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雍州离别
身边的暗士将陆保明浇醒，一桶冷水直直地从头上浇下，乍暖回春的天气也异常地凉，陆保明全身哆嗦着，低着的头也抬起来，他有些虚弱，可拳头却攥得严实。
尤其是再次看到那张冷艳的脸。
陆保明的眼中布满了恐怖，他嗓子干哑着，嘴角一扯便流出血。他将血咽下去开口道：“你没死？”
付熙玥冷着眼道：“怎么？很失落？”
陆保明眼中的不甘，憎恨全部都迸发出来，他咬着牙道：“我真后悔，没有早日弄死你。”
付熙玥冷哼道：“那恐怕叫你失望了，本将活的好好的。”
陆保明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的眼睛正瞪着付熙玥，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他扯着嘴角道：“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这朝堂上哪个能看得起你付熙玥，罪臣之后，四年前你父亲惨死之事你还记得吧…啊？你一介女子又有何能耐，若没有付家军，你什么都不是！”
他笑得阴森可怖：“不知…以皇上的性子，付家军还会在你手里多久。”
付熙玥宛若深谭般漆黑的眸子里压制着怒气，她周身都散发着寒气。
“我活着并未是让人瞧得起的，他们怎么想怎么看又与我何干，我有没有资格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付家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南宫沐瞳孔微沉，放下了眼帘，吭声道：“死到临头嘴巴倒挺硬。”
“死若是能拉着你们垫背，那也值了。”他轻哼一声道：“若我死了，中丞定不会放过你们，中丞如此恨付家，定不会草草了之，他会好好地找你讨要。付将军，有时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这个代价你可承受的起？还有你，宁阳侯…”
“树敌太多，迟早有一天你会以性命来偿还。”
南宫沐唇角带笑，目光冰冷如薄刃，低沉的嗓音蕴含着危险的信号，他开口言：“偿还？这真是本候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普天之下，本候做事，不问缘由，不求结果。想要我命的那也得有本事。”
话语中气十足，陆保明腿已经有些软了，他其实也只是装腔作势，如今这会早已没了之前的气焰。
付熙玥清眸只是淡地扫过他，仿佛看着一只蝼蚁般，她厉声道：“本将问你，你为何要私吞粮饷？”
“自然是为了留口饭吃。”
“你胡诌，如此大一笔数目，够养活多少人，你自己用？撑死都用不完。”
陆保明嘴硬道：“那自然还可以卖了赚钱。”
付熙玥冷笑着：“哦？卖了？既要转卖，何不早早就卖，偏偏攒这么一仓库。莫非…你还有其他用。”
“付将军这么聪明，何不自己去查，倒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都是将死之人了，怎么死都一样，那我…何必让你知道，来成全你呢？”
他嗓子中发出奇怪阴森的笑声，越笑越大，扯着全身力气在嘶吼，他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嗓子中不一会便溢满了鲜血，他一口血喷了出来，脸上溅的全都是，凄惨无比，让人更加作呕。
付熙玥还要说便被南宫沐拦住了，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少顷开口道：“有意思，够硬，既然你想死，那便慢慢死。”
“继续！”
“是！”身旁的士兵颔首道，说着便拿起了刑具。
南宫沐看了眼付熙玥便将她拉了出去。后面凄惨的叫声随即响彻屋子。
出去后付熙玥甩开他的手道：“你拦着我做甚？”
南宫沐收回手道：“你问不出来的，何必费心呢。”
付熙玥蹙着眉转过了头，从他这入手看来是没戏了，她倒有些惆怅。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手帕早已被她捏得变了形，上面布满了褶皱。南宫沐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他勾起嘴角道：“怕了？”
付熙玥眉眼松动一下道：“没有，这有何可怕，这种场景行军以来便早已见惯不惯了。而且”她的眉眼上染上一层霜雾，“我见过比这更残酷的。”
南宫沐接着要问，可她将手绢摊在手心看着他说道：“谢谢你的帕子，还你。”
