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君心表明月
原本沉寂的内心此时沉沦了。
付熙玥看他说得真诚，便有些动情，她不禁想一直以来，她只是怀着一腔孤勇去认定这件事的真相并非世人所说那般不堪，可是她好似忽略掉了许多，比如先帝，席元煜，又比如他。但其实委委求生的又何止她一人，站在彼岸观望的她仿佛渡口般只看着自己，可承受代价的不只有她。
她从未想过，也不敢想如果……如果真相真的如世人所说那般，她又该如何，又该如何面对他们。
她的心仿佛蝼蚁入骨般难受，不觉眼眶有些干涩，她怕自己再想下去便会失控。她倏地站起来，背过他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
说罢便离开了，只留给他一抹黯然的身影，可在她转身后，她的眉头遮住了眼底悲凉的光彩，瞳色蒙上了一层雾气。
这条路，她必须得走下去，无论结果是何。
南宫沐看着她，眼底薄薄地有些凉意，只是那抹身影走得决绝，他的话还未曾说出口。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月色微凉，丝毫未曾将清光普于世间，一排排屋舍印着光影，只是点滴玉翠般地沉寂于夜色中，阑珊处还遥望着折起的枝条。
他望向了将军府，目光看着她院中的那颗海棠树，上面正有迹象地吐露新芽，若今年海棠花开时，必定繁华并茂。
京城近两日一直有皇上立后的传言，也不知是从何传起。徐文炯将此事说给席元湛时，席元湛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讶，只是勾唇道：“看来咱们这位太后闲不住了，这次皇上不听也不行了。”
“从未听得皇上有立后的人选，立后可是国事，如今匆匆下诏，怕是不妥。”徐文炯说道。
席元湛应道：“后位空缺已久，一直是太后心中的一大心结，消息放出，这次她恐怕已经为皇上选好皇后，只待让他同意了。”
果然第二日上朝，此事一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臣子们都盼着有这一日，便脸上都露着喜色，除了高高坐在龙椅上的风韵男子。他脸上只是淡淡地，毫不在意。那双眼时不时飘过付熙玥。
礼部侍郎肃正的脸上第一次有些喜色，他开口道：“皇上，立后之事繁琐，需得早日筹备，若皇上确定了，那礼部也好早日着手准备着。”
大臣们也点头应和着，可席元煜此时心情烦闷，并未听进去他们的话，草草应付了两句便退了朝。
下朝后有人走到礼部侍郎身旁道：“大人，你刚刚未免过于心急了，虽说外面都在传着立后之事，可皇上并未表态，况且连人都未定，依我看，还要一段时日。”
礼部侍郎驳道：“我倒觉得快了，听说太后早已有了钟意的人选，是宋国公的嫡女，曲凌侯的外孙女，这些年此事从未有过风声，这偏偏这次皇上虽未明应，可也没有否认，那便是妥了。”
两人一言一语地说着经过付熙玥身旁，她也听了一耳朵，抬脚正要走。
“付将军且慢。”
付熙玥转身看向了来人，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叫住了她：“将军莫要急着走，皇上请您过去说话。”
付熙玥有些疑惑，问道：“公公可知皇上找我是何事？”
王公公颔首道：“这个老奴真不知，将军随老奴来吧。”
大部分大臣们还未走，这时齐刷刷的都看向了付熙玥，付熙玥只得前去。大臣们都看了看便散了。席元湛看了一眼后也一同离开了。唯有南宫沐一直等着，靖荣候走过来将他拉了出去，到了殿外他询问道：“下了朝你杵在那作何。”
靖荣候看着他的脸说道：“有些事莫要瞎想，后位我听说早已定了，太后亲自向皇上提的。如今虽未诏明，可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会是付将军的。”
南宫沐颔首道：“我知道了爹，您也早些回府吧。”
靖荣候拍了拍他便离开了。
内殿正燃着沉水香，书案旁正坐着皇袍男子，他的手支着额头，时不时还敲着，看得出他有些烦躁。
王公公开口道：“皇上，付将军到了。”
席元煜摆了摆手王公公便退了出去。他这才抬起头，看向付熙玥。
付熙玥开口道：“皇上，您唤臣来，可是有事？”
席元煜应道：“也无甚要紧的，只是想同你说说话。”
“皇上直说便是，臣在听。”
“这几日朕一直都梦到你我少时的模样，那时除读书练武，何事都不必想。朕每日最盼望的便是付师傅来教朕习武，那样便可以见到你。”
“你那时有事没事总喜欢在宫中到处闯，有一次差点冲撞父皇，朕都快被你吓个半死。”说着他便笑起来。
付熙玥也咧开嘴道：“那时不懂事，只晓得自己开心，倒是忘记了宫中规矩繁多，丝毫不慎便会受罚。后来父亲知晓了此事，要罚我，最后还是皇上拦下来的。”
席元煜看着付熙玥，眼眸柔了下来半晌才道：“小玥，如果什么都没有变，还如从前那般，那我们…还会变吗？？”
付熙玥看着他悠悠道：“如果是世间最美的谎言，也是最不可能的话语。皇上，年份已久，您又何必执着呢？”
