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埃伦诺猫一样漂亮的瞳孔少有地停滞了片刻。
他没有听错吧?
未来的光明教皇,斯温德勒·哈维陛下,现在正在他面前,讨要光明之力的学习。
无法言语的笑意从他嘴角溢了出来,埃伦诺说:“真的吗,我可不是一个好老师。”
“不如我把你送到学校?”
光明神殿有自己的附属学校。
即法迪尔光明学院。
这是奥特兰克大陆最有名的私立大学,除了恶魔及恶魔混血以外的所有生物都可以来进修学习。
如果斯温德勒想的话,他不介意给对方弄一份录取通知书。
斯温德勒摇了摇头。
他说:“我要阁下教我。”
面对埃伦诺,斯温德勒语调有些恶劣,又重复了一遍。
“埃伦诺阁下。”
这样轻蔑的称呼并没有让埃伦诺心生不耐。
他注视着斯温德勒的眼睛,汹涌的情绪多得可以溺死人。
曾经的斯温德勒也这么叫他。
叫一个恶魔,埃伦诺阁下。
贵族们的仪式中好像天生就携带了这样一板一眼的称呼。
虽然知道高贵的教皇并没有恶意,但是,这并不妨碍奥特兰克大陆有这样的笑话。
——对一个恶魔尊称“阁下”,就是对它最大的侮辱。
这就跟他们管路边侃侃而谈的流浪汉叫“老师”一样。
埃伦诺厌恶这样的称呼,所以往后面对斯温德勒教皇,他也一概换成了对方最讨厌的称呼。
他叫斯温德勒亲爱的。
他亲爱的——宿敌。
上膛的声音响了起来,斯温德勒察觉一件硬挺挺的东西抵上了他的眉心。
硝烟和火药的味道飞到他鼻子里,埃伦诺的语气依然亲亲密密。
“以下犯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埃伦诺轻笑道:“你真的很喜欢看我发火,宝贝。”
这样的举动对斯温德勒没半点威慑力。
他甚至不害怕地扬起了头,脸上的奴隶标记贴着枪口蹭了蹭。
他说:“阁下会杀我吗?”
“我会的哦。”
埃伦诺眨了眨眼,有些湿意的眼睫在灯光的照射下,焕发出绮丽的颜色。
他把手里的枪插回腰间:“只不过不是现在。”
买下斯温德勒只是一时兴起,但他留对方在身边,可不仅仅是那半点对于对方未来发展轨迹的好奇心。
斯温德勒是一个杀人的好苗子。
在得到了对方姑且算得上是“不后悔”承诺后,埃伦诺也就没了杀死对方的想法。
他想要利用斯温德勒,想要斯温德勒为他所用。
大主教的身份太过于醒目,这让他没有办法随心所欲铲除对他有谋害之意的劲敌。
教皇的宝座如今是最大的禁果,每一条毒蛇都环嗣旁侧,等待时机。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还差一把趁手的枪。
“还有关于称呼的问题……”
埃伦诺顿了顿:“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叫我daddy?”
说完,埃伦诺像是被自己讲的笑话逗笑了一样,哈哈两声,率先从车上下来。
“随便你怎么叫我,”他说,“信守承诺,我会教你光明之力的。”
毕竟这也耗费不了他什么心血,斯温德勒对于光明之力的掌控能力足足达到100。
只要稍微一指点,他的水平就会坐火箭般上升。
光明掌控力25的恶魔要教掌控力100的光明教皇学习光明之力。
真是有够可笑的。
“哦,对了。”
在斯温德勒要走回教堂的时候,埃伦诺突然拍了拍脑袋。
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白色的手帕。
“送你当纪念礼物了。”
埃伦诺拖了长腔:“斯温德勒阁下——”
那是被对方放走的染血的白鸽。
此刻,手帕上的血污,泥土通通消失,和崭新的没什么区别。
斯温德勒拧眉盯着手帕,一股风暴在他心头掀起。
不应该收下的,斯温德勒想。
只是一片不怎么昂贵的棉手帕,埃伦诺特意还给他,就好像又承了对方一个人情。
他不觉得这面脏过了的手帕值这个价格。
但是……他闭了闭眼,手指却违心地弯动,将手帕叠好放在自己的胸口。
教堂的门缓缓闭上。
斯温德勒呼出一口浊气。
他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埃伦诺早起没有去神殿。
或者说,除了必要的会晤外,这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去神殿。
光明神殿现在因为宽宥信的事情人心惶惶。
他去了就是最好的靶子。
枪打出头鸟。
他多说,就多错。
就像亲爱的骑士团长一样。
麦尔斯一定能根据监控发现斯温德勒行刺的疑点。
发现那朵并不存在的胸花。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埃伦诺心里一阵冷笑。
如果麦尔斯没有那么愚蠢的话,他就不会把这件事揭发给教皇。
谁让他说漏了嘴。
说漏了那枚居心叵测的监控。
埃伦诺现在很清楚。
他和麦尔斯相互制约,纤细的绳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们都在等,等对方犯错。
等一个能一举扳倒对方的机会。
老爷车再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
埃伦诺把着方向盘,眼里全是深意。
内城区阿基因斯街道001号,上午十点。
埃伦诺把车钥匙抛给门口的侍从,轻车熟路进了写字楼。
作为内城区三大财阀之一,阿基因斯涉及各个领域。
不单单是医疗,教育及能源,还包括内城区一部分的基础设施建设。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些得到了教皇的许可,却没有放在明面上,背地里暗自进行的研究。
——芯片。
“他是神殿里最不确定的因子,我们没办法……”
“这次是胸花,下次……”
“布莱恩他毕竟是大主教,这样的身份……”
“奴隶,谁知道那是不是他……”