南宫沐看着她泛红的指尖，看来用力不少，他并未接过，反而看着付熙玥的脸说道：“我看付将军还挺需要，那不如拿着吧。”付熙玥摊着的掌心传来一丝风，他转身已经向前走去了。
付熙玥冲着他喊道：“我不需要！”南宫沐仿佛未听见，只是他眼角却犹如暖阳般缓缓勾起。
这几日便要动身回京了，百姓那边也早已安定下来，只是县令的职位还在空缺，办事极为不方便，付熙玥便唤来文其祥帮忙照看。一个县令来回两地地跑，倒是难为他了。
绯羽和关旻在外面收拾行李，一抹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他拉着付熙玥的衣角，不舍道：“姐姐你们要走了吗？”付熙玥点了点头。“那你还会来陇县吗？”他说得认真，嗓音中却含了丝丝哭腔。
付熙玥摸了摸他的头道：“阿七，如果可以，希望我永远不要再来此处。”
“为什么呀？”小男孩皱起了眉，倔强地看着付熙玥。
付熙玥叹了口气蹲下来道：“你还小不懂，我来并不是什么好事，若百姓安定，我定不会再出现。”
阿七似是听懂了般，水光凛凛地看着她。
“从今往后，你便要一人好好生活了，不要辜负你爹娘的期望，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知道了吗？”
阿七点了点头，可他还是不愿松开付熙玥的衣服。付熙玥看着眼前稚嫩的脸庞，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但是却干净透亮，有着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与果敢。明明与付明玕是同样的年纪，却要自己一人行走世间了。
阿七看向了付熙玥身后的南宫沐，他松开付熙玥便径直走向了他。他拉着南宫沐去了一旁，南宫沐太高了，他想说话却很费劲，他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蹲下来，南宫沐看身旁有个凳子便坐了下来。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吗？”阿七询问他。
南宫沐没说话倒是问他：“怎么了？”
“你一定要记得你跟我说的话，要好好地对付姐姐。你可不能框我。”
南宫沐眯眼道：“人小鬼大，你操心的事还挺多。”
“但凡你勇敢些，我也不会告知你这些了，你这么大人，却还是如此思前顾后，一点都不像付姐姐，她做事可干脆利落了。”
南宫沐动了动嘴角，想起前几日晚上月色她躲闪的眼神，他的脸上浮上一层笑意。心念道：的确“干脆”。
“哥哥你有在听吗？”
南宫沐收起眼眸，正经道：“放心，这一生都不可能放手了。”
两人出来时付熙玥已在门外驻足好久了。周围还有百姓来送，人多了起来。
付熙玥看着单老道：“单老你多保重，这段时间多谢您的照拂了。”
单老撅起嘴道：“你走了老夫自然就可保重了。吃得香还能多活几年。”说完却又嘴角软了下来。
付熙玥知道他还在怨自己未听医者所言，她说道：“是，是我给您添乱了，那今后您要去何处？”
单老深深叹了口气道：“四海之大，想去哪便去哪，老夫一生自由惯了，倒还真是不知去往何处，随缘吧。不过也该去看看以往的老兄弟了。”
付熙玥应了他一声，单老没看她，嘴里却还是嘱咐着：“丫头，老夫给你开的药还是按时着些，别小瞧你这小身板，可别逞能。”
付熙玥冲着他淡淡一笑，应道：“您说的我记得了。”
她看着南宫沐出来便跟各位告了别，牵着马向前走去。身后的人望着前行的人，心里还是有些怅然。几月的日子像是一场梦，那些熟悉的身影又一次略过她的眼前，百姓们还在嘴里说着什么，她转眼看向了客栈，二楼的窗户还开着，里面的陈列还像是她来时一般，什么都没变，似乎还能看清她每晚点的几盏灯，还有那个墨色身影。
唯独院中的那株红梅却在前一天彻底地飘零，丝毫没有预兆，红色夹子般的花似消失般尘封于墩土。腊梅寒月总归也是要看日子的，这冬日里最后一株也落在了付熙玥的眉眼间，落在眼眸深处，在来年之前，印上一章。
百姓们都非常感激付熙玥的照拂，他们在她快出城门的那一刻，跪了下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付将军，我们南朝何其有幸有您这样一位良将，这段时间您为我们老百姓所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您自己都病着却还一直照顾我们，有您在我们安心了太多，陇县百姓的这一拜，您当得起。”说完便齐刷刷地拜了下去。
“大家快起来叭。山高路远，我们有缘定还会再见，都不必送了。”
付熙玥蹬上了马，风吹起她的衣角，连带着地上的尘沙，她穿着红衣甲胄，腰中佩着剑，整整一身当真英气逼人，相貌清隽入骨，绝代般的红颜，轻抬起下巴，冷傲无双。映入每个人的眼帘，只觉一声惊叹。