席元煜眼底的光黯淡了些，他站起了身，走到了付熙玥面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他终于开了口：“小玥，做我的皇后吧。”
付熙玥眼中有明显的不可置信，但随后她便跪了下来：“皇上，臣刚刚什么都未听到，还请皇上…忘却。”
席元煜俯视着她，他的衣角掠过付熙玥的眼前，他如锋的眉眼此刻感情一丝丝褪去，黑目略显飘忽，他又一次开口：“朕无法忘却，朕很认真。”语气加重了不少。
付熙玥依旧垂着头，她否道：“皇上，于情于理您都不该说出此话。我是您的臣子，不可僭越，其次…我是罪臣之后，已经受了皇上莫大的恩泽，此生只愿报答您的恩情。其他，恕臣难以从命。”说完冲他一拜。
席元煜眉眼闪动了一下，随后退了几步皱眉道：“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朕吗？”
付熙玥垂着目光凝思片刻接着道道：“人总是往前的，变或不变都是那般，再怎么样，过去的都过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如果真能有那么灵验的假设，那我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还是我十四岁那般，尘世依旧。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余生亲人常伴，平安如意。”
“多谢皇上厚爱，可是臣…不能，更不想。”她趴在地上说着。
他开口道：“是…因为宁阳侯吗？”
付熙玥瞬间抬头看向了他，眼神坚毅道：“皇上不必猜疑，此事和宁阳侯并无干系，我对您一直以为都是尊崇，敬爱，是对于兄长般的爱戴，并无其他。”
“兄长？”
他转过身，隐忍着，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孤寂，稍后闭上眼肃然道：“你走吧。”
付熙玥站起身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她刚刚出了内殿，王公公便走了过来急道：“付将军，您何不再考虑一下，您这可是忤逆啊。”
付熙玥开口道：“公公不必规劝，每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而我的选择并不在此，强留也是无意。”
她刚要走，王公公便开口道：“那将军可知，圣上为你做到了什么份上，你也知太后一直悬心于此事，她早已为皇上挑好了皇后，可是皇上不惜与太后起争执，落得个不孝的名声，也要为你争取一次机会，来询问你的意见。都说帝王无情无心，可他却将心留给了你。而你却不领情。他满心欢喜，却换来你的一句不愿，付将军…当真是无情！”
付熙玥转过头看着他，她压着自己的即将翻涌的情绪道：“皇上的心意我明白，可我接受不起。我感激他的厚爱，可我不能应。若我应了，那才是伤他至深。公公说皇上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我拒绝，那便是无情无义吗？世间哪有强言不成便来倒打一耙的道理？”
付熙玥看着窗牗提大了声音泰然道：“不管如何，臣都希望皇上可以找到一个善良，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世上的情义千千万，我永远都是皇上的臣子，为君尽忠，但永远不会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
说罢她便离开了，王公公叹了口气便走了进去，席元煜还在呆呆地站在窗前，自然付熙玥刚刚那些话他全部都听见了。
王公公开口道：“皇上，她走了。”
席元煜没有吭声，他便将手中的茶放在了檀木桌上，悄悄地退了出去，走之前还担忧地看了一眼。
付熙玥正大步地往宫门走去，她只觉今日之事太过于大，她需要出去喘口气。
南宫沐在屋檐处站着，看她走了出来，便转身躲在了后面。
上车后付熙玥便闭上了眼睛，许是有些困又有些烦心，过了一会她便睡着了。
南宫沐一直在隔着不远处看着她，直到她回了府才安心离开。
付熙玥回了府上便睡下了，小希进来唤她用膳时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额头有些烫。
小希皱着眉将她的被子拢紧便去外面找人了。她端来热水给付熙玥降温，折腾了好久烧终于退了下来。
她将医官开的药熬好后端进来放到了枕头边，恰巧付熙玥醒来了，小希立马将她扶起来。
“姑娘，快将药喝了，过会又要凉了。”
“怎么了这是？”付熙玥开口说话这才感觉嗓子有些疼。
“你着凉了，刚刚才退热，快趁热将药喝了。”
小希一勺勺地将药喂完后付熙玥又躺下来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