会议室里嘈杂的声音在埃伦诺推开门的一霎那通通停滞。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门口,屋内一片寂静。
格拉芙最先一步反应了过来。
她是阿基因斯现阶段的总负责人。
一个有头脑又野心勃勃的漂亮女人。
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滋啦——”一声摩擦,格拉芙冲着埃伦诺点了点头。
“布莱恩阁下,上午好。”
“上午好,格拉芙女士。”
埃伦诺目光转向屋内,他眉眼带笑:“各位,上午好。”
“啊,大家都来了。”
埃伦诺拉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空椅子,他显得有些闲适,顺便拿走了桌子上没人要的罐装咖啡。
“昨天晚上是混乱的一夜,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了。”
阿基因斯内部消息传递得很快,就凭借刚才他们讨论的样子,埃伦诺就明白他们比他知道的只多不少。
“是的。”
格拉芙说:“关于刺杀教皇的事情,我们都略有耳闻。”
“是因为……”
“是因为胸花里被人偷偷写了拉人进入幻境的宽宥咒语。”
埃伦诺手指扣着易拉罐上的拉环,金属的材质让它在被打开时发出咯嘣的声音。
“然而,生产商正是诸位。”
埃伦诺心里并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和阿基因斯打过好几次照面,但是他很明白,阿基因斯支持他,是因为他现在对他们来说有利可图。
大家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对于阿基因斯来说,最宝贵的东西不是日渐增长的资产,不是暗自推动的实验,而是来自教皇的认同。
在奥特兰克大陆,教皇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神权高于一切。
教皇的认同就是看不见的手,推着三大财阀分立的时代彻底过去。
垄断。
这才是阿基因斯彻底想要的东西。
也是三大财阀共同想要的东西。
“阿基因斯可不生产胸花。”其中一个代表嘟囔着。
“当然。”埃伦诺端着咖啡喝了一口。
他眨了眨眼睛,“我们都知道,这并不重要。”
“谁会真正关心胸花的生产商到底是谁呢?”埃伦诺说:“就像没有人在乎到底是谁救了教皇。”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
“这个人可以是你,可以是我,可以是在场的你,你,你。”
“重点是,要看教皇到底信谁。”
水色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埃伦诺的话在这一刻停顿了。
财阀里的人都是人精。
大家会明白他要说些什么。
他在向阿基因斯展示自己的诚意。
没有人在乎到底是谁救了教皇。
只有教皇自己在乎。
埃伦诺可以肯定,他现在在教皇心里,比所有人的信赖度都要高上一截。
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一截。
但是这恰巧是阿基因斯现在欠缺的。
时间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埃伦诺并不着急。
“胸花生产商”这个浑水他可以用一百种方式泼回到希利尔身上去,泼到另两家财阀上。
重要的是阿基因斯的态度。
对他来说,一个暂时的盟友远远比一个居心叵测的敌人来得重要。
格拉芙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您说的没错,阁下。”她说:“阿基因斯会给您提供帮助的。”
格拉芙的决定代表着会场上多数人的决定。埃伦诺点点头,看了一眼智脑显示的时间。
上午11点27分。
斯温德勒应该已经醒了。
小朋友昨天累坏了,多睡一会倒也无可厚非。
埃伦诺站了起来:“各位,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呃……”格拉芙声音有些卡壳。
她似乎是做了好一番决定,才试探着问道:“关于阁下您买回来的那个奴隶……”
“斯温德勒。”
“好的,斯温德勒。”
格拉芙说:“您觉得是否有必要,把他带到阿基因斯做一个全方位的检查?”
“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不排除他是混血种的可能性。也许,他根本没有光明之力。所以在祭典上才会不受到宽宥信的影响。”
格拉芙的话充满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埃伦诺却皱起了眉头。
全方位的检查……?
他问:“是在……?”
“萨特罗斯实验室。”
格拉芙说:“这一切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损伤,非常安全。”
萨特罗斯实验室……
埃伦诺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他不会让斯温德勒进行这个检查的。
从死亡的主教身上发现的芯片宛如一滴液态的水,没有形状,随意流动。
他不能预估对方在检查的时候会不会给斯温德勒也进行这样的注射。
斯温德勒是他的。
再找到一个和对方同样条件的人是一项无比浩大的工程。
埃伦诺没有那个闲工夫,也没有那个时间。
因此,他要确保对方是自己百分百信赖的存在。
于是他笑了笑,婉拒道:“不用了。”
“您知道的吧?想要杀死一个恶魔,就要先成为一个恶魔。”
埃伦诺的声音里冗杂着无法明说却又清晰可闻的诡异感。
蒙蒙的笑意在他眼中弥漫。
“斯温德勒确实没有任何光明掌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