新来的小子住那里，等会儿下了工，他们会一起出来的，你先跟我去后厨吧。”
所谓的厨房就是两间大土房，中间用砖土垒了一排柴火灶，其中一个已经咕嘟咕嘟蒸上了东西，闻着隐约有一股红薯味儿。
一会儿的工夫，两人已经熟悉起来。林梧也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红星碱矿场好几年前就办起来了，那时候还是偷偷摸摸地，这两年政策松动索性就挂上了村子的名号，算是半个公家的产业，但实际上怎么开工，怎么分红都还是李家老大说了算。
村子里姓李的人家不在少数，但能称上一句李家老大的也只有这位了。他人凶狠，但只要不惹到他，就还算是好相处。
前些年村子里就是靠着这个矿场撑了过来，所以李老大在村里很是有些威望。这两年形势好了，很多村人嫌这个活计太累，人慢慢就不够用，经常要到外面去拉人。回来只要能拉上一个壮劳力，李老大就给二十块的人头费，所以林哲这会儿回不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顾惠姑娘看着身子小小，但干起活儿来麻利非常，一口大锅也能堪堪颠得动，看得林梧目瞪口呆。
炊烟袅袅，都说饭菜闻着比吃着香，更何况顾惠的手艺很是不赖，刚下工的矿工早就饿翻了，进屋拿着自己的饭盒就往这边跑。
林哲这小子吃了几天的锅底，也学乖了，回屋摸出一个破碗也跟着往前挤。他人小，身子又灵活，三两下就叫他挤到了前面，“惠姐，先给我打饭，打多点。”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脸笑盈盈看着他，正是林梧。
林哲脸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是害怕，最后是委屈，一个十五六的大小伙子竟然站在人群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撕心裂肺：
“大姐，你可找到你可怜的弟弟了。我好苦啊，呜啊！”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周围的矿工跟着呆了一下，轰然爆发出震天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